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将军倒是忠心。”黄善军感叹说。
张恒捂着胸口走过来,说:“能让他守墓,必定是墓主人生前最信任的将士。”
说着话,他把我拉起来。
他碰我的时候,我本能的避了下,却被他用力的抓住手腕,他捏着我的虎口,微微用力,盯着我问:“从从,你身体不舒服?”
我知道他是在试探我,刚才往鬼将军耳后扎的那一下子到底还是让他怀疑我了。
我哭丧着脸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刚才真是要吓死我了。”
他松开我,笑着说:“不用怕,往后你会经常看见这种场面。”
我赶紧摆手,“可别了,再来两次我就真吓死了,张哥,你的桃木钉真是厉害,随便刺入鬼将军的身体就能把他给解决了。”
我崇拜的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的问:“你刚刚是随便刺的?”
“对呀,刚才我本来要往他眉心刺,谁知道他拍了我一巴掌,手一偏,就扎到了他的耳朵后。”我捂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黄善军顺着我的话说:“那时候的确惊险,眼看着就要刺入眉心,却被拍开,多亏扎到耳朵后也管用。”
听到黄善军也这么说,张恒终于相信了,转而说起别的事。
“这里应该就是阴墓的入口,阴墓本身阴气重,这些年不见天日,更是滋生怨气,里面定是藏着不好孤魂野鬼,说它是个鬼窝也不足为过,所以等下无论看见什么,你们都不要惊慌。”张恒给我们打预防针。
“好,知道。”我应道。
黄善军也点点头。
张恒从包里翻出四张符纸,给我和黄善军一人两张,说:“这四张符文乃是家师所画,又在祖师爷前供奉了五年,要是有鬼物靠近你们,符纸就会自燃,你们一定要妥善保存。”
听他这么说,我忙着把符纸装到外套内侧兜里。
黄善军也装到兜里,跟张恒道谢。
张恒收拾好包,对着阴犬做了个前进的手势,阴犬慢悠悠的往前走,经过我时,还瞥了我一眼。
我被它看得愣住了,它那眼神仿佛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让人无所遁形。
“张哥,阴犬的眼神跟人的一样。”我叹道。
黄善军也是一脸惊奇。
张恒解释说:“这很正常,它体内封着数不清的孤魂,自然有灵性。”
跟着阴犬走了几步,我看向黄善军,无声的跟他说了声谢谢。
刚才张恒试探我的时候,还是他为我说话。
他笑了笑,没说啥。
阴犬越走越快,最后我们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我边跑边观察通道,发现这通道都是用青砖垒的墙。
在大山顶上掏出这样的墓道,得花多少钱呀。
正想着,阴犬突然停下,我往前一看,不由得惊呼道:“好深。”
原本平坦的墓道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居然是一道向下的石梯,我用手电照了照,深不见底。
走到石梯边上,阴犬一改之前的淡定从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焦躁的在石梯口来回的走。
“张哥,这……这座山不会被掏空了吧?”我震惊道。
张恒说:“这倒不至于,不过这石梯建造的却是巧妙,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
他在阴犬的背上拍了下,阴犬嗷的叫了声,顺着楼梯往下跑。
我们也连忙跟上。
刚下去只是简单的石梯,后头两边墙壁上开始出现杂乱的纹路,最后竟然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石雕。
每座石雕都是体格健硕、穿着铠甲、手握长剑的将士,不过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们的脑袋只有发髻,没有五官。
“我想起一件事。”黄善军冷不丁的说了句话,吓得我腿一软。
我深呼吸几次,问他:“啥事?”
“在上山之前,我在下面住过半个月,长期在这里生活的居民都说关于齐王山有个传说,这山之所以叫齐王山,是因为齐王曾经居住在这里,相传齐王骁勇善战、屡建军功却被黄帝猜疑,要在他班师回朝的路上暗杀他。”
我当听故事似的,边听边往下走,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还有心思追问接下来的发展:“然后呢?”
