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春天的风夏天的雨（八）
即便是最热诚最忠心的陶然球迷，大概也不会狂妄到把这一场比赛视为势均力敌的角力，就算是最大胆的预言家，也不敢断言莆阳陶然上半时就能二比一领先，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那些球迷只敢在心中妄想的梦化作了现实，此前七场甲Ａ比赛只取得了一场明显掺杂着水分的胜利的莆阳陶然，竟然掀翻了联赛中巨无霸一般的重庆展望，不但破了展望那好几百分钟无失球的金身，还一进就是俩；不但一进就是俩，而且这两个进球还发生在短短的四分钟之内；面对重庆展望还能在四分钟里进俩球，这本身就象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童话，何况这两粒进球还都是……都是……都是那么的精彩！
这才仅仅是上半时啊！
被陡然间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的球迷简直不知道该用样的语言和行动来表达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除了咧着嘴拼命地鼓掌欢呼，就是咧着嘴拼命地欢呼鼓掌。
陶然球员们走近运动员甬道时，那些近水楼台的球迷立刻拥到甬道两侧的看台护栏边，呼喊着球员的名字，大声夸奖他们是“好样的！”
袁仲智是最后一个走进休息室的人。这个脸色潮红得就象刚刚才喝下了满满一盅甘甜的醇酒的中年主教练，现在连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他甚至来不及和背后跟随着的一大群记者说句抱歉话，就在亮着膀子站在休息室门口的向冉身上狠狠捣了一拳。
“干得漂亮！”袁仲智夸赞道。他又说了一句很地道地莆阳俚语。然后更大声地对所有队员说道：“你们干得漂亮！以后就这样干！”
本来就兴奋得坐不住的队员们立刻嗷嗷地叫嚷起来。
门口涌满了记者，他们举着相机探出话筒，乱糟糟地朝自己熟悉的队员和教练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要不是有那条不成文的规矩约束着他们，他们不能擅自走进球队休息室，这一大帮人一准会把还算宽敞的休息室给挤个水泄不通。
任由着记者们拍了好一会儿照片，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的彭山这才走过去。对两三个相熟地记者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外面那个纷扰热闹地世界被一扇门隔离开。休息室里的气氛也渐渐冷静下来，替补队员默默地把毛巾矿泉水这些物件递给散坐在四周的主力队员手中，然后大家一道等袁仲智说话。
“下半时展望一定会反扑，所以我们要这样，”袁仲智飞快地在战术图板上画出对手的大致阵容，然后指点着说道，“我们要继续打这个点！”他用大号颜料笔在展望两个后腰之间打了一个刺眼的叉。然后用一溜虚线把进攻线路延伸到两个中后卫的位置，“他们的后卫转身慢，我们就坚决地打他们地身后……”左路队员要提防，右路队员要注意，后卫与中场之间怎样衔接，前锋线的跑位与交叉掩护，他嘴不停手也不停，连说带画。足足讲了五分钟，末了时却有一个队员吃吃艾艾地问：“袁指导，我们……我们下半时，还继续和展望对着打？”
不少队员都是满脸惊诧地望着袁仲智，连彭山和周景文都是满眼疑惑，刚刚走进休息室的方赞昊还没弄明白主教练都说了些。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屋子人。
的的确确，刚才袁仲智洋洋洒洒一大篇讲话全都围绕着一个中心：进攻！
不会吧，难道说要让到手的三分打水漂吗？那可是重庆展望呀！趁老虎打盹捋捋虎须可以，可真要想在老虎身上拔根毛下来，只怕是连人都搭进去也捞不到好呀。
