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老刘头也是个暴脾气,比胖子脾气还差。
果然门里面刚吼完,胖子就不愿意了,“哐哐哐”又是狠狠捶了三下门,扯开嗓子就开始冲里面骂。
我赶紧拦住他,说我亲祖宗,你少给我惹点事儿成不成,咱们本来就是求人办事儿的,现在时间也过了五点了,想让人家坏了规矩帮咱办事儿,你能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胖子还不服气,嘟囔着个嘴巴骂骂咧咧说,操他妈的不就是个破撑船的吗,还他娘的牛逼大了,咋不上天呢,他牛逼,牛逼把船给我撑天上去啊!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门突然猛的一下被人拉开了,把我吓了一跳。
一个年纪大概五十岁的男人,下身穿着一条麻布短裤,赤裸着上身,嘴上叼着个破烟斗,整怒气冲冲的看着门外。
我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这男的肯定是个硬岔儿,加上他脸上,从左边耳垂到左嘴角,有一条恐怖的伤疤,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挠了一下留下的印子,触目惊心。
不过他这才五十多岁的年纪,怎么说也谈不上老人,我赶紧改口问他是不是刘大哥。
他压根儿看都没看我,瞪着胖子问,刚才是不是你个傻逼在外面骂呢?
估计胖子也意识到这是块儿难啃的骨头,但现在这么认怂就太丢面子了,头往上一仰同样硬气回答道,就是你胖爹,咋地了?不服削我?
我赶紧出来打圆场,给刘大哥让了一根儿烟说,大哥,你别和我这兄弟一般见识,你看他人胖,就是心眼儿小,我们也是太着急了,刚才说话过分了点儿,您多担待担待。
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我这是在给他俩摆台阶下呢,但这刘大哥完全不领情,冷漠的瞥了我一眼说,急急急,急啥?你妈死了?
他这一句话就把我给点爆了,还没等我开口,胖子倒先开口了,张嘴就骂你他妈个破撑船的,叫你麻痹啊叫,老子也真是瞎了心了过来求你办事儿,我可去你妈的吧!
他说完拉着我就准备转身走,胖子刚一转身,那船夫突然伸出手抓住他,语言中充满杀气的问,你刚才叫谁破撑船的?
说实话,他那眼神真让我害怕了,我自诩在东北长大,狠人横人见的多了,但大都是一些敢说狠话,不敢干狠事儿的人,毕竟现在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会为了图嘴上几句痛快,把自己一辈子放监狱里过,但是这船夫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冷颤,他眼神中的那股子杀气,真的不像是演出来的,我估计现在给他一把刀,或者胖子接下来再说几句过分的话,他分分钟能把胖子砍死在这儿。
我就悄悄扯了扯胖子衣角,让他别说话了,大不了我们走就是了。
胖子也不傻,看得出这人是想动真格的了,可这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估计他心里也觉得憋屈,就说,老子说谁,谁心里清楚!
他拉着我转身回去,一边走一边嘟囔,老子真是奇了怪了,小夜什么神经病,让咱俩来求这家伙。
他一说完,我就听到撑船的在后面让我们站住,两步子从楼梯口下来,问我们刚才说的那个小夜,是不是叫方夜。
我一听这保不齐他还真能帮上忙,就想开口,胖子拦住我,点上根烟说,是不是方夜,老子凭啥要告诉你。
我心说这胖子可真是能逞嘴上的痛快,撑船的听到我们说小夜,赶紧让我们停下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知道小夜和他是什么约定,总之这件事估计对他也很重要,他才会让我们别走,胖子就是抓住这一点,想怼他一下。
没想到这撑船的完全就是和胖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胖子还傲娇,轻轻“哦”了一下说,那算了,反正和我也没关系,爱说不说。
他说完就转身回去,我看胖子还想张嘴,赶紧把他拦住让他别说话了,这俩人再说几句,这趟过来可就什么事儿都干不成,净听他俩吵架了。
我上去拦住他,说刚才我们说的小夜,的确是方夜,小夜之前交代过我们来找一个姓刘的船夫。
他看了我俩一眼问,你俩谁出事儿了?