“齐王得知后,心灰意冷,率众叛上方山,方山易守难攻,上面也有土地,可以耕种作物,齐王便在这山上生活下来,现在居住在山顶的老人还说自己是齐王后人。”
他说:“现在这里还流传着齐王作战时的形象,身穿金蟒铠甲,脸上带着黄金面具,这里还有个表演,就是齐王叛逃上山的场景。”
我听他说着,眼前不经意扫过右前方的石雕,再也挪不开。
“金蟒铠甲、黄金面具?”我跟他确认说。
黄善军点头,“对,他们都说齐王死后就埋在这里,所以这里的人才把这座山称为齐王山,而齐王山至今没有开发,也是山上的居民不同意,他们不想齐王被打扰。”
在我右前方的石雕跟黄善军形容的齐王形象一模一样。
经过时,黄善军还指着那石雕说:“齐王就是这个形象。”
往下走了一段,我扭头往后看,看见一人站在齐王雕像旁,正俯视着我们。
我心中一凛,连忙扭过头来,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齐王雕像旁已经没人。
肯定是我看错了。
我强迫自己没再回头,揉了揉眼睛,往前一看,突然停住。
在深不见底的楼梯两旁竟然都是人,都斜对着我们,眼睛都不眨的瞅着我们、
我吓得呼吸一窒,眨了下眼睛,再看去,发现楼梯两次都是石雕,根本没有人。
我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一进到这个阴墓,我就变得很奇怪,先是毫无征兆的看见鬼将军的命气,再是频频出现幻觉。
“到了。”张恒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我回过神来,打着手电往下一看,竟然来到一扇石门外。
阴犬跑到石门前,嗷嗷的叫唤,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张恒沉声说:“从从,这就是我跟之前跟你说的门。”
我脑袋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他之前说这墓地里也有一扇跟七难河船棺下面那层一样的门。
我打着手电往门两边看去,本能的后退。
石门中间是镶嵌着个金面具,五官凌厉,暗含杀气;石门旁边的两面前也是石头砌的,每一块石头上都有一张人脸凸出来,没张脸的五官都不一样,但表情都是充满愤怒。
还别说,跟七难河确实像。
我往石门前走,还差三步要碰到石门的时候,四面突然刮起一道细微的阴风,我眨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身体猛地绷紧。
我的身边竟然站满了人,他们都伸长着脖子,一脸愤怒的看着我,离我最近的那张脸只有一指的距离。
“从从,你愣着干什么?”张恒叫我。
我扭头看向张恒,确定他和黄善军都看不见这人。
我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围着我的那些人更加愤怒了,瞪着眼睛朝我靠近,站在我前面的那人的脸已经要碰到我的额头了。
“啊!”我低叫一声,再也不敢往前,跑回张恒身后,哆嗦着抓住他的衣服。
他皱眉道:“怎么了?”
我说:“人,到处都是人。”
张恒脸色一沉,“你真看见了?”
“真的。”我肯定的说,转身指着身后的楼梯,“上面也站满了人。”
我们四外都是人,我能清楚的看清他们的脸,还有他们命门的命气。
“符纸烧起了么?”张恒问。
黄善军把符纸从兜里掏出来,说:“没有,两张都是好好的。”
张恒脸色凝重,“我已经开了阴眼,为何看不见?”
我伸脖子往张恒的脸上看了眼,急道:“张哥,你的监察官上萦绕着雾气,被挡住了。”
他陡然一惊,连忙咬破手指,摁在自己的眉心。
“不好,快跑。”他大吼一声,抱着阴犬转身。
我看着台阶上挤满了人,可张恒却沉声道:“不好走,台阶上都是阴兵。”
我心中诧异,揉着眉心,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分不清人和阴兵。
黄善军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事情大了,问:“接下来怎么办?”
张恒说:“从一进阴墓,我就着了道,怕是不能再往下走。”
他掏出一张开阴眼符给黄善军开了一阴眼,说:“等下我开路,你护着从从,咱们冲出去。”
黄善军点头。
我看了看台阶上的阴兵,又转头看了眼门上的黄金面具,注意到站在面具周围的阴兵都微微弯腰,表情也不似其他人那么狰狞。
我小声说:“不是说这里是齐王墓么?他生前作战带着的黄金面具是不是就那个?”
