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从!”郁灏一遍又一遍的叫我。
我昏昏沉沉,后脑勺越来越疼,听着他的声音,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呕……”在我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的时候,胃里突然一阵翻腾,我急忙推开郁灏,扑到门边,就开始吐。
我看不清自己吐的是啥,只知道味道特别难闻,一股子臭鞋味儿。
本来胃就不舒服,被这味道一熏,直接吐了个昏天暗地。
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去后,我才舒服了,扶着门框起来,摸索着从包里拿出水,漱了漱口。
“从从,你没事吧?”郁灏在旁担忧的问。
我深吸口气,虽然胃里依旧难受,可后脑勺不疼了,身上隐隐的还有种舒畅的感觉。
“我没事。”我哑着嗓子说,伸手往后脑勺摸了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看向郁灏,“我后脑勺没掉出来东西吧?”
他皱眉,右手摁在我脑门上,“不会吐傻了吧?”
我嗔他一眼,挥开他的手。
他说:“好好的后脑勺怎么可能掉出来东西?”
我一想也是,要真掉出去东西,我估摸着就要死了。
可刚才就像是有个东西要从后脑勺里挤出去一样,难道只是我的错觉?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叹气说:“没想到三条规矩全破了,竟然会吐,多亏我这几天吃的不多。”
郁灏瞪着我,“实在是鲁莽,你怎么能把三条规矩都破了?”
我干笑两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当时看见我爸的照片,就没顾上想规矩的事,不过破了也没啥,反正五岳阵现在形同虚设,那规矩守着也没用。”
其实我从心里觉得这规矩破的值,因为我看出我爸还活着,运势还挺好。
郁灏黑着脸,说:“以后再干这样的事,要提前跟我商量,知道吗?”
我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仰头软声说:“知道了,你就别耷拉着脸了。”
他叹口气,语气很是沧桑,“我迟早要被你吓死。”
我嘿嘿笑着,把他拽到棺材前,“你已经死了,趁着张恒没过来,咱们快点研究研究你的尸体。”
说着话,我愣住了,这棺材上什么有图案了?
我可以确定刚进来的时候,我没看见这上头有图案。
绕着棺材走一圈,看清所有的图案后,我吃惊道:“这上面竟然是卦象。”
棺材头朝北,脚朝南,北面的棺材板上画着的是坎卦,卦象下面是象征着北方的玄武神兽图像;南面是离卦,南边绘制着朱雀神像;东边是震卦,画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青龙;西边是兑卦,画的是白虎。
我把掉在地上的棺材盖子翻过来一看,棺材盖子上绘制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
“这四组卦象是按照后天八卦方位绘制,再以方向对应四方之神,只是棺材盖子上的黄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的说。
郁灏说:“古时有种说法,黄龙是四方灵兽之首。”
我恍然,所以才把黄龙画在棺材盖子上。
“郁灏。”我转身抓住他的袖子,说:“你生前是不是道士?”
“不……”他下意识的摇头,可到了一半生生忍住,语气中也有些不确定,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活着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跟于洋的事?”我疑惑的问。
他看向我,缓缓说:“那些事都是你爸告诉我的,他是我死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说于洋手段狠毒,不但要杀我,还要让我魂飞魄散,他看不过去就出手帮了我,但我魂魄到底受损,所以才会忘记那些事。”
说着,他抱着头蹲到地上,无助的说:“我也悄悄跟踪过于洋,听他跟心腹说是为了要的钱才会使了手段把我的魂魄打散,为了报答你爸,我就留在他身边。”
“那我爸失踪后,你去了啥地方?”我追问道。
他抬头,茫然道:“你爸失踪之前跟我说,五年后你会去我的坟地找我,让我跟着你回来,往后就跟在你身边。”
说到这里,他拧眉,痛苦的说:“我只记得这些。”
我叹口气,上前揽住他。
他紧紧的箍住我的腰,“这棺材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棺材里的尸体,也是疑惑不解。
半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去包里把他那张黑白照片翻出去,指着背面的字说:“这是你写给我的么?”
猫鼠同穴,不吉速离。
这是我跟着牛叔去于洋老家时,有人写在照片后头的。
他拿过照片,“不是我,也不是你爸的笔迹。”
我又把那块石头牌拿出来,指着上面的字问他:“这个是我爸的笔迹吗?”
