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贤坐在医院的长凳上,一口气咽下了整瓶的水,满头虚汗的喘着粗气。
“你还好吧……”桑梓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问道。
“没事没事,别这样……”黄贤本能的躲避着桑梓“善意”的接触,显然还是对这样的身体接触有些本能性的抵触。
“哦……对不起,我忘了……”桑梓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尴尬的笑了笑,撇开话题继续问道,“可是,为什么你会反应这么激烈……”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话题,”黄贤笑了笑说道,“不过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我父亲是一位消防员,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因为火灾事故去世了,为了救人。”黄贤叹了口气说道,“当时候的社会氛围比较奇怪,当时候可能没想明白,也许是因为安娜口中的VESS系统导致的吧,社会对于公职人员的态度,总是用一种过分苛刻的态度对待。人们把那次事故大量的牺牲大多归咎于消防人员身上,我的学校生活也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欺凌?”
“倒也没那么严重,哈哈,算是一定程度的孤立吧。我妈妈那时候也因为我的事情操心不少,或许也因为各方面的压力得了ALS运动神经元病,这是一种到现在都有很高几率无法治愈的疾病。虽然后来因为某些巧合,偶然获得了治病的机会,不过那段时间的经历对我的性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吧。从那时起,我对于别人的恶意非常……非常的敏感,我变得害怕社交,害怕与他人接触时必然会有的冲突,害怕冲突所导致的不快,害怕不断积累的不快最终会形成无法逾越的隔阂,害怕无法互相理解而互相倾泻的恶意,更害怕伤害他人,。这种不快和敌意对于我来说就像有色的气体,让我痛苦,也让我在这方面更加警觉。”
黄贤朝着桑梓笑了笑,“虽然后来上了高中之后,社会环境也改变了,同学们也都长大了,不会再执着于过去的事情,慢慢的我也觉得我已经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不过现在看来,我要走的路还长的很啊……喂,你别这样……”
听着黄贤的自述,桑梓一开始只是静静的听着,不知何时却被黄贤的经历感染,一脸伤感的强忍着哭泣,可泪水早就已经从脸颊滑下。
“哎,你别这样……你这表情……怪恶心的……”黄贤还是忍不住调侃道。
桑梓抬手朝着黄贤捶了一拳,却只是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别担心……以后……以后姐姐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就跟我说!”
“好好好,你别哭了行不行,哎,鼻涕都出来了……”
桑梓点点头,她还清晰的记得,刚刚在游戏之中时黄贤对她的告解。
黄贤对恶意的恐惧是确实存在的,就像恶意本身一样永远不会消失。愤怒,排斥,嫉妒,甚至是仇恨,有时候却是一个人不得不保有的情绪,它们反而是自我保护的必要情绪。黄贤明白自己的异常,却依然尝试着克服自身恐惧,说出与违背本心的言语,却只为开解自己。
一想到这些,桑梓本意忍住的泪水又一次喷涌而出。
二人整理好了情绪,话题也回到了主题。
“这件事对岳岚的家里暂时保密,家庭那边我来负责联络。”到了早上五点岳岚脱离了危险期,体征逐渐趋于平稳,赵丞和小舞也来到了休息室坐了下来,“安娜那边给出的指示,医疗费用你们不用担心,安娜那边会想办法处理。”
“岳岚受伤的事情对其他学生也要保密,另外田钟的事情,你们不要再插手了……”小舞说道。
“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愤怒,”黄贤突然打断了小舞的话,“如果我们想的事情一样的话,那么我得出的结论正好相反——完全没有对学生保密的必要。我们不知道敌人是谁,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处境。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恐怕学校也不能够坐视不理了吧,这种时候把事实散播出去,来制造一种我们已经接近真相的假象,对方反而会慌张吧。”
“二黄,你疯了么,你把他们逼急了,恐怕下一个倒下的人就是你,或者是你身边的桑梓!”小舞质问道。
黄贤摇摇头,他看了看赵丞,“如果对方只是想通过这种下作的小手段来做事的话,那正合我意,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揪出来,让他们自食恶果。”
“二黄,你上头了,别做傻事啊!”桑梓也试图制止他。
“我冒不起这个风险,”赵丞说道,“你们如果再出什么事,我……”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冷静过。赵老师,如果我可以信任您,就请您也信任我一次。您是我们后盾,这件事如果由您出面一旦出现事故,我们就再也没有能够对抗这些恶徒的手段了。我就把话说明了吧,能接手这件事的所有人,都没有我聪明。”
“你太狂妄了!”赵丞呵斥道。
“哎,是的,你说的没错,这时候没有比一个自作聪明,到头来遭遇挫败,最后恼羞成怒的毛头小子,更适合成为钓鱼的诱饵了。”
赵丞本想出言反驳,却被黄贤的言语堵了回去。
他说的没错。
这时的他热血,胸腔之中强烈而清澈的热情能让他迈出别人无法迈出的步伐。
他铁血,冷静到即使凶手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怒不可遏,也能够遏制住自己所有错误的冲动,隐忍蛰伏,对自己毫无怜悯。
这些极富价值的自我牺牲,终会铸就一个令人赞叹的瑰丽灵魂吧。
只是希望,这一切不会是空虚的人生尽头,自我满足的一场美梦吧。
至少赵丞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远远比不上这个早熟的少年。
他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要为自己点上一根烟,却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又塞了回去。
已经几年没有抽烟了,可这两天却发现自己重新依赖上了这种麻醉自己神经的方法。
赵丞叹了口气,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腕表摘了下来,递向黄贤。
“这是我们健身俱乐部的产品,能够二十四小时监控佩戴者的体征,并且上传服务器,还有两套定位系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会失去连接。一旦佩戴者的健康状况出现问题,会第一时间发出警报,并确认位置。”
黄贤愣了愣,接过腕表戴在了手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会派专人在这里二十四小时守着岳岚,一旦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赵丞低声说道,声音中尽显疲惫,“黄贤,注意安全。桑梓,你也是。这段时间,请你们全都带上这个腕表,我随后会派人给你们每人配置这样的设备,也算是面对可能的危险时一点小小的补救措施吧。”
人口衰退,经济下滑,这是这个社会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而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依然无法杜绝这些恶意伤害事件,还真让人唏嘘不已。
众人点点头。
东方的天际线已经发白。
黄贤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时,低声说道,“谢了,赵老师。”不知是感谢赵老师为了他们的安全而做出的努力,还是在感谢赵老师默许了他任性的执着,或许两者都有吧。
赵丞没有回应,或许是没有听到,又或许只是还在犹豫这样的判断到底是否合理。
等到几人全都离开之后,他拨通了电话。
“安警官,你好,我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