张恒说:“有可能。”
说完,他抽出桃木剑,捏着符纸,先是默念咒语,在符纸烧起来后才往前走。
我估摸着他是想以此来恐吓阴兵开路,谁知道那些阴兵竟然面露兴奋之色,眼中满是嗜血的杀意,毫不畏惧的冲了上来。
乌压压的一片阴兵冲过来,张恒被打的连连后退,而站在门前的阴兵却动都不动。
如果这里真是齐王墓,那他们肯定都是齐王的士兵,肯定会怕齐王。
我心一横,顾不得门前那些阴兵,几步跑到门前,用小刀往下撬那面具。
守在门前的阴兵愤怒的盯着我,却都不敢动手。
黄善军也过来帮我,说:“兵从将令,这些人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动。”
“台阶上的为啥敢动?”我问。
黄善军指着台阶最顶上,道:“因为在那里有人在号令他们。”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勉强能看清那块站着个拿令旗的阴兵,令旗挥舞一下,那些阴兵就向前冲一次,无声的冲锋,像场哑剧一样。
眼瞅着张恒脸色越来越差,身体都开始摇晃,我急得后背一层冷汗,幸亏有黄善军帮忙,在张恒手上最后一张符纸烧完后,黄金面具被撬了下来。
我顾不得别的,拿起来就往自己脸上摁,却中途被人捉住手腕。
抬头一看,是苏越泽。
他淡淡的看我一眼,把黄金面具拿过去,“带着张恒出去,好不容易找的出马弟子,我可不想他出事。”
说完,他把黄金面具带上了。
张恒已经晕在地上,脸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
黄善军二话不说,单手就把张恒扛了起来。
苏越泽带着黄金面具,昂首挺胸走在我们前面。
我和黄善军跟在他身后。
台阶上的阴兵看见黄金面具果然不敢动了,纷纷让开道路。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加快脚步。
等到走过了那拿着令旗的阴兵,我轻轻呼出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
“闯墓者该如何?”
石门内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杀,杀,杀!”又是连吼三声,声音在墓道里回荡着,震得我耳朵疼。
糟了!
我推着黄善军:“快跑。”
他有片刻的失神,被我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可还是晚了一步,身后的阴兵已经追上来,围住我们。
苏越泽骂道:“他奶奶的,居然遇上正主了。”
说完,他把脸上的黄金面具往下一扔,右手一翻,凭空出现一把铜钱剑,“快上去。”
说着,他跟那些阴兵打了起来。
我们连忙往上跑。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小,我脚步顿了下,回头看过去,发现苏越泽根本没用道家符咒,而是跟人打架似的,靠着拳脚功夫挡住那些阴兵。
可阴兵数量众多,车轮战术,时间一长他根本不是对手。
在他挥剑砍向一个阴兵的脖子时,右胳膊突然被抱住,紧接着被压倒,冲上来一个阴兵提剑朝他胸口刺。
“小心!”我把兜里的两张符纸都扔了下去。
苏越泽喝道:“急急如律令!”
两张符纸轰的一声,燃起火球冲到阴兵堆里,我跑下去,想要去拽苏越泽却摸了个空,只能着急的说:“快起来。”
他目光的看我一眼,咬牙从地上起来,跟着一瘸一拐的往上跑。
“杀!”阴兵又喊了一声,挥舞着刀剑往上冲。
我扯下袖子,咬破手指,在上头画了个道天雷符,跟苏越泽说:“念咒。”
说完,我就把那天雷符扔了下去。
心中祈祷着能管用。
我爸离开后,给我留下来几张符纸,我这些年闲着没事就描着画,只是不知道我画出来的能不能用。
今天也是逼得没法了,不然我绝对不会在苏越泽面前露出这一手来。
我心中苦笑,这次出去苏越泽会跟更加防备我。
“驭使雷霆,鬼妖亡形,诛!”他大喝一声。
轰隆隆一阵响,下头传来一股子焦糊味。
苏越泽捂着胸口,重重的咳嗽一声,身体开始发虚。
“你再坚持一下,就要上去了。”我说。
他瞥我一眼,咬牙往上跑。
黄善军早就把张恒给背上去了,看我在后面,又下来接我。
我上楼梯后,张恒也睁开了眼睛,他擦掉嘴角的血丝,从包里找出来一个木瓶子,跟苏越泽说:“仙家快进来。”
苏越泽嗯了声,钻了进去。
张恒挣扎着起来,道:“先离开这里。”
黄善军背起他,我们一刻没停的跑到前室。
张恒看了眼手表,说:“天已经亮了,外面的阴兵不会再出现。”
我们没再犹豫,出了这齐王墓,一直跑到山顶的瞭望台上才停下来。
我一屁股坐地上,喘口气,嗓子都刺疼。
“张哥,咱们这次是真的跑到鬼窝来了。”我说,“在外面碰见一两个厉鬼都是大事,在这里是一队一队的鬼。”
张恒从包里掏出来十来个瓶子,每个瓶子都倒出两片药片,水都没要,直接干咽下去,然后又拿出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我跟黄善军都看傻眼了。