“单纯的防守我们肯定守不住。展望的攻击点太多，得分力也强，我们要是一味死守，到时想留个全尸都不可能。”袁仲智现在最痛恨地事情就是陶然的进球来得实在是太晚，要是开场时那三次机会抓住一次两次，现在他都能和队员们击掌欢庆胜利了。“我们要把战火燃到他们的半场去。让他们在进攻的时候不敢倾尽全力。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希望真正保住这三分！”哪怕是一分。他也心满意足，但是万一要有机会拿三分哩？他把自己的队员挨着个望过去，问道，“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回答的声音参差不齐，有些队员压根就没回应。面对实力上地差距，就连向冉和劳舍尔这样的老队员都没几分底气。这也不能责怪他们，二比一的比分并不能真正地体现出两支球队的水平：开场时陶然压得那样靠前攻得那么猛，人家展望依然是不慌不忙应对自如，其间还打了两次质量极高的反击；可陶然哩？在展望进球之前那二十来分钟的时间里，陶然就没能喘过气来，连周富通这个前锋都不得不退回自己的半场来接应，就这样，还是让人家给进了一个；要不是进球后展望那短暂的习惯性回收，陶然的第一粒不可能有那么快……
彭山和周景文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他们也不赞成袁仲智的主意。既然一球领先，那现在就该抓紧时间布置下半时地防守，只要盯死展望那几个危险人物，这场球拿三分也不是没可能，哪怕是一分，这也远远超出了人们对这场比赛地期待——大度的球迷和媒体就一个要求，他们希望陶然别输得太没面子。
彭山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最终却把一颗烟填塞到嘴里。这种场合他不能公开和主教练唱反调，那样做会让队员更无所适从，也会动摇袁仲智地威信。他瞟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周景文和方赞昊，看得出。他俩也不赞同袁仲智的布置，但是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休息室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原本隔着门隐隐约约传来的体育场里的喧嚣，陡然间变得异常清晰，曲调悠扬高亢的运动员进行曲，更是让人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没有来由却又难以按捺的烦躁。袁仲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事先没有料到队员们会有眼前这般反应。糟糕！教练和队员地心思不一样，这下真的是麻烦了。要赶紧打消队员心中想赢怕输地念头。二比一。莆阳陶然已经把一心创造新记录的重庆展望逼到了绝路上，作为联赛第一，他们也实在是输不起这场比赛，可以预见，急红了眼的重庆展望下半时的反扑大概就不止是“疯狂”了……
就在袁仲智思虑着如何让队员们重新振作精神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休息室里短暂的安静。
“那我们就听您的，袁指导。就让展望断了这十连胜的念想！”
几个队员脸上露出了讥诮地神色，他们准备狠狠地讽刺这个拍马屁的家伙几句——谁教他不知天高地厚地乱逢迎哩。可他们的目光寻到说话的这个人之后，马上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说得容易，你去试试。”终究还是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欧阳东坐在休息室的一角，裹着一条毛巾，左手里拿着半瓶子矿泉水，呲牙咧嘴地吸凉气，队医正用酒精清洗着他右手背上的伤。在他右腿靠近膝盖的正面还有半个清晰地鞋印。一大团乌紫色中，几条细细的暗红色血口子格外刺眼。
“怎么回事？”袁仲智和彭山同时问道。
欧阳东只好先回答两个教练的话。他笑笑说道：“朴建成那家伙下的毒手！”酒精抹在伤口上的阵阵钻心刺疼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更象是哭。“我下半时饶不了他……嗨哟！郭大夫，你也要下毒手？！”
