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问:“啥样的天灾?”
张恒回道:“我特地去晚上查了资料,说是在晚清那里曾经有过一次地震,当时半个县城的房屋都倒塌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接着说:“不过诡异的是那寺庙不是倒塌,而是失踪,寺庙里的和尚也跟着消失,原本寺庙所在的地方变成一座大坑。”
“那是不是陷进地里去了?”我迟疑道,可是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不信,就算是陷进地里也能找到痕迹。
张恒摇头,“没有,就是失踪了,那时晚清国事衰微,朝廷忙着割地赔款,这样的事根本无暇顾及,这隆福寺寺庙消失之谜也无人追查,所以直到今天都没人知道其中缘由。”
这段日子,我跟着他见惯了邪乎事,可依旧觉得这事太扯。
我后退几步,正色说:“先生,别怪我不相信你,这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无凭无据的,我无法相信郁灏是去了一座失踪百年的寺庙里。”
张恒脸上没有任何意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打算让你亲自看。”
说着,他跟苏越泽对视一眼,苏越泽上前说:“我们合力做个通灵道场,循着郁灏的气息,你有八成的机会看见他。”
“好。”我应了,想着跟他们一块准备布置道场需要用的东西。
张恒和苏越泽没让我插手手,忙里忙外的准备了三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柳枝搭成的梯子、三荤三素供品还有两把香。
然后让我坐在地板中间,把供养着婴儿的腌菜坛子拿出来,让我抱着,说:“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开手里的坛子。”
我点点头。
张恒把梯子摆在我跟前,解释说:“这是坟旁柳枝做成的梯子,阴气重,靠着它可以踏上阴间路。”
“我记住了。”
他又把馒头和香炉摆在梯子前,在我店铺里找了个带着双喜字的铁盆,往里扔了半盆的纸钱,点着后说:“这都是给阴间路上的孤魂野鬼用的,俗话说拿人手短,要了你的东西,他们就不会为难你。”
这还没开始呢,我听的后背就冒了冷汗。
张恒抬头看我一眼,笑着说:“我不是故意吓唬你,是在教你步骤,往后你肯定用得着。”
“我知道。”我说。
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说:“这是通阴符,我给你的那本书上就有它的画法,你要记住。”
“嗯。”我表示自己记住了。
他这才站起来,拿出道袍穿上,走到我背后,说:“做这个通灵道场最重要的是要有人压阵,而且那人的修为还不能低,必须得护得住你,通阴便是一只脚踏进阴间,若是无人压阵,稍微有点差池,你就真成阴人了。”
我咽口吐沫,无奈的说:“先生,你就赶紧弄吧,可别吓唬我了,等弄完道场您再教我。”
苏越泽瞪我一眼,“教你就好好听着。”
我不服气的说:“我听着呢,这不都记住了。”
张恒摇头失笑,跟苏越泽做了个手势,苏越泽冷哼一声,没在搭理我,直接盘腿坐在我对面。
张恒站在我背后,我看不清他在干啥,只能听见他快速念咒的声音,听了有一两分钟,他突然一巴掌拍在我的脑袋顶上,紧接着头顶轰的一声,一股子凉气往外顺着脖子钻进我的衣服里。
此时,我第一反应是我的头发不会被烧没了吧?第二反应符纸明明烧着了,咋往我身体里钻凉气呢?
“专心。”苏越泽冷着脸说。
我连忙收回心神,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手上的坛子晃了下。
我拧眉,搞不懂这是啥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睁开眼睛。
过了会,坛子又晃了下,我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说:“可以睁开眼。”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寺庙的台阶上,抬头看去,牌匾上写着“隆福寺”三个烫金大字。
还真过来了?
我抱着坛子站起来,想要往里走,可面前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挡着我,怎么都进不去。
“郁灏?”
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朝着隆福寺里大叫郁灏的名字。
叫了三声,庙门晃晃悠悠的打开,郁灏还真从里头出来了。
我心中大喜,拼命的朝他挥手,大声叫他,可他却像看不见我似的,在庙前看了一圈,面上失落不已。
“你在找谁?”
一道娇媚的女声从庙里传出来,随即出来一位身穿黑衣、身材婀娜的女子,走到郁灏身边,她自然的把手搭到郁灏的肩膀上,问。
我歪头,看清那女人的脸后,没差点把手里的坛子攥碎。
这不是苏越泽的那朵黑桃花兰雪么?
