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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冬天的雾(十六)

求索 习惯呕吐 9580 2022-11-01 15:37

  第十一章冬天的雾(十六)

  昆明海埂体育训练基地又一次热闹起来,因为一年一度的被路透社记者称为“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足球俱乐部聚会”、同样也是被足协某位大员标榜为“最适合我们的国情”的甲级足球俱乐部冬季集训开始了。

  三十六家俱乐部、几十家媒体、上百名记者、几百号球员教练员和俱乐部官员,从全国各地汇集到这里,这几乎让训练基地各种服务设施的负荷达到崩溃的边缘。基地现有的十六块草坪根本无法满足各家球队的训练计划,所以只能靠抽签来决定各支球队的训练时间;两个标准运动场里的四百米跑道上,随时都有五六支球队在或快或慢地奔跑;基地里总能看见胸口挂着记者证和相机的人在各处乱蹿;中午和傍晚闲暇时,人们还能看见两支服装都不整齐的球队在十一号草坪上厮上,踢球的人是清一色的老外,而观众却几乎全是国人,还有好几个我们在电视里经常看见的熟悉面孔也掺杂在人堆里,抱着肘,吸着烟,一面随意地和旁边人说笑议论几句,一面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场上那些家伙的动作、意识和位置,掂量着这些至今没找到东家的外援的分量和作用……

  我们很熟悉的莆阳陶然队主教练袁仲智,他的助手彭山,还有守门员教练周景文,都在这里。

  “十四号那个黑家伙怎么样?”彭山手里捏巴着烟蒂,朝刚刚从他们面前跑过去的外援努努嘴。“身体协调性还不错,脚下活也将就,看!他要传球了!”稍稍顿了顿,他几乎没被气乐了。他刚刚还夸奖过地黑人球员竟然在传球时一脚踩在足球上,仰天摔到草稞里。识货的观众们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彭山终于趁着没人注意把烟蒂扔到地上,马上用脚把它踩住,又咂着嘴摇摇头:“这家伙真不给我长脸。——不过他能意识到传那个空挡。这一点难能可贵。要不先找他的经纪人联络一下,让他过来试试?”

  袁仲智应了一声。半晌才心不在焉地否定了彭山的建议:“算了。那俩韩国经纪人就象推销员一样,一沾上就扒拉不掉,太教人腻味。”场上这拨外援他一个也没瞧上。那个黑人十四号看上去倒是挺灵活,但是陶然现在不缺边前卫,缺的是前锋和守门员。“老周,你看这俩守门员比前天那两个如何?”已经是陶然元老的周景文正在和旁边地熟人打招呼,听见他问。头也没回就随意地回一句:“这还不如那两个哩……”说着就转过身来,“要是咱们在这里能挑上适用的守门员,那我马上就去城里买彩票。”他朝着面前地球场用手一划拉,撇着嘴说道,“这里全是别人挑剩下的残汤剩饭,要真有两下子,还能在这里卖力气挣吆喝?”就又劝两人,“走吧。今天晚上还有个好看的电视剧,昨天刚刚放了头两集,我正看起兴头哩。就看那破电视也比呆这里强。要是那俩韩国人认出咱们,不知道又要黏乎到时候了。”

  看彭山也有回去的意思,袁仲智看看四周,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回吧。我再看一下,那边没上场的几个外援象是今天才来的,万一里面真有好货色哩……”

  彭山和周景文就自顾自地去了。

  一直到这没滋没味的对抗赛结束,袁仲智也没能看到他想找地好队员,不过他脸上倒没丧气的神情,还笑眯眯地卷起舌头,半开玩笑地学着对方的口音,和凑上来套近乎的韩国人聊了好几句不相干的闲话,直到那韩国人瞥见另外一个俱乐部的教练,他才说了句拜拜离开了这块场地。一面抽着韩国人散给他的外国烟。一面悠闲地走回陶然俱乐部入住的小楼。

  “袁指导!”有人在后面追着喊他地名字。

  他停下脚步。

  “你可是让我好找!”紧赶上来的劳舍尔说道。他套着一件胸口套织着熊猫图案的黑毛衣,一根亮晃晃又粗又长的金项链拉扯在毛衣外。一口地地道道的莆阳腔足以乱真。“刚才我看见彭山和老周,他们说你还在看那些老外踢球,”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在别人眼里,他这个金头发蓝眼珠的家伙也是个老外。“我去地时候他们都散了。我有点事想求你帮个忙……”

  袁仲智立刻就打断了他:“除了周末,不能请假,这是纪律,你不是不知道。”他用不满意地眼神瞪了劳舍尔一眼,“你也是个队长,要带个好头。”今天上午才处分了两个私自去昆明城里做混帐事的家伙,这个时候劳舍尔还来跟自己捣乱?