“我是问膝盖！这是哪个混帐王八蛋踢地？！”彭山恼怒地问。从脚印的位置就能看出来，这一脚踢的就是欧阳东的膝盖，这次很有可能断送他运动生命的危险动作竟然逃过了裁判处罚，这就更让彭山怒不可遏。向冉甄智晃他们脸都黑了。要是东子的膝盖有点事，哼哼，这种下黑脚的活路他们也会。
“不记得了。人太多，没看清是谁做的。”欧阳东摇摇头。他确实没看清是谁干的，但是他看见了那家伙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他知道那下黑脚的人是谁。“腿膝盖都没事。”他赶紧声明。到现在他还不大相信那一脚真是奔着他膝盖去，虽然那脚抬起地高度和钉鞋地角度都证明那是一记非常危险的“蹬踏”动作。
袁仲智盯着欧阳东看了半晌，无声地透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确定没事？”他地眼睛盯着队医，直到队医肯定地点点头，他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他知道东子是在为那个不地道的对手遮掩。不过眼下似乎也不是追究这个事的时候。
欧阳东这才对着刚才冒出一句话的队友说道：“我知道，下半时要是咱们死守不攻。也许就能从重庆展望手里抢到这三分，至差也有一分。可那些球迷怎么想？他们掏钱买票，难道就是为了来看咱们死死地围着球门防守？咱们可是在主场，在莆阳球迷面前踢球，要是还象客场那样摆出一副‘防守反击’的架势，只怕一会就得让球迷的唾沫淹死——咱们可不能在家乡球迷面前露出一副熊包样！被自己的球迷唾弃的球队，永远不可能走得太远！”
“……那可是重庆展望，咱们就是死守不攻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何况咱们还领先。”那个队员又嘟囔了一句。
是啊，对手可是重庆展望。球员们又把目光转向了欧阳东。
欧阳东笑了，说：“重庆展望又怎么了，不也一样是两条腿两条胳膊再加一个脑袋？上半时不也让教咱们打得灰头土脸吗？凭重庆展望就可以横着走，让每个对手都战战兢兢？是，我承认。现在的展望是联赛里数一数二地强对，咱们现今是不如他们，可这不是说咱们就非得怕了他们——大连长风是强队吧，那年足协杯八进四，不一样在这里输了零比四？青岛凤凰是公认的杯赛之王吧，可他们唯一一次没能进足协杯四强，就是在这里栽的跟头；还有去年的甲Ｂ附加赛。所有人都不看好咱们陶然，甘肃白云为了晋级甚至连足协杯决赛都放弃了。结果笑到最后的还是我们……”
这些都是陶然俱乐部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亲身经历这些美好时光的方赞昊、向冉、甄智晃和周景文回忆起那时地意气风发，连目光都有些恍惚了。在座的大多数队员都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事，但他们都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这些事，想象着盛极一时地大连长风在莆阳输得连夜逃回省城，想象着青岛凤凰竟然连杯赛第一轮也没能过关的沮丧，他们都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一个念头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是啊。和重庆展望硬扛，谁就能一口咬定输的必定是我们呢？
“陶然的传统，就是让不可能成为可能。”欧阳东目光深邃得就象一泓望不见的水潭，慢悠悠地说道。
“怕展望个屁！弄死丫的展望！”这种场合通常不说话地劳舍尔突然咬牙切齿抛出这么一句话。
从来不用中文说粗话的劳舍尔蓦然间蹦出这么一句来，众人在一楞之后禁不住轰堂大笑，两个坐他旁边的队员甚至忍不住把这个黄头发的家伙掐在椅子上捶了好几下。
袁仲智在笑声中大声宣布：“好，那咱们就去弄死丫的展望！”
行家们刚刚趁着中场休息时间才修好的眼镜又一次掉到地上，谁都认为“必然死守”的莆阳陶然。下半场一开始就和明显加快了节奏的重庆展望打起了对攻。
