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险些误伤夏侯水 身不由己盗墓贼
正衡见此情景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连着向后退了几步,伸手去摸别在腰间的九龙宝剑,哪知道越是紧张,反而无法一下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眼看着那个兵勇模样的干尸几步就凑到了他的近前,只好暂且弃宝剑不用,转而抬腿就朝前狠狠得踢出一脚。
那兵勇虽然来势汹汹,却如豆腐一般不堪一击,被正衡踢中胸口后立时腾在半空,重重地摔在了墙壁上。正衡得此空隙,赶紧抽剑在手,再去看那兵勇,竟然窝在地上,“哎呀哎呀”的大声叫疼呢!
正衡心下奇怪,怎么干尸还会发出人声?却见那兵勇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道:“我的弟弟啊,你看准了再下脚行不行?三天来你已经两次偷袭我了,咱俩有啥深仇大恨,要你下手如此之狠啊?”
正衡只听声音就已经差异莫名,再仔细看那兵勇的容貌,这才发现他原来是夏侯水……
能在这里碰上夏侯水原本也并不奇怪,毕竟三天前刚在北平有过会面,可正衡记得当时夏侯水曾说,他有此行的目的旨在收些古董,并不打算下到地宫中来,看来这小子也是禁不住宝贝的诱惑,这才会像他一样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了。只不过来就来呗,干嘛还打扮成了干尸的模样,亏得刚才自己没有抽剑在手,不然现在他估计已经被砍成几段也说不定了。
夏侯水听正衡竟然还反过来埋怨于他,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破口大骂了几句,继而又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干尸啦?哥哥我见你对着墙壁发呆,喊你的名字又没有应答,这才想着走过来看个究竟,哪知道你小子上来就是一脚,欺负哥哥我没练过功夫是吧?”
正衡正要打个哈哈,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夏侯水此时正身着一身夜行的黑衣,刚才哗啦作响的铠甲却不见了踪影。再抬眼看看墓道两边的墙壁,凹槽和里面的兵勇干尸们也一概消失的无影无踪,墙壁上光滑如初,刚才的那些古怪好像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正衡半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刚才与那些被嵌在凹槽当中的兵勇不过两三尺的距离,只觉得它如此真切,甚至能够嗅到其上散发出来的特有的腊臭气味,怎么看都不该是幻觉才对。可这墙壁上一块块石块砌合得严丝合缝,再加上一直都在他的面前,也不像存在某种能够将那些凹槽快速显露和隐藏的机关设置。最重要的是,夏侯水应该也在这墓道中好长一段时间,看他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曾见过那些兵茧甬了。
这事起一个怪字了得?正衡想了又想仍旧不得要领,只好强忍着好奇之心,转而凑上去揉了揉夏侯水的肚子,道:“水哥别动气,弟弟我又不是故意的,说真的,刚才不知被什么邪魔上了身,满眼里看到的都是身着甲胄的干尸,你也算是运气好的,要是被我以剑代腿,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哎,我说水哥,你是不是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怎么肚子上都是肥肉?”