我就指了指自己,他扬了扬下巴说,小夜来的时候,可没说有个胖子跟着你来。
我也懒得和他说这事经过了,就说这胖子是我朋友,绝对可以信赖,让他放心。
他想了好半天,才招手说让我和胖子跟他回屋。
刘大哥的房子外面看起来很别致,但这里面就很一般了,甚至可以说有点儿破旧,房间很简陋,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连把椅子都没有,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放着船上的东西,还有一些渔网,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子臭泥味道。
整个房子有两个房间,我们现在所在的大一点的这个是客厅,而在东北角,还有一个看起来挺小的房间,我不解的是,在房间木门外面,还特意围起来了一圈铁栅栏,也不知道里面放着的是啥东西。
进屋以后也没地方坐,我和胖子就尴尬的站在那里,船夫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一边抠脚一边问,小夜让我们来找他干啥。
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小夜说如果有情况,一定让我们来找你,她没和你说吗?
船夫奇怪的看了我一会儿说,大概在三四个月前,的确有个叫方夜的姑娘来找过他,交给他了一样东西,说是以后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就把东西交给他。
我就问船夫小夜留下的是啥,他却不说话了,一下躺在床上说,干我们这行的,讲究个信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拿了小夜姑娘给的钱,这事儿就得给她办漂亮了,你说你是她喊来的,你怎么证明?
他这问题倒是把我问住了,对啊,我怎么证明自己就是小夜告诉船夫,那个要来找他的人?
我看胖子脸色一变,好像又想作,拦住他给大叔说,我是小夜的男朋友,的确是她让我来的,不信我手机里还有我和小夜的合照。
之前那个手机扔掉了,还好照片我早就备份了一份儿,之前还想着万一哪天上班出差,连着好几天见不到小夜,还能看看她的照片,可万万没想到,那照片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了,真不知道是该说我有远见,还是说我点儿背。
大哥嘲笑的望了我一眼说,就你?小夜姑娘能看得上你这种人?要啥没啥,有个合照又咋了,老子还有和明星的合照呢,那明星还是我女朋友了?
胖子也是再也忍不住了,挥着手就说开了,我说大哥,你要是想为难我们,你就直说,是我们不懂啥规矩了,还是东西给你带少了,你没看我这兄弟急的说话都带哭腔了吗,你这样左右为难我们有意思?还你和明星有合照,我咋听着那么不相信呢?你不是喝多了吧?
那大哥也不生气,哼哼笑两声,还真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张照片扔给我们说,不信?不信就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你还别说,这还真是张他和某位港台女明星的照片,而且从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上看,是2o12年拍摄的,我就有点儿奇怪了,照片上这女明星我曾经也挺喜欢,所以对她也算有所了解,2o12年,应该是她被公司雪藏的那段时间啊,我记得是直到2o13年她才复出,马上又重新坐上了一姐的位置,一直到现在,还经常活跃在各种综艺节目中,据说她2o12年被雪藏那段时间,是因为被人嫉妒,而被人养的小鬼给害的了,港台那边对于这种东南亚巫术的确十分推崇,不过这段时间,这女明星咋会跑到我们东北这边来,还和一个撑船的合张影?
虽然弄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这大哥可能真的有几分本事,就把照片恭恭敬敬的还回去说,大哥真是对不住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听你口音也是咱老乡,你说咱们这块儿有啥啊,要啥啥没有,人家一个大明星跑来咱们这弄啥,不过看了照片我是真服气了,您是真牛逼,是真深藏不漏,是我们眼瞎没看出来,实在对不住。
胖子看我说话这么没底气,估计还是觉得面子山挂不住,还想说话,被我拦下来了。
都说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很明显刚才我那一番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大哥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我说,你比旁边那个胖子会讲话多了,不过会讲话是会讲话,我还是不能确定你就是小夜姑娘说的那个人,东西呢,我也不能交给你,你说这事儿现在怎么办?
