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卓烜用尽了力气,几乎声嘶力竭。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活动中心的场馆,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除了他以外,所有观众静寂一片,脸上泛起挣扎迷茫之色。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台下,吴羽满头黑线,只觉得一阵阵无语。
被卓烜冲上台一阵捣乱,台上的表演竟也硬生生地中止了下来。
他在喊完自己的“参赛宣言”以后,微微侧身,便看到了舞台之上脸色茫然的林新雨与周学秋。
周学秋大概在饰演王子的角色,套装华丽,成排的纽扣由水晶钻构成,与他修长的身材互相衬托着。他的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看向卓烜的目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剧本……他迷失在了剧本里!”
卓烜的脸色苍白,被那一道道陌生的目光审视,他就像是被拴上了脚链、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囚徒,而那无数道视线便成了瞄准他的枪膛。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角落里,浑身缠着绷带的人形“兽”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它微微侧过身子,动作缓慢,不带感情的清冷目光轻轻地落在了卓烜的身上。
到底是什么!答案到底是什么!
就在卓烜身体无比僵硬的时候,他再一次注意到了来自周学秋的目光。
那带着淡淡悲哀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体穿透。
那个骄傲腹黑的男人,竟然也变成了这部话剧的傀儡——
随着汗水一点点将衣衫浸湿,卓烜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了一个欣喜若狂的表情。
“傀儡!就是傀儡!”
如同幽暗的隧道中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卓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狰狞、越来越疯狂。
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学生部长在演员们的口中判若两人,为什么演员们仿佛走进了剧本一样无法逃离,为什么林新雨的自述与其他成员有所出入!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卓烜彻底想通,也包括手表给出的那个提示!
他知道,自己和周学秋一开始就想错了,这只兽的能力根本不是附身!
而是……表演!
没错,就是表演!
在这部由“兽”创造的话剧里,每一个角色都是鲜活且生动的人,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游荡的无主魂灵,在寻找一个可以承载下他们不安的躯壳。
这些学生演员,在拿到剧本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被兽影响的学生部长时常指点演员们的表演,使得他们越来越像是剧本所需要的容器。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的根本原因。
如果一个人是在演“自己”,那么无论他说出什么样的台词,都是自我的表现。
在落幕时念出不明意义诗歌的男生,身体显然已经受到了那些剧中角色的侵占,因此才会做出“加戏”的行为!
或许是林新雨还未来得及进入扮演的状态,这让她与其他人有了本质的不同。
更简单的来解释,就是林新雨演技太差,无法与角色共鸣!
想必是周学秋与兽产生了正面冲突不敌,最终也变成了话剧的一部分。
“既然这样,那我就要用可媲美金马影帝的精湛演技来征服你!”
卓烜鼓足勇气,大笑一声,身上的动作变得轻盈而敏捷,冰凉的手脚再次舒展开来。他单膝跪地,大声呼喊:“王拥大罪,罪为王饲!如此至死,死无可死——”
不知怎么,那出现在梦境里的诗歌便如同印在了卓烜的视网膜上,他鬼使神差般的将其照本宣科读了出来。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回荡在整个场馆之中。与之前故意捣乱带来的反效果不同,这一次,连同台上的演员都出现了浑身颤抖的动作。
有用!
“王无罪!”那浑身缠着绷带的人形“兽”突然开口,声音就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国王的身体与上帝同在!不是王在侵蚀百姓的利益,而是百姓在吃我的地方!”
卓烜脸色震惊,默默无言,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这个口吐人言的“兽”的身上。可是,它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国王”的角色中,依旧手舞足蹈,疯狂无比。
“你们这群精明的蛆虫,蚕食我土地的蛆虫!蛆虫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饕餮家。我们喂肥了各种牲畜供自己食用,再喂肥了自己给蛆虫受用。胖胖的国王与瘦瘦的乞丐是同一桌上的不同两道菜,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卓烜后退了一步,一股莫大的敌意正笼罩着他。
那浑身缠着绷带的兽向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踱着步子,带来愈来愈大的恐怖压迫力。
他身上的绷带缓缓散开,露出了被火灼烧过的焦黑皮肤,而在他那尖尖的头颅之上,一顶镶嵌着无数珠宝的王冠正熠熠生辉,与他腐败的身体形成对比。
他,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国王!
所有的演员纷纷单膝跪下,向着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舞台上的那具悄然冰冷的尸体迅速腐败,化作了一道道白色生气窜入了“国王”的体内!
“我,要指点你这条蛆虫,你们这群蛆虫,我要给予你们一份荣耀,让你们在我的肺腑里巡礼。”
兽,以人为食。
如同一股莫大的压力狠狠砸在了卓烜的身体之上,他如同臣服于国王的民众般跪了下去。
他的脸颊死死地贴在了地面上,视线恰好被那具已经变得干枯焦黑的尸体充满。
“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瞬移能力?
即使是瞬移能力又如何?瞬移到兽的背后继续下跪吗?
周学秋?
周学秋同样被拉入到了话剧里,甚至比自己更糟。
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一双触感冰凉的大手死死地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慢慢用力。
感受到强烈的窒息感,卓烜的意识愈发模糊。
如果说人死之前会看到生前所经历的一切,那么,我是不是已经要接近死亡了。
从拿到黑色手表戴上的场景开始,到后来南郊精神病院第一次的任务,期间自己也想过逃避,但是,每每看到手机相册里保存的一张张父母的照片,他便又不知道从哪里重新鼓足了勇气。
从头到尾,我也只是想要过一种普通的生活啊……
不过这样也好,失败了,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强烈的挣扎慢慢变弱,卓烜的身体就像是沉入了湖底的顽石,慢慢变得沉重,愈发麻木。
“不要睡哦。”
像是突然有一只纤细的手探入了湖面,那么地清晰、那么的有力。
它仿佛是指引黑暗中迷失旅人的灯塔,让快要陷入沉睡的卓烜眼前微微一亮。
现实里,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卓烜的身体。
他快要消失的意识骤然变得清醒,湖底、水草、探入湖面的手全部消失不见,唯有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温柔声线仍然在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如梦似幻。
“不要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