郁灏侧身避开她的手,表情冷淡下来,没说话。
兰雪丝毫不在意,继续笑吟吟的说:“没事就进去吧,那事再拖下去,对你和她都不好。”
郁灏点点头,又往庙前看了眼,自嘲的笑了笑,转身进了庙里。
我急得跳脚,他的目光明明掠过我这里,却死活看不见我。
而且他穿的衣服后面有一道金符,上面的符文跟石牌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郁灏进庙之后,兰雪的面容逐渐阴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她右手朝着我这边一挥,阴风如刃,直冲着我胸口过来。
就在这时,我头顶突然一痛,身体像是被人拉着后退,阴风擦着我的胳膊过来,虽然没有伤口却像是匕首一样划过我的血肉。
我疼的一哆嗦,手里的坛子差点掉在地上。
兰雪一跃而起,向我逼近,她速度奇快,眼瞅着就要到我跟前了,这时坛子开始剧烈的晃动,里面传出一声孩童稚嫩的大叫,声音不大,我却被震得耳膜疼。
兰雪身形一顿,更像是受到重击,跌在地上。
“魂兮归来!”
张恒的声音响起,眼前白光一闪,我本能的闭了下眼,等我再睁开的时候先前的寺庙和兰雪换成了苏越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确实在隆福寺看见郁灏了。”我看着苏越泽说:“他正和你的那朵黑桃花在一起。”
苏越泽本来正在起身,听见我这话动作一顿,阴阳怪气的说:“如今她是郁灏的桃花,你的情敌。”
我撇撇嘴,没把他的放在心上,看郁灏对兰雪的态度,我就知道兰雪绝对算不上我的情敌。
不过郁灏背后的拿到金符……
我心中莫名的惊慌,从兜里拿出石牌给张恒看,问:“先生,这是啥符?”
说完,我特地补充说:“你给我的那本书没有这道符。”
张恒看见石牌表情大变,“这是换命,谁给你的?”
闻言,我如坠冰窖。
这符竟然是换命,郁灏这是真打算替我去死?
我顿时急出了眼泪,“我要去找郁灏,我这就要去找郁灏。”
张恒安慰我说:“你别着急,我已经让黄善军去准备东西,咱们今晚就出发,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符是谁给你的?”
我吸着鼻子,说:“这是郁灏给我的,他是要替我去死,给我破死难。”
都这时候了,我也顾不上思考张恒会不会相信我的话,急忙进隔间收拾几件衣服,把坛子装上,黄善军开车过来后我第一个上了车。
车开出县城,我想起来问张恒,“先生,隆福寺未消失之前在什么地方?”
他回道:“在关中地区。”
我不由得皱眉,我只记得关中地区在明嘉靖年间发生过一次特大地震,死伤无数,还真没注意在晚清时也发生过地震。
张恒似乎早就布置好了,我们开车到机场,先坐飞机过去然后又从那边的机场开车去隆福寺曾经在的县。
张恒说隆福寺香火旺盛,它缩在的县城就是以它命名,叫隆福县。
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当晚十点多赶到了隆福县。
张恒直接让黄善军带我们去当地一位教授家里,对此,张恒解释说:“赵教授一直在研究隆福寺失踪之谜,我之前跟他通过电话,有许多事情电话里说不明白,所以需要当面跟他谈,有他在,可以解开我们许多谜团。”
我点头,看了下时间,又有点迟疑,问:“这都十点多了,会不会打扰教授休息?”
我没上过大学,更没接触过教授级别的教师,心中很是敬畏。
张恒摇头,说:“无碍,赵教授也很希望今晚就能见我们。”
我这才放了心。
其实,我真是满肚子的疑问,我的死难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我横死异乡,我到底改怎么死?郁灏又是怎么知道他能替我去死?这地点为什么又选在满是谜团的隆福寺?