“这是战术安排。”演播室里地嘉宾观点一致。和上半时开场阶段一样，明明知道进攻不会有好结果的莆阳陶然依然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时间，倒是颇有黔驴技穷的感觉。令他们更为不解的事情，袁仲智执教莆阳陶然两年多，在比赛里一直很谨慎稳重，怎么今天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然后随着比赛时间的推移。莆阳陶然地进攻却并没有多少迟滞和犹豫，也不象人们预料的那样，在进攻无果后渐次回收防线，即便是在第七十三分钟展望利用角球机会扳平了比分，陶然也没有放弃进攻……
“真是让人猜不透，这个袁仲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药？”嘉宾之一忍不住摇头感慨，“看吧，让人家扳平了都不知晓加强防守，难道说袁仲智真想再对一个球，真要让重庆展望揣着三分离开莆阳？”
“看上去。他们是下了决心要和展望对攻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主持人不是很有把握地说道。
另外一个嘉宾乐了：“我也是这种感觉。莆阳陶然是铁了心要和展望较真！反正守也未必能守住，还不如放手一搏哩。袁仲智心里想的一定是这样——反正陶然赢了这一场也不能脱离降级区。可要是能把重庆展望拉下马，光这份风光也能教人羡慕……别的不说，看看球迷的欢喜劲就知道，他们有多么喜欢莆阳陶然。”
莆阳陶然这种玩命的认真劲儿确确实实让观众们的情绪空前的高涨，体育场里竟然出现了一圈又一圈波澜起伏的人浪，要知道，这种足球场上特有地风景在这座体育场里已经有两年多地时间没有露面了……
激昂的鼓点，嘹亮地歌声，分辨不出内容的欢呼和喝彩，汇合成在体育场里回荡的巨大轰鸣，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加入到这噪音的洪流中，然后释放出更大更响的乐章。
这没有名字也不需要的乐章也刺激着球场上每一个陶然队员，他们就象一台上足了油的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奔跑、阻截、传球、穿插、接应……
预言家们刚刚捡起的眼镜又一次被现实的车轮碾得粉碎，扳平了比分的重庆展望倒现在成了拼死力防守的一方，只能抽冷子打打他们已经不怎么擅长地反击。而不被看好的莆阳陶然竟然成了比赛的主宰者，正在用他们的双脚演绎着一段精美的舞蹈，而这段舞蹈的领舞者，正是重庆展望十连胜时的领袖——欧阳东……
第七十五分钟，他在展望禁区前一次穿透力极强地传球直塞到周富通身前，展望守门员几乎滚进了球门，才好不容易用拳头砸飞这次射门；
第七十八分钟。在全场观众的叹息中，绕过人墙头顶直蹿球门近上角地直接任意球被状态好得令人咋舌的展望守门员飞身挡出。踢出这一脚带着急剧内旋的射门的陶然队员，正是欧阳东；
第八十三分钟，球迷们又看见了他们熟悉的一幕，向冉在右边底线附近传出了一记质量很高的中平球，恩特里希、肖晋武、欧阳东和周富通四箭齐发，可该死的门柱接连挡下了欧阳东地头球轰门和周富通的补射，逃过一劫的展望守门员紧闭双眼揩抹额头上冷汗的景象。让人们在许久之后还津津乐道；就在那守门员身边，一个因为收不住脚而翻滚进球网的展望后卫半张的嘴好长时间都没能合上，人们纷纷猜测他是到底是在惊讶那球没进，还是在感谢冥冥中的神明，他竟然对展望如此的眷顾；
第八十七分钟，朴建成因为累积黄牌而被罚下场，十打十一，本来局面就很被动地展望这下彻底失去了十连胜的希望。连他们那一贯严肃的主教练也走到了场地边，不停地呼喊自己的队员名字，不停地做手势，那连连朝着展望半场推的手语连观众都能看明白——防守，防守，还是防守……
一个小时还气定神闲心高气傲的重庆展望。现在终于用完了他们地最后一个换人名额，五后卫阵容着实让莆阳球迷开心，以后走到哪里他们都能说上一句大话：半支国家队，让我们的陶然揍得找不着北。
展望现在确实是找不着北，重庆人现在就一个心思：让时间流淌得更快一些吧，让这场丢脸的比赛赶紧结束吧。大部分展望队员都已经不熟悉这种感觉了，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还从来没有如此窝囊过，这种感觉只是属于他们的对手，而今天。他们不得不重新来品尝这煎熬的滋味。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曾经的重庆展望二十四号、眼下的莆阳陶然二十四号造成的。至少其中的很大地一部分要归功于他……