  “不是这事,”劳舍尔的话音更低了,还朝四周望了望。

  他这副鬼鬼祟祟的神态倒让袁仲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望着德国佬问道:“又没钱了?”劳舍尔是球队里出名的怕老婆,虽然出门见人时气宇轩昂衣着光鲜,可兜里时常是一个大子也落不下,偏偏他还喜欢在台球桌边赌上两把,于是就经常让余嘉亮这些队里出名的“高杆”满世界撵着逼债。

  劳舍尔摇摇头,说道:“不是借钱。咱们队是不是还在找外援?”

  “是。”袁仲智疑惑地看着他,马上就明白过来,“你有合适的人选要推荐?”他现在倒有些好奇了。劳舍尔是那种标准的德国人,信仰虔诚意志坚定性格直爽,份内的事情总是力所能及地做好做周全,但要是事情与他无关或者不在他工作合同的范围内,他根本就不会搭理,可就是这个合同外所有工作都得谈报酬地劳舍尔突然要推荐为球队推荐外援,实在是让袁仲智很是意外。

  劳舍尔顺口就是一句恭维话:“您真是活诸葛。一猜就猜中了。”他今天下午陪着周富通和队里几个体能困难户练体能时,在体育场里遇见了几年前在德国踢乙级联赛时地队友,那队友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拉着他叽里咕噜聊了好半天。晚上一吃过饭,老队友就专门来找他,从回忆两人那压根就不存在的友谊开始,一直谈到眼下各自地境况遭遇……“他已经来了快半个月。在三四家俱乐部试过训,可楞是没一家都没看上他。今天他试训的俱乐部也没戏——您看,咱们球队是不是能让他来试一试?”

  袁仲智沉吟了一下。事情明摆在那里,三四家俱乐部都没搭理的家伙,能有多少本事?他对这事不抱希望。可是劳舍尔来作说项,他好歹也要给自己的爱将一个面子吧。让劳舍尔的朋友来试试也不算大不了地事,他现在就能拿主意,反正这段时间隔三岔五地就有外援在队上试训。也不多这一个德国人。何况这也不用俱乐部掏钱,至不济也能让劳舍尔知道,他在俱乐部的心目中地位有多重要,在主教练眼里他说地话分量有多重。

  “他以前踢位置的?”袁仲智问道。

  一脸忐忑的劳舍尔马上说道:“前锋。”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我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个赛季他进了十三个球。”他咧咧嘴。就是这倒霉的数字让他的队友每况愈下,先是失去队里的主力位置,然后被甩卖回前东德地区。在一家没多少经济实力地乙级俱乐部厮混了两年后,最后沦落到丙级联赛。有人告诉他这里的钱好挣,所以他就拐弯抹角地攀上一个在甲A联赛里踢趟得很开的经纪人,又拉下脸面从妻子的娘家借到机票钱和旅费,来投奔他的经纪人。可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那笔据说很容易挣的钱在哪里。

  “你熟悉他吗?我是说。你们关系好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袁仲智看似无意地问道。是走走过场还是仔细看看斟酌一下,就看劳舍尔的答复了。

  “不熟悉,也不怎么好。”劳舍尔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们之间确实没多少值得称道的友谊,他那时只是队上一个可有可无地替补球员,恩特里希却是一个连甲级俱乐部都摇橄榄枝的家伙,两人根本就谈不上多少交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俩在这里见面时的惊喜和热情,在离家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突然遇见一个几年没见面的熟人,两人心中的兴奋都是难以言表地。言谈中,恩特里希很是羡慕劳舍尔现在这份稳定的合同和收入。当听说他一年挣得的薪水能有三十多万美元时。他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请求他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你让他明天下午过来吧,要是人合适价钱也合适。就让他留下。”

  “谢谢您,袁指导,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自诩为中国通的劳舍尔终究没能听出这看似直截了当实际上模棱两可的答案里透出的意思,他连声说着感谢话,忙不迭地跑去给他往日的队友通报这个好消息。