得,敢情刚才忙活半天都是白费劲儿,我就说大哥,你这让我怎么证明?小夜交代我的时候,也没说这些啊。
大哥翘起来二郎腿,把刚才已经熄灭的烟袋重新点着说,那我不管,怎么证明那是你的事情,你只要证明给我看就行了。
我看他这个样子是铁了心了准备让我证明自己,就和胖子商量了一下怎么来,结果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到个好办法,最后还是那个大哥说,行了,我看你俩这猪脑袋是想不到办法了,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我一听就想笑,还问我敢不敢?老子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被吓的整天裤裆都是湿的,我还真不信现在还有啥玩意儿能吓唬住我,就拍着胸脯给大哥说没问题,只要能证明我就是小夜说的那个人,怎么着都行。
大哥说行,那等下咱们吃完饭,你跟我出去一趟,我就知道你到底是真是假的了。
他一说吃饭我才意识到,我和胖子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胖子的肚子这会也是很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大哥笑了笑说,我看你俩还没吃饭吧,刚好我今天弄到条好鱼,你俩算是有口福了,过来帮忙!
我一看这大哥其实还挺好相处的,就是嘴上不能吃亏,胖子更是没出息,一听有好吃的,口水都擦不干净了,过去就忙着给大哥又是拍蒜又是摘菜的。
这屋子角里面有一小块儿地方,勉强算得上是个厨房,大哥正蹲在地上,对着一个大黑缸子呆。
我就和胖子过去看是啥好鱼,刚走到黑缸子边上,还没来得及伸头看呢,就闻到了黑缸里面传来的臭味,特别强烈的臭味,胖子捏着鼻子问,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好鱼?
大哥一下把鱼提溜起来,那是一只通体黑色的肥鱼,又大又肥,而且长的特别丑,再加上身上冒出来的臭味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食材。
大哥嘲笑似的说,你俩就是不识好货,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搞到的,多少人哭着求着我去给他们弄这鱼,我都懒得搞,今天实在是嘴里淡的不行了,才跑去黑河里面搞了一条,你俩就等着吃吧。
我看他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再追问了,反正自己对于河鲜海鲜啥的也是白痴,他说好吃就好吃吧。
我们仨人忙前忙后三个多小时,等到鱼肉火锅端上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饿的都快瘫在地上了。
不过这大哥手艺真是不错,刚才还臭气熏天的鱼,被他硬是给炖成了一锅像奶油一样稠白的鱼汤火锅,在加上被打上洞的豆腐,和泥鳅,泥鳅被热气一熏,就往豆腐洞里面钻,最后和豆腐融为一体,这吃上一口,简直美味。
大哥又拿了一小瓶酒出来,说这是他们船工专喝的,冬天在河上跑船时候用来暖身子的,叫做河漂子,这酒度数挺高,一口下去柑感觉喉咙都快被辣开了,这时候再来上一块儿鲜美的鱼肉,简直是就是神仙的享受!
我们仨人吃的不亦乐乎,期间我本来还想趁着酒劲儿把小夜留给大哥的东西骗出来,但他明显比我酒量好多了,要不是他拦住说等下还有事儿,别喝太多,估计我和胖子能把自己喝到桌子底下去。
都说这酒是交朋友的利器,放在谁身上也都成立,大哥喝了点儿酒,话也多了,说话间我才现这大哥不简单。
船工叫刘醒,至于为啥叫这名儿,是因为他就出生在这老黑河边上,祖宗往上数三代,全都是撑船的,刘大哥他爹也是吃尽了这一行的苦头,就没打算让儿子接班,但刘大哥一出生,好像比一般孩子更加嗜睡,每天都睡不醒,但只有家里人抱着他到老黑河边上的时候,他才彻底醒过来,而且只要在老黑河边上,他就不睡觉,一抱回家立马睡着。
刘大哥他爹也是没办法,觉得这是上天注定这孩子是个掌船的了,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刘醒,一来是因为这个,二来也是为了时刻提醒刘大哥,在老黑河上撑船,不比其他的地方,这老黑河是个什么地方,这里人都清楚,用刘大哥的话说,只有睁着眼睛过河,才能活着过去。
我就问他这老黑河传说吃人,是不是真的,他嘿嘿笑了笑,反问我觉得是不是真的,我说我以前觉得是假的,现在觉得可能是真的。
大哥叹口气说,这老黑河上有句话,叫做掌船不闭眼,黑河要打脸。
胖子就问他这话是啥意思,刘大哥说这老黑河上虽然惊险万分,但唯独有那么一段水路,大概两三公里的距离,叫做泥子弯,老人都说过那块儿地方的时候,掌船的人和坐船的人,千万不能睁开眼睛,否则就要被老黑河打脸,这水打脸,就是溺水好听点儿的说法。
我觉得奇怪,说哪有撑船过河不睁眼的,那岂不是把自己的生死交给老天了?