石头牌上写着:真人假人不必分,蛇盘坟,地中人,不吉速离。
“不是,这都是谁给你的?”他紧张的问。
我回道:“从我开始掺和这些事一来,每次出门都会收到一条警告我的信息,上次在七难河的途中,杜磊手中也拿了块石牌,告诉我一旦去了七难河,就不好出来。”
我靠着棺材坐到地上,听着屋外的狂风,说:“我一直以为照片后的字是你写的,所以根本没把这三句话联想到一块去。”
可现在这三句话既不是郁灏,也不是我爸,那是谁告诉我的?
仔细想想,如果当初我不跟牛叔去挖坟,就不会把郁灏带回家;如果不去七难河,就不会看见我的死难;如果我不来地坑荒村,就不会发现郁灏的尸体。
把郁灏带回家后,五岳阵意外被破,看见我的死难后,牛叔意外离世,那现在我来到地坑村,往后又回发生啥事?
我被迫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我往六爷说的那条道上推。
我和郁灏对视一眼,俱是满脸的疑惑。
半晌,他突然站起来,要去动棺材的尸体,我连忙拉住他,“你别动,尸体在棺材里好好的,万一你给动的腐烂了怎么办?看着自己的尸体化成一滩血水,你不难受?”
他动作顿住。
我耐心的劝他:“留着看看也好。”
他收回手。
“啊!”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阵凄厉的哭叫。
“急急咒至,速至吾形。”苏越泽高喝一声,又是一通哀嚎。
坏了,张恒和苏越泽还在外头。
我才想起这回事来,盖好棺材,“郁灏,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苏越泽。”
刚走了两步,他就赶上我,说:“一块去。”
说着,在我前头开门出去。
我又看了眼棺材,这才把门关上。
外面的风已经停了,空中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
我和郁灏循着哭嚎的声音找到苏越泽,就见他操控着张恒的身体站在一具棺材上,手持桃木剑,剑身上画着血符,嘴里快速的念着咒语,正在抵制着啥东西,可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郁灏小声跟我说:“他被迷了心。”
“那怎么办?”我问,就我说话的功夫,他将桃木剑挽了个剑花。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把剑明明是木头的,剑刃上却带起阵阵火光。
同时棺材里传出哭嚎,仔细听的话,哭声中还夹杂着阴笑。
“关键在他脚下的棺材。”郁灏说:“你去把缠着他腿的那缕白丝挑断啊,他就能恢复神智。”
我眯眼看过去,发现他腿上确实缠着一缕白丝,跟触手一样,在他的腿上蠕动不说,还往衣服里扎。
“好。”我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那缕白丝从他的腿上挑下来。
白丝一离开他的腿,立即枯萎,干巴巴的断成几截落在地上。
苏越泽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跪在棺材上,脸色煞白,问我:“你刚才去什么地方了?”
我不露痕迹的往后瞥了眼,确定郁灏不在,才伸手把他扶下棺材,说:“刮风的时候我害怕,找了个地方躲着。”
“躲着?”他瞪我一眼,生气的说:“张恒被勾魂晕倒,你就把他的身体随便扔下自己跑了。”
我自知理亏,认真道歉说:“是我对不起你。”
他扬着下巴,一副我欠了他好几亿的表情,“知道错就好,往后你我还要合作,一定记住不能抛弃队友,不然下次我可不护着你了。”
“是,是,一定记住。”我低头说。
他这才满意了,“罢了,念在你是初犯,放你一马,走,去最中间的院子。”
中间的院子,郁灏的棺材!可不能让他看见。
我情急之下,一把掀开他刚才站的棺材盖子,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这棺材里是……呕……”
盖子一掀开,臭气熏天,比我刚才呕吐时那味儿还难闻,我说话的时候正好吸进口臭气,转身就蹲在墙根吐去了。
胃里已经没东西,这次吐的都是酸水,嗓子火辣辣的疼。
“莽撞,实在是莽撞。”苏越泽无奈说着,把我包里的水递给我。
我漱完口,冲他道谢,问他:“棺材里那滩发黑的绿水啥东西?”