“死衰仔,你刚才踢的是胸口,揉我肚子管什么用?”夏侯水将正衡一把推开,转而眼珠一转,轻声道,“你说什么邪魔?该不会是附在你家祖传宝贝上的那几位吧——我告诉你,咱家老爷子先前可是说过,千万别拿那几位开什么玩笑,不然惹祸上身,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哎呀,知道了,你怎么跟干爹一样罗里啰嗦的?再者说了,三九天吃冰棍——那叫一个冷暖自知,你们都觉得这劳什子是个宝贝,里面几个邪魔得罪不起,可兄弟我也没少受他们的支使,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我自己清楚,真要把老子逼得急了,甩挑子不干这份差了……”
夏侯水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伸手捂在正衡的嘴上:“我的亲弟弟啊,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不怕,可我怕啊……”
正衡一时情急胡乱说出这许多话来,此时经夏侯水提醒后也自知失言,虽然还心有不甘,可还是就此打住,转而问夏侯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正衡原本以为夏侯水跟其他人的情况类似,也是进入了某座帝陵后被困在其中,可听他讲讲了半天,禁不住纳起闷来。
原来夏侯水自打早上就跟在孙殿英和正衡等人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景陵,因为怕被那些兵油子察觉,他只能尽量与前面拉开距离,就在正衡他们试图打开最后一道墓门时,夏侯水就躲藏在地宫入口下的第一道券门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变化。可等了半天,墓道前方始终没有半点动静,反而是身后的墓道忽然间抬升起来,一转眼的功夫就隐没在了头顶的天花板上。在其后线路出了另一条深邃且不至通向何方的墓道。
夏侯水哪曾见过这等阵势,正惊慌间,忽然发现自那条新出现的墓道里隐约传来几声枪响,仔细辨认似乎还能看到人影错动,他走上前去,这才发现竟然是魂不守舍的孙殿英,正扶着墓墙喘着粗气呢。
墓道里太过昏暗,为了看得清楚,夏侯水走得很近,此时距离孙殿英不过两三米的距离,眼看着对方只要喘匀了气息,一起身就会看到他了,夏侯水索性把心一横,不退反进,一伸手在孙殿英的腰间拔出枪来,用枪托对着他的脑袋砸了一下,直把他砸的昏了过去这才离开,可心中难免还有忐忑,怕孙殿英刚才一转身间,是不是认出了他……
正衡道了声“原来如此”,告诉夏侯水说孙殿英遇袭的事他也知道,只不过没想到是他所为。不过也没必要对此过分紧张,孙殿英虽然为人狠辣,可现在受制于人,只要众人还没从地宫逃脱出去,他一来不敢,二来也没能力挟私报复,更何况据他所言,也没看清袭击他的人具体是谁,这事只要他自己不知不觉,咱们也就没有承认的必要了……
正衡说到这里忽然感觉不对,记起孙殿英曾经说过,袭击他的好像是一老一少两人,那另外一人是谁?再者,既然都被困在墓中,即便被孙殿英认出,对于夏侯水似乎也没啥损失,反倒是他那样的做法更容易与之交恶,孰轻孰重,夏侯水这样精明市侩的人不会不知道,之所以最后仍旧选择袭击了孙殿英,应该另有隐情才对。
夏侯水听到正衡的质疑后只是“哈哈”一笑,却不急于解释,只是让正衡先猜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衡想了又想,忽然灵机一动,一拍脑袋道:“咱家老爷子也来啦?”
见夏侯水点点头,正衡这才安下心来,算起来他已经与义父分别了几年之久,前次在北平听夏侯水说是和他一起来的,就想着与他见上一面,可正衡也知道义父行事一向诡秘,如果肯与他见面的话早就亲自现身,没必要把夏侯水顶在前台,只好耐着性子等待,直到此时才忽然想起,如果夏侯水是与谁一起行动的话,就唯有义父夏侯古了。
然而这个猜测虽然得到了夏侯水的认同,此时却不见义父的踪影,正衡忙问他到哪里去了?
夏侯水脸上现出一丝忧愁,告诉正衡说他们两个先前在墓道里走散,眼瞅着已有一个时辰之久,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刚才看到墓道里的人影,还当是老爷子呢,走近过来才看得清楚,也不知道老爷子现在在哪溜达呢……
正衡叹了口气道:“这墓道的确古怪,先前我已经在这里吃了几次暗亏了,难怪老爷子他都会着了道,不过也没必要过分担心,墓道虽然有些曲折,好在没有什么危险,几个僵尸行尸的,凭他老人家的本事也足以应付。可要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你看我这不是正在找寻出路呢吗,白忙活半天,毫无头绪不说,险些还被幻觉蛊惑,误伤了哥哥你了……”
夏侯水闻言立刻道:“什么叫‘险些’?根本就是已经误伤了,现在我胸口还疼呢,你小子也别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要就来点实惠的,我看你这把剑不错,不然就送给哥哥我,权当是赔礼道歉吧……”
夏侯水说着就伸手来抓宝剑,正衡心知他最见不得宝物,赶紧归剑入鞘,继而推开夏侯水的手道:“老弟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这九龙宝剑倒是可以送给哥哥,不过要等从这里出去以后——不是我贬低哥哥,凭你的功夫,若是碰到什么危险,这宝剑在你手里简直是浪费,可别到时候防身不成,反倒割伤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尝试了……”
夏侯水一听那竟然是“九龙宝剑”,口水险些都要流出来了,可有觉得正衡言之有理,只好不情愿地缩回手,只让正衡一定要说话算数,等一出去,就把宝剑给他。
正衡又气又笑,只道:“好啦,好啦,一言为定,除了这把宝剑,我还有张画一起送给老爷子呢——对了,水哥你也算是鉴宝的高手,我倒要向你请教一下了,这个……”
正衡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原本想就《清明上河图》的事征求夏侯水的看法,可冷不丁地想起一件事来,隐约中觉得好像更加重要,便暂且收住话题,转而问夏侯水道:“老爷子又没跟孙殿英碰过面,干嘛那么怕被他认出来呢?水哥,咱们可是一家人,瞒谁也没必要瞒我吧?”