我越想疑问越多,把自己都给绕晕了。
十点四十多,我们来到了赵教授的家里,我以为他会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竟然是一位谈吐风趣的男士,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
赵教授上停和下停长得中规中矩,中停却高耸丰隆,可以看出他少年和老年运势一般,中年事业有成。
而他的妻妾宫暗淡,右颧骨泛青,这是妻子早逝之相。
互相介绍后,赵教授招呼我们坐下,沏好茶水,说:“我研究隆福寺之谜十余年,你们是第一批联系我,想要实际去探寻隆福寺之谜的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张恒笑着说:“这事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您也知道,我是道士,这位叫黄善军的男士是我的助手,而从从是我的徒弟,我想要找隆福寺的缘由很简单,我先前供养着一位小鬼,几天前突然失踪,我用了通灵道场,在隆福寺里找到了他的气息。”
张恒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赵教授,发现他听见了通灵阵法时微微扬眉,等张恒说完,他问:“世上真有鬼魂?”
“有。”张恒说。
他又问:“你真能通灵?”
张恒道:“能。”
赵教授眼中有了期待的神色,“那能不能替我通灵?我想再见我的妻子一面。”
张恒果断的拒绝:“不能。”
赵教授眼中的光霎时间寂灭,哑声道:“为什么?”
“通灵便是入阴,乃是跨越阴阳之举,一个闹不好就会出人命,更何况你妻子既已去世,魂魄也离开,再让她触碰活人的世界,也只是增加她的执念,妨碍她往后的路。”张恒说:“因为活人思念便去打扰阴人的安息,这是扰乱阴阳,我若是帮了就会遭天谴。”
我默默的把这话记住,留着将来去唬人。
赵教授叹息一声,倒也没再勉强,面露惭愧之色,苦笑着说:“是我唐突了。”
许是气氛太过沉重,张恒笑着说:“这不算什么,我当道士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你想通阴见妻子这是用情至深。”
听到这话,赵教授的脸色好看些。
他接着说:“我记得前年遇见个男人,知道我是道士后就缠着我,非要让我把他去世三年的老父亲招上来,说是怀疑他父亲家产分的不公平,想要知道他父亲到底给了小儿子多少钱。”
说着,他哈哈大笑,“我被他烦的没法,就摆脱附近一位女游魂,连续七年每晚都去家里吓唬他,七天后他屁滚尿流的来找我,再也不敢提家产的事。”
他说完,赵教授也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两声,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怕张恒拒绝的太过果断让赵教授没面子,他就不跟我们说隆福寺的事。
气氛缓和,赵教授也全了面子,这才跟我们说起隆福寺的事。
“隆福寺始建于明朝末年,寺庙规模不大。”说着,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龙浮”两个字,然后接着说:“据说建庙的那天,有信徒见到一条白龙从北方来,浮于寺庙上空,便将此事上报给当时的县令。”
从北方来的龙?
赵教授顿了顿,接着说:“若是一般的县令,听到这样的奇闻定会上报给朝廷,不过当时那个县令肚子里有点东西,一听说来自北方的龙当即将那信徒给拖入狱中,派人将看见这一景象的人全部关押起来,又亲自去隆福寺中叮嘱寺中和尚,此事不得外传,而后将那座寺庙命名为隆福寺,取自龙浮谐音。”
说着,他看向我,“你可知道为何?”
我隐约有点头绪,却抓不住。
他解释说:“因为当时正逢清军入关,明军节节败退。”
我恍然大悟,如果按照大致方向来说,清军确实是从北方进军中原地区,不正是一条来自北方的龙么?
“那真有龙?”我好奇的问。
赵教授回道:“这就无从考究了,可能真是有,也可能是空中的云彩形状像条龙而已。”
说到这里,从进屋就没说过的黄善军突然问:“那隆福寺为什么突然消失?”
“这就是最大的谜团。”赵教授说:“据说是一场地震导致寺庙失踪,可那场地震比建庙时出现的那条龙更加诡异,整个关中地区只有隆福县遭受地震,其中隆福寺最为严重,地上出现几十米深坑,寺庙整个消失不见。”
说着,他嘴角扬起笑意,道:“三年前,我几经周折找到一位老人,她祖上一直住在隆福县,而且在隆福寺附近,她给我一本书,是她一位经历过隆福县地震的祖宗写的,说在地震时曾经听过龙吟,声音哀痛,不似冲天反而像是陨落。”
我滴个乖乖,张恒搞了个通阴,让我亲眼看见郁灏走进隆福寺就够玄幻的,现在赵教授又跟我来个巨龙陨落。
我心想保不齐哪天来个凤凰冲天呢。
不过看着张恒和黄善军面色都很凝重,我也不敢让那些话表露在脸上。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她那位祖宗在极度恐惧中的幻想。”赵教授喝了口水,说:“总之,隆福寺就这么失踪了,而我刚才跟你们说的那些就是隆福寺的所有的传说。”
张恒起身,跟赵教授道谢说:“今日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赵教授摆摆手,说:“你们若是能找到隆福寺,也算是圆了我心中的执念,我是在帮我自己。”
他又给我们一张手绘地图,说:“这是我研究十年,综合各方信息画出来的地图,你们拿去用,兴许会有帮助。”
张恒再次跟他道谢,又说了几句闲话,他才带我们离开。
从赵教授家出来,我仰头看天。
黄善军问我:“从从,你看什么呢?”