  要是没答应让里希来试训,自己难道就不是好人了?袁仲智望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被突然在心里冒出的这个小问题给逗得笑起来。说心里话,他倒是满心希望劳舍尔的话能一语成箴,他袁仲智就是个大好人——这就意味着,那个恩特里希会披上陶然地球衣,作为前锋在联赛里攻城拔寨……

  哎!他刚刚舒展开地眉头又紧锁到一起。现在的莆阳陶然后场缺门将,前场缺前锋,就是中场还算齐整,却又多了个连位置都寻思不出地欧阳东……

  在职业联赛开始之前,足球圈里曾经有过一场关于足球发展方向的大讨论,核心问题不外乎是探讨体能和技术的孰是孰非。一派坚持认为,体能是所有体育运动项目的根本,足球运动必须遵从这项铁一般的规律;另一派则认为,体能和技术是一个事物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就象手有掌心手背之分一样。足球也不能生硬地划分为技术和体能两个部分,二者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地。在理论上双方都没能占到上风,但是我们东北的近邻却用一系列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体能远比技术更重要,尤其是当我们的官员发现,体能上的超负荷还能带来意志品质上的提升时,一个重要的举措诞生了:体能测试!一心要在任期内出成绩地官员马上就把它变成一项行政命令。只有通过体能测试的球员才能踢联赛,连续补测不合格地球员将取消当期的联赛资格!

  有人对这个措施举双手赞成。也有人当着媒体骂娘。

  骂也好夸也好,足协权当没听见。对也罢错也罢,没有通过体能测试就不能参加联赛,这就是游戏规则!

  于是一个新名词诞生了:跑圈。每年来海埂基地冬训的球队,都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体能测试这道拦路虎身上,以至于那些初来乍到的游客与外国人压根就弄不清楚,在这里集训的运动员到底是搞体育项目的。说是田径吧。他们奔跑的距离和速度远远不够呀;足球吗?那他们从早到晚跑个不停又是为了?

  对球迷来说,海埂冬训是刀光剑影地联赛的序幕,对媒体来说,海埂是一块酝酿这无数新闻的温床,对俱乐部来说,这是个非得花钱又讨不到好的地方,对球员来说,这里则是非来不可的地方。而对那些体能不好的球员来说,这里简直是他们的梦魇——他们做梦都在诅咒那该死的体能测试!

  陶然队里地体能困难户周富通,现在就在欧阳东和向冉的房间咒骂这该死的测试。

  “要是过不了这一关,我就退役!”他愁眉苦脸地对跑来扯闲篇的彭山说道。每回来到昆明海埂基地,他都象过生死关一样煎熬,那个十二分钟跑的测试项目就象一座仰止的高山一样横亘在他面前。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又毫无办法。

  彭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能比巴掌还长地烟盒,抖出又细又长的烟卷递给他,又扔了一支给蜷起一条腿半坐在床边下棋的向冉:“都尝尝,这可是别人送我的土耳其好烟,国内买都没地方买。”又凑在周富通递上的打火机上点燃烟卷,吞了一大口虚着眼睛享受那烟卷的滋味,这才瞥了周富通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退役退役,你嚷嚷这话都有三年了。怎么还不退哩?要不你现在就退吧。趁着我腿脚还利索,向冉东子他们都在。咱们干脆帮你搞个友谊赛的,以示隆重?”

  “好主意!”向冉回过头来笑道,“彭哥这主意好,咱们把克泽、特瑞克还有杜渊海他们都喊上,热热闹闹地搞一场,让老周三十年后还能记得他退役时有多风光。”他又对盘腿坐在床上和他下棋的欧阳东说道,“东子,你把雷尧和段晓峰他们这些国脚也邀上吧,莆阳陶然对甲A明星联队,这场面还不把咱们老周给乐死?”

  “没问题,我一说他们准来。”欧阳东盯着铺在床上七凸八翘的塑料棋盘,待向冉的棋子刚刚落下,他就把“马”望前一跳。“将!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周富通狠狠地盯了这个瞧那个,半天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可是和你们说真地。我有个预感,今年地十二分钟跑我是彻底玩完了,别说及格,估计连个补测线都跑不过。”

  自从有了体能测试,他年年都在二千九百米的边缘挣扎,除了三年前那次测试他是一次过关,哪一回不是补测时才连滚带爬地熬过来地?这还全都靠着裁判们睁一眼闭一眼,要是他们也和他较真,他大概还没到莆阳就该回家抱孩子了。他不胜羡慕地望望正为悔棋而掰手掐指的向冉和欧阳东,这俩家伙的体能测试从来都是一考即过,欧阳东更是每回只测一项十二分钟跑,三千四百米的优秀成绩能让他免测其他所有项目。