莆阳陶然已经打疯了，体育场里接近燃点地热烈气氛、球迷们不遗余力的喝彩助威、对手地战战兢兢手忙脚乱，这一切都让他们埋藏在内心深处运动员固有的荣誉感象火山一样迸发，平时训练时都不敢做的花哨动作现在做起来就如同翻手心手背一样顺溜，教人眼花缭乱的配合既流畅又默契，丝毫没有生涩呆滞的感觉，他们就象在进行一场队内攻防训练一样，肆意地撕扯着对手的防线。
就连拖后的中卫甄智晃也已经压到了展望的后场。
“你回去！”注意到他的欧阳东马上大声对他说，同时喊住那个积极助攻的左边后卫，让他也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在他的呵斥中，劳舍尔、甄智晃还有那个边后卫只好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不过转眼他们就又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再一次投入到对展望球门的围攻大业中。
肖晋武没打上力量的射门让位置很好的守门员没收了。这时第四裁判在场地边举起一面电子显示器，示意补时三分钟。
展望守门员手一挥便把皮球抛给任伟；
任伟虚晃一下，让过一名从背后扑上来的陶然队员，旋及把球交给盯人中卫；
盯人中卫左右看了看，传给了杨晋泉；
杨晋泉只趟了一步，就立刻起了一个高球；
段晓峰在奔跑中侧着身体用胸口卸下皮球，然后把足球朝自己身前一挑，再跨上一步，就躲过了劳舍尔的飞身铲断，几步之内又靠着速度和一次成功的变向超越了在他前面的甄智晃，现在他直接面对陶然守门员，只消再跑上几步，他就能寻觅机会射门了……
无奈的甄智晃只好用手拽住段晓峰地球衣。把他扯倒在草丛里；
主裁判马上鸣哨示意犯规，跑过来给了甄智晃一张黄牌，然后他从短裤背后的裤兜里掏出红牌，坚定地高高地擎举起来，朝甄智晃使劲挥舞了一下——倒霉的甄智晃上半场时就背着一张黄牌，现在他连为自己开脱求饶的话都不想了，痛苦地苦笑着。蹒跚着脚步离开了体育场；
展望在一个很好的位置获得一个直接任意球，雷尧和杨晋泉都站到了足球前；
球。进了……
杨晋泉罚出的任意球砸在向冉的肩膀上改变了方向，然后直接蹿进了陶然地球门，陶然守门员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当他察觉皮球的路线时，已经没法再来应对了……
二比三！
谁能料想到比赛临近结束时竟然出现这种结果？
鼓声消逝了，一声接一声直上云霄地喇叭声也消失了，场面壮观的人浪平息了。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杨晋泉那高高举起指向天空的手指，他手腕上系着的那一根绒线红得就象血一样刺眼……
彭山一巴掌就重重地拍在自己大腿上，神经系统立刻把这火燎一般的疼痛传递到他的大脑，他却根本没意识到这事，只是痛苦地抱着脑袋佝偻下身子。
客队主教练脸上随时都有的严肃神情现在转移到袁仲智地脸上，他高昂着头死死盯着杨晋泉，就象要用目光在他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因为激动和兴奋而跑到教练席上坐着的方赞昊神情呆滞，只是一句接一句地唠叨着同样的话：“怎么会这样呢？为会这样呢？”
脸胀得通红的向冉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一脚就把足球从网窝里撩出去。皮球重重地砸在门柱上，那砰然一声响就象砸在所有莆阳人的心头一般……
“还有一分钟！比赛还没结束！”欧阳东一把就拽起累得快昏死过去的周富通，朝周围神情黯然的队友们呼喝着，“比赛还没结束，即便是输，咱们也要踢完这一分钟！”
“就你能！”好几个人队友都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这一切都怨这个欧阳东。就是他吃饱了没事干说进攻。现在好了，攻吧攻吧，二比三了，你还攻个屁！让球迷高兴？让他们觉得没白掏钱？那咱们的奖金你来出？不少人就是带着这种怨恨回到了各自地位置，无精打采地等待着主裁判最后的那三声长哨。