我摸着下巴,故作深沉道:“我在看有没有北方的龙。”
他摇头失笑。
张恒在我脑袋上拍了下,“你现在是不着急找你的情郎了是不?”
“着急呀,可我就是急死也没用,只能一步一步来。”我强调说:“还有,他不是我的情郎,那是我男朋友,要是没有这次的事,我俩可能现在就结婚了。”
苏越泽出现,啧啧两声,“要是让你爸听见这话,估摸着他得打断你的腿,袁国富抓了一辈子鬼,最后女儿却嫁给一只鬼。”
我冷哼一声,“你得意啥呀,都是半斤八两,起码我的鬼没害我,不像你那朵黑桃花,你心疼我还不如去心疼圆子和他妈……”
我最受不了苏越泽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再加上他嘲讽我爸和郁灏,也不管他是张恒的仙家了,一个劲儿的捅他心窝子。
而且我也搞不懂,在阴墓之前,我们两个明明已经能和平相处,咋他这次养伤回来后连话都不会好好跟我说了?
他气的瞪眼,却又说不过我,最后看向张恒,“你还不管不管他了?”
张恒笑着说:“仙家,我这活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我个弟子,一身本事有个传人,您就心疼心疼我,对从从好点,真要论起辈分来,您还是她叔叔辈,别跟小辈一般见识。”
苏越泽听到这话,脸色十分复杂,半晌说:“叔叔辈算什么,郁灏那只鬼不知活了多少年,当她祖宗都绰绰有余了。”
“你咋三句话不离郁灏了?”我不满的说。
张恒笑容不变,摁着我的脑袋把我弄到身后,说:“是,是,您伤势还没恢复,要不先进聚阴瓶里?”
半晌苏越泽应了声,再也声息。
我伸脖子看了眼,确定他不在了这才从张恒身后出来。
张恒把背包给黄善军,让他去把车开过来。
看着黄善军走后,他语重心长道:“从从,仙家虽然说话难听,却还很关心你,他伤势还没恢复,这次听说你眼睛出事,特地跟我赶来,你别老气他,到底是你的长辈,对他恭敬些。”
我低头撇撇嘴,闷声说:“我知道了。”
我发现一个问题,自从正式拜师之后,张恒就对我掏心掏肺起来,处处为我考虑,也不是说以前他对我不好,但那时苏越泽怀疑我,他纵然心中愧疚,还是坚定的站在苏越泽那边。
我暗暗摇头,这人还真是复杂的动物。
等到黄善军把车开来,我们按照赵教授给的地图,直奔隆福寺遗址。
隆福寺在隆福县西南方,历经百年,当初大坑还在,而且也不知是官方还是民间自发,大坑周围种满了树,在外面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不好发现里面的大坑。
站在坑边,张恒说:“我问过本地的朋友,他们这一代虽然不太知道这大坑的来历,但从小耳濡目染,都对这大坑十分敬畏,你仔细看看,坑里没有一点垃圾。”
我打着手电看了白天,还真没找到。
说完话,张恒从包里拿出罗盘和桃木剑,就要往大坑里跳,苏越泽出现拉住他,说:“且不说这坑深,里面的情况也未定,你们现在这等我,我下去看看。”
苏越泽都没给我们说话的机会,直接飘到坑下。
我在坑边紧张的等着,问张恒:“先生,你说这隆福寺是不是也跟那阴墓似的,需要通阴来找?”
张恒说:“不会,隆福寺真实存在过,且受正经香火供奉,又是佛教寺庙,断然不会有阴气。”
我失落不已,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急得不行。
五六分钟后,苏越泽从坑里飘上来,神情凝重,说:“坑底有异常,但我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怎么办?我更加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