徐世林的意外死亡,使得卓烜不得不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那个由九头蛇医生构造出的梦境,拥有着无限接近真实的一切;所以,那是否本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在梦境之中死亡,是否就会真的在现实里死去?
那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预知梦”?
已经被黑色手表收容掉的九头蛇自然无法给出答案,而卓烜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所以,他只能去猜测,只能去祈祷徐世林的死会是一场意外。
否则,卓烜将承受更加残酷的结局。
周学秋,万鸿于……这一场任务之中,除了自己以外,所有被黑色手表抽取到的神选者都会死!
因为,卓烜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梦境里,除了最后自己迎来苏醒以外,其余的神选者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凄惨死去,包括周学秋与万鸿于!
他们,一个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一个则是为了将自己唤醒,都死在了“兽”的手中!梦境里的卓烜被徐世林无意识地操控着,做出了迎合自己性格的事情,卓烜浑浑噩噩地看着这一切,却无法阻止,无法插手。
直到梦境如烟般轻轻散去,卓烜幽幽转醒,惊惧不已。突然,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钻入了他的脑海,使得他头痛欲裂。但是,也只有在那一刻,这个飘零了许久的年轻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这些来之不易的温暖,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守护。
想到这里,卓烜决定不再继续耽搁下去,当即和张涟道别:“张警官,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哎,先不要走,”张涟探手拉住了卓烜的胳膊,苦笑一声,“作为目击证人,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配合一下,回去做个笔录吧,很快的。到时候开庭,你也来一下。放心好了,那家伙这么肆无忌惮地行凶,死刑是跑不掉的。”
对于那个黝黑矮汉的下场或是结局,卓烜并没有心情去探求,但是既然张涟已经发话,他也不好推辞,便乖乖跟着张涟返回到了警视厅。
正如张涟所描述的那般,在犯罪事实的铁证之下,那黝黑矮汉没过多久就被抓捕归案,而笔录也的确进行的很快。
做完笔录,已经是下午时分。卓烜本打算立刻离开这里,可却转念一想,便又迈回了步子,向张涟小声询问,请求着能够阅读嫌疑人审讯资料的权利。
“其实按照规定是不允许的,”张涟有些犹豫,心中以为卓烜是在害怕报复,便咬咬牙做了决定,“但是我可以私自做主给你看看。切记,不要外传,影响会很恶劣。”
卓烜点点头,连忙答应下来。当然,他所在意的自然不是将这第一手资料拿去卖给媒体新闻,而是在怀着忐忑之心去求证一个猜测。
审问室的监控实时同步到了张涟的办公室。他推开门,示意卓烜走近,然后又小心地将门关上,谨慎地做完一切,这才让卓烜开始观看。
监控视频里,房间的光线昏暗,卓烜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背部挺直的警察正坐在双手被反铐的矮汉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木桌;他时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并随手记录在了桌面的纸上。
“我真的没有想过杀他的,我真的没有……”
那黝黑汉子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复着这一句话。不必继续看下去,卓烜的脸色便已经变得惨白无比。
张涟注意到卓烜的反应,不由地出声安慰道:“别怕,就算他这么说,也没有办法逃过法律的制裁。冲动杀人一样会依法判刑,更何况,他还随身携带了刀具。说他是冲动杀人,会有人信吗?”
对啊。
一个声称自己没有预谋的凶手,竟然随身携带了刀具,真的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吗?
在监控视频里,黝黑矮汉始终为自己的行为做着争辩,喃喃自语,如同梦呓。他声称自己没有杀人的想法,也不知道刀具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这听来当然可笑。
尽管卓烜知道,绝大部分毫无准备的罪犯都会用这样苍白无力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可是,这一刻,那个在脑海里闪烁了无数次的可能,却在他的脑海里深深地扎根了下来。
卓烜还记得周学秋对自己说过,任务范围之外,普通人对于“兽”是不可能有记忆的。徐世林从梦境中返回以后,便如周学秋描述的一样,记忆消失地一干二净。重新面对着卓烜,徐世林会产生一种遗忘的感觉,但绝无可能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就如同这黝黑矮汉产生了一种“我本来不想杀人”的念头一般,在他掏出刀具的那一瞬间,或许他的行为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而是被这“规则”所操纵。在规则的眼中,包括神选者在内的人类都不过是一枚枚棋子,它通过操控棋子的行动来执行规则。无论如何,它只需要实现“徐世林死亡”的这一结果,便达成了目的。
即使没有这失手杀人的矮汉,也会有一辆失控的车将徐世林撞死,亦或是莫名飞来的高空坠物,将他活活砸死……总之,这是为了得到“徐世林死亡”这一结果的种种进程。
卓烜无比害怕这个可能会真的发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周学秋与万鸿于再一次离自己而去。如若那一刻真的到来,自己还能够承受吗?
习惯了被关怀、被鼓励的自己,还能够再一次承受这样的疼痛吗?
周学秋曾经斩钉截铁地告诉过卓烜,他眼中的卓烜不是一个会自暴自弃的人。人需要信仰来活着,信仰崩塌了,就重新树立一个新的信仰继续活着。或许这个世界上存在殉道者,但卓烜绝对不会是那种人。
然而,当这样一个可怕的猜测摆在了卓烜的面前,人又该如何去捍卫自己的信仰呢?
卓烜一言不发,脸色愈发苍白,嘴唇轻轻地颤抖着。他匆促地告别了张涟,便迅速地离开了庭林市警视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