他抹抹嘴,回答我的问题,说:“这次是我太过草率,着急想要进去,应该先找到殉葬坑,把那些阴兵超度再说。”
“但是阴墓里面的阴兵不在殉葬坑里。”黄善军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拳头大小的土坷垃,说:“阴墓台阶旁边的雕像背后藏着这个。”
说完,他把土坷垃踩碎,从里头滚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铁板,上头雕刻着人脸,五官粗糙,但眼睛却很逼真。
不对。
我拿起铁板,盯着那眼睛看,认出那东西后心里直发毛,那竟然是对真眼睛。
我没差点把铁板扔出去。
那对眼睛原本莹润如活人的眼睛,可接触阳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左后就变成两层干皮。
“那些石雕的背后都藏着这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东西。
黄善军说:“不确定,这个是我在那个带着黄金面具雕像的背后掏出来的。”
张恒说:“这眼睛恐怕就是齐王的眼睛,石梯上带着金黄面具的雕像是他的替身,代替他号令阴墓内的阴兵。”
“现在他的眼睛被抠出来,阴墓内的阴兵就不会再听那令旗兵的指挥了吧?”我一想,乐了,那我们再进去,那些阴兵也就不会拦着我们了。
张恒说:“难道你忘了石门后的齐王?”
也对,刚才要不是石门后突然传出齐王的声音,我们早就进去了。
张恒站起来,说:“阴墓内阴兵数量众多,就算是石梯上只有二十七座雕像,所以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的阴兵尸骨在殉葬坑里,先找到殉葬坑,将那些阴兵超度送走,齐王无兵可用,咱们就能顺利进去。”
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的脸色恢复不少。
那些药可真是神奇。
不过因为我和张恒都属于重伤员,黄善军虽然没受伤,但也累够呛,于是我们决定先下山,修养几天再上来。
在墓里害怕,我也没发现,等到危机解除,我才发觉太阳穴突突的疼,脑袋往外胀,看东西都有重影。
坚持着回到宾馆,我饭都没吃,扑到床上就开始睡觉。
越睡脖子上越沉,胸口憋得难受,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看见苏越泽站在床边,一手掐着我的脖子,面容阴冷。
我一个激灵,腰上使劲想要起来,却被他给摁下来。
“袁从从,不开阴眼,你竟然能看见鬼。”他不是在问我,是在陈述事实。
说完,他凑近我,说:“你能看阴人相了。”
我心里有些泄气,这个人果然聪明。
“对。”我坦白认了,把他的手拨拉开,靠着床头坐好。
他忍着怒气,“从何时开始能看见的?”
我拧开床头的矿泉水喝了口,说:“从地坑村回来。”
“你竟敢骗我。”他怒道。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着说:“对呀,所以你要杀了我?别忘了,我今天刚刚救了你一命。”
他看着我,咬牙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淡淡的看着他,心里害怕的要死,死死地掐着手心,但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
我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片刻后,他先移开目光。
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还是赌对了。
上次他试探着我,都没伤到关键地方,说明他根本不想杀我,只是想逼郁灏出来罢了,现在他没有在我身边找到郁灏,更加没理由对我动手。
他绕着床头走了一圈,有些气急败坏,“六爷知道么?”
“你要是不说,他就不知道。”我说。
他倏地转身,凝着我,半晌说:“在阴墓里面,为何救我?”
他这话可把我问愣了,当时还着没想那么多,看见他这个鬼要被一群鬼打死,就忍不住跑回去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跟他这么说。
我说:“一块去阴墓,就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而且……”
我换上一副笑脸,“我想要让堂堂的清风阴仙欠我的人情,往后对我客气点,别老有事没事试探我。”
他冷嗤道:“你想的挺多。”
我笑而不语。
看我半晌,他的冷脸终于维持不住了,丢下一句:“这次回去教你用符。”然后快速的离开了。
“谢谢仙家。”我笑着喊。
我盯着门看了半天,确定他没再出现,我重重的呼出口气,摸着额头的冷汗。
真要命,我既要拼命讨好六爷,还得跟苏越泽耍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