  “退役了,你能干?”彭山仰头喷着烟圈问。

  周富通登时语塞。是啊,退役了他还能干?做生意么。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找俱乐部要个二三线队伍的教练事情做做?冲上甲A他就为这事私下找方赞昊说过几次,可方赞昊总是唯唯诺诺地应付他,到底也不给个实在话。要不去办个足球学校?可谁认识他周富通是谁呀,谁家孩子地家长敢把娃娃送他那里呢?

  “老周,今年的测试你是能过也得过,不能过也得过。”彭山把烟灰在茶几上的烟缸里轻轻地抖了抖,眼皮都没撩一下地说道。“你现在还不能退。”

  “唔?”

  不止是周富通,连正在棋盘上布子准备重新来一盘的向冉和欧阳东都让彭山这平淡得不显山不露水的话给吸引住了。这话可不象个助理教练应该说的呀。

  “咱们现在缺前锋。余嘉亮是个好苗子。可他是从后卫改踢前锋的,经验欠缺不说,门前地机会也把握不好,另外那个小家伙更不用说了,附加赛时紧张得腿都抽筋,小禁区里面对空门都能踢飞,眼见得现在还派不了多少用场。今年咱们的头等大事是保级。要是时运不济到联赛最后阶段还没上岸地话,那场场比赛都得和对手死磕,到那时别说一场比赛,就是一个进球也是按金子的价钱去计算,余嘉亮他们能承受得住这么大压力吗?老周,那个时候就要你这样的老队员顶上去……”

  彭山看着手指间那细细长长的土耳其烟卷,还有烟头上缭绕的淡蓝色烟雾,又幽幽地说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今年咱们转进那些人的做派你们也看见了,抽烟喝酒逛窑子掀桌子打架,几乎没他们不敢做的事,可咱们眼下还不能收拾这些人,照方总地说法,他们再混帐也只能认了。谁教咱们要靠他们来保级哩?俱乐部靠他们来保级,也要靠你们这些老队员来压着他们,别让他们再做下没法收拾的大事。”他瞟一眼默不作声的欧阳东,欧阳东却攥着两个棋子,低下头去盯着棋盘。

  有东子这样严格自律的国脚级大腕球员坐镇,陶然本当是另一番景象,可眼见得东子还对方赞昊半路上摘走自己的事梗梗于怀,彭山只好在心里叹息一声,转了话题对周富通说道:“你放心,待咱们在甲A里站稳脚跟。你的事情好解决。方总说了。陶然俱乐部绝对不会亏待一个为球队做出了大贡献的人,何况你的贡献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隔过地。别说只是个二线队三线队的教练,就是你想在俱乐部里要个官来当当,或者在陶然集团谋划个差使,也不是不可能……”

  看看时间也算早,彭山便站起来告辞,刚刚走出去却又掉转过头来招呼欧阳东。

  “东子,上次我家那口子给你介绍的姑娘,你觉得怎么样,人家可是一天一个电话在问了。”

  欧阳东顿时便张口结舌:“你时候给我介绍过对象了?”

  “就是临来海埂前你看见的那个,姓来着?”彭山攒眉蹙首地寻思了好一会,才不很肯定地说道,“那个张,张……就是那个小张了。我看你和人家聊得挺热乎的,快说说,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就愿意了?欧阳东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离开莆阳来海埂前,彭山一家还有向冉一家再搭上他,还有个他连名字都不大记得的女子一起去小团山游玩,别人都是拖家带口,就他和那女孩是单身,多说上几句不关痛痒地废话多正常啊,怎么转眼间这事就成了给他介绍对象了?

  “回莆阳再说吧。”他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道。

  真是倒霉呀!

  他不禁又暗暗地在心里埋怨起方赞昊,就是这家伙生拉活拽地把自己转回莆阳,现在好了吧,彭山老婆、向冉家的卢月雯、劳舍尔那个莆阳话说得比德国话还顺溜的妻子,都在热心地张罗着给他介绍女朋友,幸好甄智晃还在上海养伤,他也还没回省城,不然光应付这种麻烦事就能让他累死。

  哎,方总啊方总,你干吗非得把我拖回莆阳受这罪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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