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盛长桢也就没再耽搁,收拾完毕后,就带着张桂芬坐上马车,启程赶往盛家宅邸。
按着正常程序,新婚第一天的流程如下,先给亲长磕头奉汤,然后认各路亲戚,接着开宗祠入族谱,中间有空就吃顿饭。
不过盛家还有位老太太,二人到了盛家之后的第一步,却是要先去寿安堂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端坐上首,盛长桢和张桂芬跪倒在蒲团上便拜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着,给孙媳妇递上一个大红包。
二人起身后,眼尖的老太太见发现了张桂芬脸色发青,神色萎靡,行动间也多有不便。
再看一旁的盛长桢,神清气爽,眉眼舒展,眼底神色却透着隐约的餍足。
老太太不禁好笑,亲切拉着张桂芬说起了私房话,似是叮嘱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张桂芬脸上就腾起两朵娇美的红云,不住地点头应承。
盛长桢被晾在一边,镇定如常,面对妻子不时投来的恼怒目光,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混迹朝堂数年,别的不说,脸皮早就练得比墙还厚了,任凭老太太和张桂芬的目光如锉刀般锋利,盛长桢也是岿然不动,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出了寿安堂,盛长桢问张桂芬:“祖母都和你说什么了?”
“明知故问!”
张桂芬狠狠瞪向这个装傻的坏蛋,咬着牙道:“祖母说了,新婚夫妇亲热些也是有的,但得知道节制,别仗着年轻就胡天胡地!”
“真是冤枉啊,若不是宠爱娘子,我又怎会如此情不自禁呢?”
盛长桢一脸委屈,更让张桂芬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道:“总之这是祖母的吩咐,要是你以后还这样,我就找祖母告状!”
盛长桢一步跨到张桂芬身侧,对着她的耳边吹气,低声道:
“拙园离盛家可远着呢,祖母也不能次次都来搭救你,而且,递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是娘子敢告状,家法只会更严厉,娘子可要三思啊……”
“你!”
张桂芬气急,想要推开他,盛长桢却早已机敏地跳开,站在离她三步外,气定神闲地整理衣物,恍若无事发生道:“娘子,一会就要拜见父亲母亲了,可不要失了礼数。”
张桂芬这才记起,这是在盛家,万一被下人看见了报告给盛纮和王若弗,那自己可就真丢人丢大发了。
无奈,只好忍气吞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下一笔,跟着恬不知耻的盛长桢往正堂走去。
盛纮和王若弗一左一右端坐堂上,旁边海氏和明兰陪坐。
张桂芬得了盛长桢一通叮嘱,心里有了底,自然就不会慌乱无神,恭恭敬敬地给公婆磕头行礼,又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汤分别奉给两位长辈。
盛纮果如盛长桢所说,满面笑容,一团和气,丝毫没有刁难儿媳的意思,待她行完礼后,还嘉勉了几句“举案齐眉开枝散叶”的话,让张桂芬直羞得抬不起头。
至于王若弗,也果然没对张桂芬有什么好脸色,神情很高贵地接过儿媳递上来的茶,只是顾着盛长桢的面子,倒也没说什么冷言冷语。
之后,一行人簇拥着向盛家宗祠走去。
所谓祠堂,就是摆放祖宗牌位让人祭奠的地方,谁的祖宗牌位越多,祖宗越风光,就表示谁家越源远流长。
这方面,盛家自然是比不过英国公府。
何况,盛家真正的祖祠在宥阳,汴京这里的也就是是个权供参拜的简略版罢了。
张桂芬见惯了自己家里幽深庄严的高柱大堂,十几层高的阶梯状牌位,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无不在彰显张家的世代显贵。
因此,在看到略显寒酸的盛家祠堂时,张桂芬并没有半点震惊讶然之意,表现得十分平静。
但就是这平静的表现,看在王若弗眼里,可就不那么爽利了,忍不住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不过她站在后首,离前面的盛长桢和张桂芬较远,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张桂芬在盛长桢身旁亦步亦趋地跟着,恭敬地在蒲团上跪下,然后焚香祷告,最后将线香放入鼎炉,方才算是礼毕。
张桂芬侧脸,见盛长桢正在凝神望着一块颇为簇新的牌位,上书着“先妣盛门卫氏之位”,眼神颇为黯淡。
张桂芬立时明了,这就是盛长桢的亲生母亲,那位难产而死的卫小娘。
卫小娘只是个妾室,按理说,是没资格入盛家祠堂的,所以才会一直被供奉在玉清观中。
但她有一个好儿子,盛长桢平灭交趾后,特地替卫小娘求来诰命,让卫小娘名位大涨,这才将自己小娘的牌位移入盛家祠堂。
看着盛长桢神色黯淡,张桂芬心里也没来由地有些感伤,这令她觉着很奇怪,自己明明和卫小娘素未谋面,怎么也会为她伤心难过呢?
思考了半晌之后,她才隐隐明白了过来,自己不是在为卫小娘伤心,而是在为盛长桢伤心,自己是在心疼他。
这个念头一出,张桂芬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就是心念相契么,这也未免太快了吧,难道他是我前世的冤家?
身后,盛纮和王若弗也注意到了盛长桢眼神聚焦之处。
王若弗得封诰命,算是占了卫小娘的便宜,如今时移事迁,对卫小娘也是同情居多。
盛纮则是回想起了自己的年轻之时,不禁感慨时光如梭,一晃眼自己和卫小娘生得儿子都已位列部堂,官阶已经超过了他这个老父亲。
一时间,众人都是神色郁郁,祠堂之中颇为安静。
最后还是王若弗打破了沉寂,她见盛纮盯着卫小娘的牌位出神,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就开口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也该用饭了。”
盛纮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盛长桢和张桂芬夫妇二人:“你们怕也还没用饭吧?应该也饿了,先去一道用饭吧。”
于是二人起身,跟着朝东侧厢院走去,跨进院中后,只见里头正摆放着一桌子饭菜,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忙碌地张罗着。
盛长桢亲切地唤了一声:“阿姐!”
明兰回头,一见众人都来了,先向盛纮和王若弗行了一礼,旋即看向盛长桢和张桂芬,一双大眼睛弯弯笑了起来:“小七,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