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之王的爪子猛然膨胀了两倍,足足有四栋房舍大小,筋骨纠结的五指好似殿宇的拱柱,肌理呈现出黑暗华丽的纹饰,指甲光洁尖锐,挥向双翼鸟人的时候,似乎要将天宇给割裂。
一声巨雷,狂风被这迅猛一爪追上,白霜与飞灰构成的帷幔上划出五道弧形的天光,所有人都听见了随之而来的空爆声,然后就是五道高崖般的巨大真空刃扑面而来。
这并不是针对人类的攻击,痛苦之王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些苍蝇般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的鸟人们。可是仅仅愤怒下随意的一爪,产生的力量连锁都足以让人们胆寒。
来不及惊叫,修利文等人拔脚就逃,真空刃落在他们的身后,却没有消失,如同冰面上失事打滑的马车,追在身后,挑起巨大烟尘,割开一条深深的裂缝。
修利文一行边跑边回头,还没来得及跑上几步,就各自朝一旁跃开。
烟瘴从身边被劈开,随之而来是四下溅射的飞沙走石,屈琪重剑一横,就将劈头盖脸打向修利文的沙石全都挡下。
一行人被深深的沟壑分成了两边,修利文对面是艾莉、碧达夏雪和两位法师。
男孩盯着深达十公尺的裂痕有些怔然,眸子倏然变得清冷。
他想起那三块流光溢彩的石头。
“灵魂石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回去。”修利文的命令有些不近人情。
众人将目光投向战场的中心,翼人在痛苦之王的凶猛进攻中已经呈现出明显的败像。它们虽然仍旧勇猛,可是力有不逮,一道又一道的金光仅能擦破痛苦之王的皮肤。痛苦之王的身躯虽然庞大,但是度丝毫不显得迟缓,翼人看似灵活,但是每每只能躲开致命的直击,即便如此,不断积累的擦伤仍旧让它们羽毛凋落,金色的血液如同细雨般洒落。
气浪和冲击波一股紧接一股,如同无头苍蝇般扫荡着大地和天空,哪怕是擦身而过,也足以造成法力级战士的死伤。
这已经不是人类可以轻易涉足的战场,这种惨烈浩大的光景,想必也只有百年前的末日之战能够企及,只是敌人已经由恐惧之王换成了痛苦之王。末日之战死伤了无数的传奇者和大师,也未能狙杀恐惧之王。现在他们有什么?几个油尽灯枯的法力级战士?
沉重和无力将诸人的脚黏在地上。
“暂时撤退吧,把痛苦之王降临的消息传达给王都,在增援到来前做好炼狱城的防御工作。”帕德菲斯说,“现在过去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有我们的帮助,就算痛苦之王无法完全通过那道空间裂缝,那三只翼人也不可能获胜。”
“它们究竟是什么家伙?痛苦之王根本不屑理会我们。”蒂姆沉声道。
“应该是来自天界的家伙。”修利文面无表情地说,综合自己所了解的资料,那名忽然横插一脚的战士理所应当就是疤脸曾经的同伴。
想起疤脸,修利文不由得心中一疼。
接应那三个来自天界的翼人,这难道就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如果不是那名双斧战士的帮助,它们根本就不可能通过被痛苦之王占据的空间裂缝。它们深入炼狱,目的就是为了那三颗灵魂石?
无论如何,那三颗石头恐怕就是这一次行动最关键的物事,他们在先知之眼的引导下来到这里,不畏艰险,即便失去了那么多同伴,也没有退缩。现在已经到了尾声,难道就这么窝囊地,什么都不做地退去吗?
“那个战士帮助它们打开了人间的入口,我看见它们手中拿着三颗奇怪的石头,那或许才是痛苦之王之所以猎杀它们的真正原因。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认为不能让痛苦之王拿回,也不能让那些天界的家伙带走。”修利文走到赛巴斯安娜身边,平静地说:“我要去拿那三块石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你们害怕的话就快滚吧,趁我失去力量的现在。但是,如果我能活下来,你们就祈祷今后千万别被我见到,否则一定会杀了你们!”
男孩的背影和狠话有些惨然,有些可笑,当他的敌人举世无双时,当跟随他就意味着死亡时,还有多少人会选择留在他身边呢?