他走到棺材前,一脚踹在上头,棺材四分五裂,里头的绿水流了一地,我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你自己看。”他说。
我忍着恶心,走进去看,发现随着那滩绿水流出来的竟然是一根根细小的骨头。
“这都是小孩的骨头。”我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而且没有头部的骨头。”
苏越泽说:“这里面是九具无头婴儿尸,应该是用来陪葬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埋掉,这里荒凉人气少,棺材又位于地下,滋生阴气,可以说这具棺材是整个村子阴气最重的地方,咱们刚进来那场大风就是棺材里头的婴灵引起的。”
他说的这些我都懂。
“那里面的婴灵呢?”我问。
他挑眉,说:“都让我给打的魂飞魄散了,婴灵无法超度,何况这棺材里的水已经是绿色,任其发展下去会养成旱魃,届时可就真不好收拾了。”
“还真能养成旱魃?”我顺着他的话问,心里却愁的不行,怎么着才能阻止他去最中间的院子呢?
他倒是耐心,说:“当然,说起来这也是这地坑村的奇怪之处,千年古墓万年尸坑都不见得能养成旱魃,这里竟然能养成。”
说着,他转身往外走,嘴里念叨着:“最中间那院子肯定有猫腻,我要去看看。”
我急忙去拦他,他摁住我的手,睨着我,似笑非笑:“袁从从,你为何阻止我去最中间的院子?”
我僵住,额头渗出冷汗,居然被他识破了。
他冷笑一声,甩开我的手,大步朝着那院子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瞄着道边的木棍子,思考着该怎么把他打晕。
“我劝你老实些,就算你打得到我,晕的也是张恒。”他幽幽道。
我顿时泄了气,哭丧着脸跟在他身后,罢了,看见就看见,到时候我咬定自己不认识郁灏,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我忐忑的跟着他来到最中间的大院,苏越泽看见正对着门那堵墙上的字后,猛地顿住。
“看相看运看人心。”他念完,缓缓笑了,只是笑容凉薄,满是讽刺:“人心最是深不可测,单凭一双眼,如何能看出来?”
我敷衍道:“对,你说的都对。”
心里紧张的不行,看着他迈步往正屋走,心跳越来越快,感觉他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我心上。
我捂着脸,站在墙边,想跑路了。
“袁从从,你耍老子呢?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你紧张个鸟啊?”苏越泽在屋里气急败坏道。
我猛地抬起头,什么都没有?
跑到屋门口,我眼前黑了一瞬,屋里的棺材竟然不见了!
我低头往门边看,之前我吐的东西还在,我是真的来过这里,那不是我的幻觉。
那为啥棺材不见了?
郁灏自己一个鬼,也不可能把棺材搬走。
苏越泽瞪我一眼,气冲冲的往外走,我反应过来,跟上去,尴尬的说:“刚才你跟棺材里的婴灵打架的时候,外面阴风呼啸,直接把我吓吐了,我这不是不好意思让你知道么。”
“没出息。”他说,
我附和道:“对,对,我没出息。”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说:“行了,这村里最厉害的婴灵已经被解决了,你们赶紧出去。”
说完,张恒翻着白眼往后倒。
我连忙接住他,等着他咳嗽完。
他缓过来后,苦笑道:“没想到我竟然被勾了魂。”
我安慰他,“谁都有失手的时候。”
路过一家院子时,张恒突然停住,说:“院子里的棺材怎么打开了?”
说着话,我们两个已经来到棺材前,往里一看,棺材里的泥人竟然不见了。
我跟张恒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往外走,把就近几个院子里的棺材都看了一遍,发现里面的泥人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我直接顺着院墙爬到地上,附近连个脚印都没有。
视线掠过村子东南方,我猛地顿住,之前那队送葬的人正往东走,最后头那几个人抬的棺材就是装着郁灏尸体的那具。
这次他们没有奏乐,走路也没声音,像幽灵一样。
“张哥……”我一转身,张恒已经在我身后。
“追。”说着,他率先跑了过去。
我也连忙跟上,诡异的是等我们跑到东南方时,那群人竟然活生生的不见了。
我怔怔的看着东方,缓不过神来,那队人要把郁灏的棺材抬到什么地方去?
“小心!”张恒大吼一声,护着我往远跑。
我回头看了眼,那些建在地下的院子竟然一座挨着一座的塌陷,村子上空尘土飞扬。
我们跑到土台子边上,看着已经塌成大坑的地坑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到底是因为苏越泽把棺材里的婴灵解决了,村子才塌陷,还是因为那队人把棺材抬走了?
