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遗睡的并不好,整个洞内不停的有各种让人心烦的声音。
高博士痛苦的呻吟声,孙斯不停的翻身声,宁醇的鼾声,居然还有似有似无的歌声!
他实在睡不着,索性钻出帐篷,来到洞口,换了卡尔的班。
卡尔在洞外一颗树上守夜,K就坐在洞口外的一个石头上。
他正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伐遗突然出现,似乎吓了K一跳,他紧忙收起左手,将衣袖拉了下来,问伐遗出来干什么。
“你看什么呢?”伐遗狐疑的问道。
“……”K没有回答。
伐遗习惯了他们之间这种交流模式,没有问更多,如果K不想说,他也不会问。
因为队友是要互相信任的。
他坐在K身边,心烦的摇着头,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想把烦心事都挤走。
自从和苍途在天台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就没睡过好觉,没吃过一顿安心的饭。
苍途将自己踢出队伍了。
“这个任务结束后,你就走吧!你再不是我的队员了。”这是苍途的原话。
凭什么?就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命令,杀了所有人?
对啊,就因为这个!
伐遗心里清清楚楚,明镜似的!
做他们这行的,命令就是命!命令是最大的。自己公然违背了苍途队长的命令,怎么可能还留在队伍中呢?
可是!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啊!多等一天,就多等一天!这不是把大家都等了回来吗?
“我觉得你们会回来的,就决定多等一天!如果你们第六天还没有回来,我会动手的!”
这话他跟苍途说还可以,可是他骗不过自己。
第五天时,他已经决定要带着所有人离开,其它人已经都同意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小姑娘拼了命的要留下,他们应该已经和苍途队长分道扬镳了。
那个凌珑……
伐遗回忆起当天的场景,那是第六天的清晨,他企图拖拽凌珑,把他生拉硬拽也要带走,可是凌珑却要和他拼命。
凌珑不知什么时候藏了自己的那把匕首,以自尽来要挟所有人。
她把匕首抵在脖子上,“你们不要管我!你们想走就走!我不会走的!骆阳不会不管我!他一定会回来的!”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伐遗久久不能忘怀。
现在想起她那决绝的眼神,想起她那飒爽的身影,伐遗心里又升起一股异样来,让人很舒服的一种感觉从心底发出,扩散到全身。
啊!又来!
伐遗又甩着脑袋,企图甩走这奇怪的想法和画面。
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他脑中又浮现出苍途冰冷的表情。
苍途对自己,一直非常非常的照顾,这一点伐遗能感觉到,而且对他的照顾,也已经超出了普通队长和队员的感情,可以说,苍途是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怎么会这样绝情?
在被大猫袭击,逃离大火时,自己不过就是护住了那个小姑娘,带着她一起逃跑,苍途事后对自己的态度就更加的冷淡了,莫非这说明,苍途认为自己叛变了?
苍途怀疑自己的忠心,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背叛他?会跟那个骆阳和王一片一党?
伐遗越想越乱,苍途对自己的冷漠像刀子一样,深深的扎在心上。
他抬头叹了口气,又回忆起当时拽着凌珑逃离大猫和山火的情景……
如果不是自己在慌乱中找到凌珑,死死抓住她,恐怕她会迷失在黑漆漆的树林中吧……
K忽然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厉害,他耸动着肩膀,整个人蜷成一圈,最后居然咳出血来。
“你这是怎么了?”伐遗惊讶的看着K,这个平日里最强壮的硬汉,怎么会突然咳出血?
K擦了擦嘴角的血,喘着粗气,他缓缓的拉开左手臂上的袖子,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来。
“我被那些东西咬了。”
伐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着那溃烂化脓的伤口,又抬起头看了看K。
紧接着,他麻利的站了起来,举起枪对准K。
“你被感染了吗?”
“可能吧。”K的脸色很苍白,他无助的笑了。
“咬多久了?”
“五天了。”
“你有什么症状?”伐遗丝毫没有放松,他的枪端的很稳,瞄着K的心脏。
“咳嗽,冷,发烧吧,大概。”
伐遗看着这个昔日出生入死的队友,看着他灰绿色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变了。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凌珑的眼睛。
他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一下,他惊讶于自己的变化,连忙又举起了枪,继续对着K。
但是他已经慌了,K也笑了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不开枪?”K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诧异伐遗的犹豫。“你什么时候犹豫过?你还是我认识的伐遗吗?”