夏侯水听正衡这样问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老弟你想太多了,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嘛。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年孙殿英第一次盗掘东陵的时候,咱家老爷子曾化装成卫兵,想跟着他捞些油水,可后来有了不少周折,老爷子为了保命,险些与孙殿英拼个你死我活,虽然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可这里不比香港,毕竟是孙殿英的地盘,万一被他认出来了,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正衡心想难怪义父自始至终都不肯露面,原来是存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也不能怪他过分小心,虽然夏侯家称得上是富甲一方,可眼下兵荒马乱的,真要得罪了孙殿英这种带兵打仗的主儿,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让义父对孙如此忌惮呢?
夏侯水打了个哈哈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分赃不均呗——孙殿英当年将慈禧陵洗劫一空,所获珍宝不知装了几大卡车,可对手下却极其严苛,甚至要对每个进入地宫的人都要搜身,防止他们私藏宝物。你是知道咱家老爷子的脾气,虽然凭着他本事,偷那么一两件东西后安全离开没什么太大的难度,可他对孙的做法气愤不过,便私下里撺掇几个当兵的,在东陵通向马家峪的道路上预埋了不少炸药,待到运送宝物的卡车经过时,冷不丁的引爆引发一阵混乱,借此让孙殿英他让出些宝贝出来……
“按理说这个计划十分完美,那些押送卡车的士兵谁不是对孙恨之入骨,只要骚乱一起,必定就有不少人跟着哄抢一通,到头来谁是祸首也就无从稽查了。可不曾想孙殿英竟然亲自押运,爆炸声一响,老东西站在吉普车上立时就放了几枪,把众人吓得都规矩起来,再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可他仍旧不肯善罢甘休,很快就把那几个埋放炸药的抓到了严刑拷打,咱家老爷子自然也就和快被牵扯了出来,好在他一早就溜之大吉,算是保全了性命,只是怕这次北平之行再遇‘故人’,这才始终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事情原来是这样,也难怪义父会如此谨小慎微了——正衡只好怪夏侯水不早说,险些让自家人之间产生了误会。
夏侯水赶忙解释说他也是刚才知道,打晕孙殿英其实就是夏侯古所为,夏侯水开始还不理解,听了他的讲述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正是有了这重顾虑,这才会又是乔装,又是远远跟随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跟孙殿英在墓道里来了个不期而遇,为求自保也就只能出此下策,要说起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只是不知道孙殿英伤势如何,是否还记得袭击他的人的模样?
正衡让夏侯水不要过分担忧,只说现今众人被困在地宫当中,孙殿英又是惜命如金的人,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就算真被他认出了义父,料定他也不敢立时发作,等到大家安全脱困,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嘛!
夏侯水认为正衡说的在理,索性不再纠结此事,转而问正衡刚才说的什么图啊画啊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衡从怀中摸出个东西递给夏侯水。夏侯水接过来看了半天,却不急于说些什么,反而问正衡是从哪里来的?
正衡见夏侯水似乎知情,只好耐着性子从头讲起,将卷轴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夏侯水一边听,一边仍旧仔细地打量着卷轴,心中似有暗想。正衡从旁问了几遍,他这才“嗯”了一声,又将卷轴举到正衡的眼前,指着其上道:
“衡弟,你看这里是什么?”