我跟张恒沉默的站在土台子边上,盯着大坑看了好半天。
“走吧。”张恒说。
我嗯了声,跟着他回离开了这里。
路过那对林老头夫妇的房子时,我们特地进去看了看,张恒又给他们留下来一千块钱,这才带着我回到山县。
我们没有在县城停留,做当晚的火车回到我们县城,他去跟六爷说这一路的经历,而我回到了店里。
路上,我给杜磊打了个电话,问他蒋申的父亲是不是叫蒋大贵,他说是。
说完,他叹气说:“他昨天去世了。”
我停在路边,哑声道:“什么原因?”
“心脏问题。”他说。
“我知道了。”挂了电话,我在路边站了很长时间,蒋大贵去世跟那队人埋起来的泥人棺材肯定脱不了关系。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蒋大贵去世,他们才去埋那具棺材;还是因为他们埋了那具棺材,蒋大贵才去世。
前者自然死亡,后者就是蓄意杀害了。
良久,我叹口气,回了店里。
一开门,我就看见郁灏站在隔间门口。
“你看见你的棺材被抬走了吗?”我问他。
“看见了。”他说:“我想要阻止,却无法靠近那队人。”
我走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不要伤心,咱们一起去找。”
他神情痛苦,用力的抱住我,“从从,我似乎……不再是我。”
我环住他的腰,柔声说:“怎么会,你还是郁灏。”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声音苦涩,“其实我一直也有怀疑,我明明只是死去五年,为何会有这么重的怨气?后来你爸告诉我,是因为我死的太惨,心有不甘才会这样,我找不到别的证据,只好信了。”
我轻拍着他的背,这还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毕竟骗他的是我亲爸。
经过地坑村的事,我有种感觉,我爸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也做好了安排。
“其实在你来坟地找我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可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心里有你。”他说:“所以,我赖在你身边,不是因为对你父亲的承诺,而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我动作顿住,有些手足无措。
倾诉就倾诉,这突然表白是啥意思?
“我不赶你走。”我仰头,看着他眼睛说:“郁灏,我们顺其自然行吗?我从来没有跟阴人谈恋爱的准备,我……”
他低头亲了我一下,说:“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承诺。”
我低声应了,脸颊有点发烫。
过了会,我拍了他一下,笑着说:“本来在说正事,竟然突然谈起情来了。”
他也笑了,状态看着比之前好不少。
熬了两宿,我实在是累,又跟他说了会话,我就洗漱水睡觉了,第二天是被牛婶的电话吵醒的。
“从从,有户人家的孩子撞邪来找你牛叔,他们住的远,也不知道你牛叔出事,大老远的跑过来,现在那孩子看着快不行了,你会看这个吗?”牛婶问我。
我本来要拒绝,可一想有郁灏在,就说:“我这就过去。”
我带着郁灏匆匆赶到牛婶家里。
牛婶早就在门口等着,拉着我进屋说:“你快看看,就是这孩子。”
在正屋的方桌上放着个一岁多的小孩,身子长得白嫩,脸上铁青,张着嘴艰难的呼吸着,口水不断的往外流。
我走到方桌前,本想着试试指尖血,听说这也能驱邪,要是不行就把屋里的人撵出去,让郁灏出来,可等我跟那小孩的目光对上,我身体猛地绷紧。
我竟然在小孩的脸上又看见一张老头的脸,皮肤皱巴,眉毛散乱,鹰钩鼻,长着三白眼,命宫晦涩,是个心肠不好的短命相,而他的田宅宫枯竭无光,隐隐有黑气,说明他住处出了问题。
我扭头看了眼站在方桌边上那男人的脸,深吸口气,缓缓道:“应该你父亲的坟地出了问题,他想要你给解决,这次找上你儿子。”
那男人拧眉,不信我的话,满脸不高兴的说:“你这才来几分钟,只看了眼孩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捏了捏手心,心中苦笑,我还真看了眼就什么都知道。
说来也可笑,我竟然能看阴相了!
“你父亲也就是活了五六十岁,活着的时候脾气不怎么好,有个异母兄弟,跟他来往不多。”我看着男人说:“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