刘大哥说,过河睁眼,必死无疑,但这闭上眼睛,说不定老天爷还留你一条命,你说哪个划得来?
他这么一说,倒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刘大哥又说,不是我吹牛,所有老黑河上撑船的,要说有谁敢睁着眼睛过泥子弯,那也就是我刘醒一个人,要不他们为啥喊我刘泥子呢?就是因为这个!
胖子也喝高了,摆手说大哥你可别吹了,你说你敢就真的敢啊,谁能证明啊!
刘大哥指了指脸上那道恐怖的伤疤说,它能证明。
他这话说完,我和胖子就没说话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刘大哥脸上那伤疤,不是人留下的,更不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至于是什么留下的,不好说。
我们闷头把锅里的东西吃完,胖子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说,大哥,你煮的这鱼到底叫啥啊,你给我说说,我以后去外面买上,自己炖着吃,太他娘的好吃了。
大哥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这鱼啊,叫臭鱼,不过你在外面买不到的,这鱼必须吃老黑河里面的东西才能好吃,吃饲料的那些,虽然闻起来也臭,但煮出来更臭,根本没法吃。
胖子好奇,就问他这鱼到底吃老黑河里什么长大的。
大哥神秘一笑说,吃河底的腐尸长大的啊!
我和胖子几乎同时弯腰干呕起来,但奇怪的是刚还吃了一肚子的鱼,这会儿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大哥在旁边哈哈笑说,别吐了,这臭鱼是压肚子的,吐不出来,吃腐尸长大的又咋了,没啥可大惊小怪的,这人活一辈子,谁最后不是变成那个玩意儿?
这下我和胖子是彻底没话说了,等大哥收拾好了,我就问他什么时候出办事儿。
他说不急,还没等到时间,我们又坐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十点多,他才抬屁股往那个小屋走去,打开门以后,从里面取出来了一根儿很特别的撑杆。
一般的撑杆,都是竹子做成的,杆头还是尖的,这样方便插入到河床的泥沙里,但大哥手里的这根儿杆子,看样子像是上了年头的红木做的,那价值可就不菲了,而且杆子上面还刻了好几条龙,要不是他拿在手里,我肯定觉得是个艺术品之类的东西。
胖子看他拿杆子出来,问他这么晚了还要去河上?
大哥说对啊,咱们去泥子弯一趟,到了河上我就能知道你这朋友到底是不是小夜姑娘说的那个人了。
我一听又觉得不对劲儿,刚才喝酒的时候他是不是故意把泥子弯说的那么险,这会儿又要把我拉过去,为啥?
大哥看我犹豫,问我是不是害怕,害怕的话就不用去了,不过相应的,小夜留下的东西他也不可能给我。
事情都走到这儿了,我也没什么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怕,倒是胖子放心不下,非要跟着一起去,大哥磨不过他,只能答应,但和我们约法三章。
第一,一旦踏上他的船,河上任何事情都得听他的,虽然他是来验证我是不是小夜说的那个人,但是最基本的人生安全他还是要保证好的,要不出了事情他可担待不起;
第二,等下到了泥子弯,所有人不许闭眼睛,就连胖子都不行,一旦有人闭眼,他马上掉头回来,我俩也不用跟着他进屋了,该干嘛干嘛去就成。
第三,也就是这最后一条,从泥子弯绕回来的时候,我必须跳下河,跟在小船后面游回来。
这第一二条我还能理解,毕竟是人家的规矩,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唯独这第三条,让老子从那边游回来,先不说这水里是不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把我弄下去了,这一路上游回来我还真怕自己体力跟不上再溺水死了,那可就亏大了。
大哥让我们考虑好,如果都答应,就跟他走,说完他就拿着杆子出去了。
胖子和我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第三点要求不太正常,但胖子让我放心,他在船上呢,到时候真的出了问题的话,他第一时间把我从水里弄上来,绝对不让我伤一根儿汗毛。
我俩商量好就跟着大哥往老黑河边走,很快就看到了他的小船,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木筏,就像是古装片里面的一样,除了一个小船舱,上面啥都没有。
我们上了船,大哥点上烟袋,扎下杆子,悠远的喊了一嗓子:
“上路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