伐遗真的慌了,他心里乱的很。
他曾经杀人无数啊,别说一个K,就是苍途,有必要时,该杀还是杀,自己绝对不会犹豫的啊!
“需要我帮你叫队长吗?”伐遗终于开口问道。
K继续笑着,他看着伐遗的眼睛,举起右手,将他的枪按了下来。
“你这样,已经不能留在队伍中了,你知道吗?”
犹如晴天霹雳。
K的眼中很平静,他冲着伐遗摇了摇头,举起自己手中的枪,抵住自己的下颚,他闭上了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
是骆阳,他突然冲了出来,身后的王一片也从洞口钻了出来。
骆阳一脚踢开K手中的手枪,子弹顺着K的耳朵边擦过,虽然有消音,但是这一声闷响,也在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
K回过头,半边耳朵全是血,一脸愤怒的看着骆阳。
“你干什么?”K大声质问骆阳。
苍途从洞中出来了,他看着这一群人,看了看伐遗手中垂下的枪,并没有看他一眼。
一直到他们在营火旁围坐很久,苍途都没有正眼瞧过伐遗一眼。
这让他再次怒火中烧。
他生气,气自己的犹豫,气自己的不争气!再一次让苍途看扁了!
“你先不要这么急于结束自己,说不定不会传染,也许根本不是病毒呢。”骆阳耐心的劝慰K。
“我本来也这样想,但是伤口一直不好,而且今天开始咳嗽,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很明显,差的。”K用不流利的中文说着。
“你看起来确实发烧了,也可能只是伤口感染了。”骆阳继续说。
苍途一直没有发声,他沉默着。
伐遗怀疑,他此刻正在琢磨,为什么自己没有动手解决了K。
“队长,动手吧。”K坚决的说。
“骆阳,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K的威胁很大,现在杀了他,对我们大家都好。再说,其他人还没有醒,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尊重K的决定的。”苍途解释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命令。所有能威胁到团队安全的人,必须都得死。越早发现,越幸运。这是K的选择,他可以接受。”
苍途叹口气,继续说:“就像老丁一样。”
“可是他还有选择,也不一定是威胁。”骆阳辩解道,“我们现在人手本来就少,因为一个可能的威胁,杀了一个这么有帮助的队友,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谁能保证他不会发狂?如果他真的变异了呢?什么时候变异?不知道!如果他变异的时候,我们没有防备,岂不是要死更多人?”
骆阳看着K,又看了看王一片。
“至少等到明天早晨,让萍姐看看他的伤,能不能确定是否可能变异,等所有人都醒了,再做决定吧!”骆阳最终取了折中的办法。
苍途耸耸肩,默许了。
现在不仅要守夜,还要守K,不能给K任何武器,防止他自杀,也要防止他突然变异带来危险。
这个重担困在伐遗的肩上,他觉得这可比杀了K要累多了。
但是昔日的战友能多活一阵,他也挺开心。
K就很痛苦了,他后半夜几乎一直在咳嗽,仿佛立志要把肺咳出来。
这样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聊天了,K说,从开始出现不舒服的症状到现在,才一个下午的时间。
身体情况急剧下降,他心里也认为自己要变异了,因此决定自我了断。
“你说这是哪里?”K停止了猛咳,依靠在洞外的大石头上,问伐遗。
“世外桃源。”伐遗说。
“那是什么意思?”
“天堂,你这么理解吧。”
“哦……那我很幸运啊。”K又咳了一小会儿,继续说,“我做梦都想不到,我会死在这里。”
“嗯。”伐遗心里不舒服了。
“你怎么回事?”K很虚弱地问道。
“我怎么了?”
“你变了……”K笑了起来,沙哑着嗓子。“你变了。”
伐遗‘哼’了一声,表示不服。
“帮我给塔莉写封信,这次的佣金多分我一些,一起给她。”K越来越虚弱,“如果你能回去的话。”
伐遗看着天边亮起来的鱼肚白,‘嗯’了一声。
“TellherthatIlovedher.”
K最后的几句话说得非常的轻,渐渐没了气息。
伐遗又‘嗯’了一声,他揩了揩眼角,站了起来。
他把枪对准了K的头,一动不动的瞄着。
“K。”他说到。
……
“K。”
……
“砰——”
树林中再次被惊起一群白色的飞鸟,朝着天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