主裁判示意陶然可以开球，然后瞄了瞄手腕上的表，随着他的这个动作，现场观众的眼睛一起望向体育场那个巨大的钟，电视机前地观众一起盯住屏幕上角飞速变幻的数字——最多只有一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或者这就是陶然最后一次进攻……
当人们的目光又回到赛场上时。他们看见四名重庆展望队员围住了带球由中路突破的欧阳东，而欧阳东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禁区线……
展望队员当然知道他们的老队长都有样的本事。也知道在这个紧张时刻危险区域犯规也许会带来样的后果，更知道这样下去可能会引发样的危险，可他们却不能不跟着跑下去——只要这样压制着他不教他突破，只要能封堵住他射门的角度，只要阻挡住他传球地路线，最终这个球不会有危险……
包抄到位地周富通扬起了手臂要球；
一个展望队员立刻阻在他身后，雷尧马上挡在了他身前；
本场比赛已经进了俩球的恩特里希是展望防守地重点，一个前卫就象影子一样紧紧地黏在他身边；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有的陶然球员都涌向了展望的禁区，连陶然守门员都放弃了自己的球门，迈开大步蹿向对手的大门；所有的展望队员都涌进了自己的禁区，只要再守住这几秒钟，他们就是十连胜！
周富通再一次摆脱了两个对手，离球门更近了一些，他又扬起了手臂；
欧阳东立刻做了一个虚晃动作；
他要传球！
就在欧阳东腿向后收即将前摆的一刹那，阻挡在他身前的两个展望队员立刻靠拢，刚刚还拉扯出空挡的周富通面前也闪出一个展望队员，在他身后，雷尧和任伟就象两道铁闸死死地锁住了陶然前锋的射门线路，还用身高和体重上的优势紧紧靠住周富通，让他即便得到皮球，也没法转身；
察觉自己没有丝毫机会的欧阳东最终还是选择了传球——
周富通没有接到皮球！
皮球几乎是以完全与球门平行的角度横着飞出那团快速斜向移动的人堆，身边没有一个展望队员防守的肖晋武迎球怒射！
这一回，展望的神奇守门员再也没能创造奇迹……
三比三！
体育场里瞬间爆发出的欢呼声不但掩盖了主裁判宣布比赛结束的哨音，也让体育场播音员那字不正腔不圆的普通话变得支离破碎。人们把手里能抛洒出去的一切东西都抛向了空中，甚至包括身上的衬衣和背心。用来垫在座位上的报纸被撕扯得粉碎，飘飘洒洒就象闪烁的白花。大鼓被那些亮着膀子的汉子们擂成了一道无节奏也无休止的漫漫长声……
比赛由零比一开始，到二比一，再到二比三，最后是三比三，一波三折汹涌起伏，它让人们的心情从平静至兴奋而后激动接着死寂，却在最后一刻才释放出故事的最，短短一分钟就让人体会到心死的悲哀和重生一般的幸福，即便是最能煽情的电影戏剧，也未必能有如此激烈反复的情节，这个绝对出乎人们预料的结果连演员自己都不大敢接受——直到这时，为这场精彩演出划上完美句号的肖晋武都还没意识到他这次射门意味着，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这意味着。
所有的陶然人都搂抱到一起，肖晋武、袁仲智、向冉、甄智晃、彭山……当然，也有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欧阳东，他是笑得最畅快的那个人。
“莆——阳！莆——阳！”
全场的观众都用这整齐划一的呐喊为陶然队员们喝彩，只有这简单明了直接的两个字一个词，这带着最强烈感情色彩的名字，才能让他们的心与心如此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这不是一场胜利，但是这个结果胜似一场胜利！
本场比赛的最佳球员是展望的守门员，要不是他那神勇非凡的状态，这场比赛绝对不可能演变成一场惊险刺激的大片。但是这位国门可不是这样认为。他铁青着脸接过赛事组织者颁发的玻璃器皿，就逃一样地离开了球场，在休息室门外准备采访的记者们都听见了那清脆的摔打声和守门员愤怒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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