修利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不能责怪任何人,真的不能。身份、地位和感情都不是让人慨然赴死的理由,身为一个领导者,若无法给予保证,又如何让臣下心甘情愿地付出?尤其是在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的时候。
冒着九死一生去拿三颗石头?真是笑话!这么做对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这不过是个任性孩子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那三颗石头的重要性,再说一旦将石头拿在手中,就必须同时面对两个非常识力量的威胁。好不容易跑了出来,理当先战略撤退再从长计议。
男孩咬着下唇,他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的,既然如此,就算被碰的头破血流,也要走到终点。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高大身躯的阴影笼罩了他的头顶,他抬起头,只看见伪女野蛮人机械憨厚的笑。
修利文也笑。
“安娜,变成我的铠甲!”他张开双臂,用胸膛迎接狂风以及夹杂其中的飞沙走石,“以这副丑陋弱小的姿态死去,是对贵族最大的屈辱。”
赛巴斯安娜走上前拥抱小伯爵,它一族所选定的主人,身躯在众目睽睽中融化,从男孩的头顶浇灌下来。修利文如同被包裹在一只巨蛋中,蛋壳蠕动拉伸,勾勒出人形,金属光泽的蛋清不断从头顶淌下,渐渐凝聚成一副密合的骑士重甲。
身高两百公分的黑骑士拄剑而立,肩甲高耸,镶嵌在左手手甲上的方形长盾镌刻着蛇女妖的头颅。黑色披风随风扬起,笼罩在面罩下的眼部炯炯光。
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谁来?”
沙哑的声音似乎刮在诸人的心头上,一个贵为伯爵的十三岁孩子,面对炼狱最强大的王者,毫无惧色地询问曾经一起共患难的伙伴:
谁来!
碧达夏雪飞过来,坐上他的肩头。
“真有趣。”大剑重重跺在地上,女人低沉地笑起来,带上一丝疯狂,“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守护您是我的职责,如果您选择死去,那就让卑下在你之前倒下。”
艾莉默默转身,沿着裂缝的边缘,朝战场走去。蒂姆拉住了她:“你疯了?你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帮上忙。”
“他是我的主人,他要我去,我就去。”艾莉说着,挣脱了法师学徒的手。
“疯了,一群疯子!”帕德菲斯苦笑着摇头。
两名法师看着黑骑士带着他的仆下渐行渐远,心中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扪心自问,自己做错了吗?当然没有,他们清楚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也不是临阵退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鲁莽,是孩子的任性。
局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留下有用之躯在事后徐徐图之方才是正道。
“那个灵魂石……”蒂姆说:“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走吧,孩子。”帕德菲斯没有回答,只是当先走上了和黑骑士相反的道路。
“不,老师……”
“你也要去吗?”老法师回过头,脸上不带半点表情。
“我只是在想……城主大人已经带领我们走了那么远,为什么不信任他到最后呢?”蒂姆抓住法杖的手不安地张开捏合,“况且,若痛苦之王完全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就算一起上也没有任何希望,不是吗?能阻止它的,或许就只有我们,就像城主大人说的那样,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我说过的,时间就是机会,若你死在这里,还谈什么人类的未来?”
“是啊……不过,如果我现在不去,结果日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类毫无机会地灭亡的话,我会后悔今天的选择。”蒂姆朝老师深深鞠躬,“抱歉,老师。”
帕德菲斯转过身,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越跑越远,然后融入了那滴黑色水珠,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和表示。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抬起头来,沉重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度缩减着,仿佛随时都会破开厚重的乌云。
过了一阵,他的身后,飞舞的烟尘中隐约浮现人影,一个、两个、三个……6续地出现了一大片,策马奔驰的骑士们结成三角阵,以极具侵略性的肃整军容刺破尘烟的帷幔。地面的震动变得规律起来,夹杂在战场中心传来的一次次沉重的震荡中,是伴奏般无数密集的鼓点。异常鲜明的黑色铠甲,马匹的披甲也是黑色的,绣有盾牌十字剑的旗帜在劲风中甩动,正是人类最精锐的部队之一炼狱骑士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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