正衡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这才发现卷轴的圆柱形侧面对称的位置上分别有两条细线,虽然只有分毫的宽度,可质地显然与其它部分并不相同,反而像是某种半透明的凝胶类的材质。两条细小贯穿整个卷轴的侧面,继而又向两端延伸,直到汇聚在两端的两个圆孔上。
两端的这两个圆孔大概有铜钱大小,比照周围略微凸起,一白一黑,虽然样式比起一般的卷轴有些异样,可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别的什么……
夏侯水肯定知道什么,可正衡知道他最喜卖弄,只好耐着性子一再追问,过了半天这才见他抿了抿嘴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哪里知道它有何底细,你问我还不如自己想呢……”
夏侯水憋了半天到头来就说出这么句话来,把正衡气得不轻,可还未等他发作,他又赶紧继续说:“不过,自打看见这东西,忽然让我想起个事来,这事一直困扰我很久,衡弟比我聪明,不知道对此是否有别样的看法……”
原本指望着夏侯水能够识得卷轴的来历,却没想到他竟会反过来求助于自己,正衡难免有几分失望,不过鉴于夏侯水是从这卷轴上联想开来的,又或许困扰他的事情与此并非风马牛不相及的,权且听他说说也好。
夏侯水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件事说来复杂,不过归根结蒂可以用两个问题概括,衡弟你比起我来更能称得上是行内之人,应该对此会有更加读到的见解吧……”
正衡用指骨在夏侯氏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道:“少罗嗦,有话就说,有那什么快放……”
“何其粗鲁——”夏侯水撇了撇嘴,“听好了,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古往今来这许多盗墓之人,究竟是为何而盗墓?”
正衡一开始还屏气凝神地倾听,没想到夏侯水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冷不丁“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水哥到底还是个文弱书生,看来是在这地宫待得太久,脑子都不那么灵光了——要说起来挖坟掘墓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求财罢了,水哥莫不是想拿我开刷吗?”
“非也非也——”夏侯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求财之说的确可以适用于大多数人,可别忘了搬山道人只为寻找‘丹珠’以求长生,从来不为财物所动,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不在衡弟你所圈定的范围之内了……”
正衡想想也对,虽然未曾亲见,可对搬山道人的行事风格也早就有所耳闻,他们好像的确与旁人格格不入,盗掘古墓却不为求财,净找些虚无缥缈的仙丹古药,可谓着实古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也并非错的离谱,正所谓财者,利也,不管搬山道人所追寻的“丹珠”有何功效,都被寄予长生不灭的希望,细数下来,这群自恃化外高人的牛鼻子老道,其实也都是些趋利避害之徒而已,没必要因他们的存在而妄自菲薄,自找没趣。
话虽如此,正衡仍对夏侯水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困惑。要知道现在情势逼人,可不是闲话家常的时机,夏侯水提出的这个问题,怎么看都更像是没话找话,毫无意义可言。
夏侯水似乎看出了正衡困惑,未等他开口抱怨,就率先说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衡弟你摸金倒斗,目的又是几何?”
正衡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水哥你还真是看得起我,竟然把我从发丘摸金之徒中独立出来,说得我好像鹤立鸡群,有什么更高的追求一样,倒让弟弟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夏侯水却是一脸的认真:“咱们兄弟分别了几年,不过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世间若是有人对你所处的境地无比了解,那除了咱家老爷子外,就只有哥哥我了——老弟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只为趋利图财吗?我看不全是吧,难道就没受到外力的威逼,比如——这个……”
夏侯水说着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环形。正衡看得真切,心知他说的是自己那块龙尾石,不免为之一震,黯然神伤起来。良久,才重又对夏侯水道:
“水哥说的极是,想我正家不知遭逢了什么诅咒,竟然要为他人驱使,这事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你们父子知道。好在老弟我乐天知命,对倒斗摸金也算是颇多兴趣,既然能够深入秘境,探寻那许多光怪陆离,又能满载而归,于乱世间仍能够吃喝不愁,何乐而不为呢——对了,你拐弯抹角了半天,到底是啥意思,再卖关子,我可就不客气啦!”
夏侯水见正衡耐心全无,又欲动手,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脑门道:
“急什么急,好戏总在最后。我这两个问题看似全无意义,可你若是细细琢磨一番,说不定会得出意想不到的结论——你的境况既是如此,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还有别人也跟你一样?古往今来发丘摸金、搬山卸岭之徒甚重,其中不乏具备经天纬地之才者,仅凭他们一身本事,开疆拓土封侯拜相又有何难,何苦做这蝇营狗苟之事,还要被人冠以‘贼’名,说来说去,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他们和你一样,可能都是身不由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