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守心。”怎么能不难过。且不说景和是自己的嫡长子,更不提自己对月娥的情深错付,就单说眼前这人,想到前世两人终成陌路,顾銛还放了安家一条血脉,这般心胸,这番作为,再想到前世种种,怎能不难过?安韶华只觉心痛难当,呼吸不畅。
“……”
“守心”安韶华只觉得心里难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多情绪堵在心口,酸胀,却只能抱紧顾銛。前世在流放时逐渐变得麻木的心,此刻正滚烫赤诚,怎能不动容?
“……”
“守心。”
“……”顾銛忽然发现脖子凉凉的,猛然领悟到,安韶华竟然哭了。他怎么哭了?顾銛没多少哄人的经验,后来想了想,便回抱了他。轻轻抚着他的背。
“守心。我……”
“……”顾銛说不出安慰的话,也不知道他这么难过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大约是因为那个孩子。想到这里顾銛心里有些不好受。
顾銛自嘲,安韶华不在乎孩子,他生气。安韶华为了那个孩子这么难过,他还是不舒服。自己也觉得自己矫情了。于是学着前世电视里看到的样子,伸手去摸摸安韶华的头,再拍拍他的背,说“没关系,都会好的。会好的。我陪着……”说到这里暗自呸了一句,那些演员说这种台词自己不痛苦吗?“我陪着你呢。”
天气算不得好,屋里的气氛却正好。
安韶华体谅顾銛身子不爽利,并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堪堪止住哭就一把抱起顾銛放到平时看书用的小榻上,取了药酒给他细细按揉。
顾銛看他确实难过,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逗他说话,他也恹恹的,只是默默地为顾銛上药酒。顾銛身上旧伤多,平时看不出来,安韶华却是每一处记得真真的。前世他给顾銛按摩了将近二十年,如今不用顾銛提醒早已轻车熟路。
先给顾銛的手上上了药酒,然后给右腿上的伤上药。
安韶华知道,顾銛并不是爱没话找话的人。此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有的没的,是顾銛特有的笨拙的善意,安韶华领情,收敛了情绪,也跟着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原先那些郁结在心,难以纾解的悲伤情绪,渐渐平复了。
说着说着,聊到小豆芽。顾銛觉得,顾锋这次受伤,皇上虽说没有派御医来,可这个孩子照样不好往下瞒,但要倾众人之力也不是瞒不下。现在的问题是,如果瞒,将来这两个孩子要不要昭告天下?如果不瞒,那小豆苗要怎么办?总不能说小豆芽是皇长孙,那小豆苗又算什么?如果要告诉皇上,这可就是实打实的欺君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有些为难。
“你跟敛刃说过吗?”
“……”顾銛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身子不好。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再说他本来就心眼儿多,再跟他说这些我怕他疯了。”
安韶华看着他,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二皇子做事不周全。但这事不好周全。“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皇孙出生,抱去给皇爷爷看,这种事情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说完还啧了一声,“总不能等孩子都长大了,才跟皇上说‘这是你孙子,但是我们没准备让他认你’。这行吗?行吗?找死吗?”
安韶华也无计可施。“那当年小豆苗……”
“别翻旧账。”
“……”这下轮到安韶华接不上话了。
顾銛撇了撇嘴,“顾老头儿大概是觉得,顾家血脉还得靠我跟我哥往下传,我呢,本来就是次子,你又不是没听过旌阳公家的事,嫡长子不传,这祖宗留下的世袭罔替的爵位就要降等了。可我哥他就是个死心眼儿的,他跟二皇子那点事儿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就算给他个老婆他也不会生。所以顾老头儿想吧小豆苗留下,将来就说顾锋在北疆的时候,他做主娶了一个将军留下的孤女,生了这么个孩子,他娘就死了。然后呢,让小豆苗将来撑起顾家顾家。”
安韶华听着,连连点头。顾老公爷这桩事情做的不可谓不妙。孤女,将门,正妻,嫡子。样样都无可挑剔,将来就算不让小豆苗上玉牒,做一个一等国公也不算埋没了他。
“问题是,我哥不肯,这事儿就拖下来了。诶你知道么,在平城宗祠,还真有‘顾锋之妻仓氏之牌位’,我还去拜过。要叫嫂嫂的。”顾銛说着,懒懒地伸了伸腿,“只是可惜了我,呵呵。囿于方寸之间,空有一身文武艺,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安韶华给顾銛腿上推完药酒,帮他理了一下衣服。又给他背上上药。
听顾銛自吹空有一身文武艺,安韶华笑着掐他的腰“文武艺,啊?还,一,身,文,武,艺?你想要怎么施展啊?”
顾銛笑着躲,“那什么,啊哈哈哈,你手拿开,我跟你说,小爷我身康体健,我,可强了!”
“你还牛起来了,”安韶华笑闹间,已经给顾銛解了上衣,“父亲想的长远。不过,就算敛刃那里不能指望,我是说,小豆苗将来要是上了玉牒,我们也可以生一个过继给顾家。”安韶华说着随手拿起药酒,要为顾銛背上的箭伤上药。
但他忘了,顾銛背上的伤是上辈子在石州查幽灵兵案的时候厉猛的死士留下的,此时根本没有那道伤疤,等把人翻过去看到光滑的背,他才想起来。倒是胸前有些疤痕,却是不痛的了。再看顾銛,因为刚才的一通闹此刻颊桃红,眸含水,薄唇轻挑,满面风华。安韶华心中一动,轻轻上前抱住了顾銛。
两人都素了有些日子,此番肌肤相亲,很快就都有了心思。安韶华轻声唤着顾銛,细细地亲吻他颈侧。顾銛轻哼一声,瑟缩了一下,本就半解的衣衫更是难掩风情。
“守心。”
“嗯?”顾銛也有些动情。
安韶华手向下探去,顾銛便由得他动作。
只道是: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华表弟,你可在吗?”
敲门之声响起,顾銛一下子僵住了,安韶华抱紧了他,极为气恼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惹得顾銛轻呼一声,一动不敢动。长长的颈,精致的喉结,安韶华又轻轻捧着细细吻了几下,把脸埋进顾銛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取了薄被给顾銛盖上,扬声道“谁?”
门口的人沉默了一下,敲门声忽然变大了“华儿,开门,是我。”
安韶华跟顾銛对视一眼,姑母,她来干什么?
不一会儿,安韶华去开门。
安妍身后站着月姌跟月娥,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华儿,你……当真是让姑母失望。”说着尤不解气,伸出一指点向安韶华眉眼间,安韶华歪头转身避开,这可惹恼了安妍。
“当初是你求到你祖母面前,非要娶月娥。你应该知道,我原是不同意的。”安妍进屋,狠狠瞪了顾銛一眼,直接坐下了。斜觑着顾銛,悠悠地说“华儿家的,倒茶。”
安妍一双眼睛里仿佛剔骨钢刀,把顾銛从头到脚片了一遍。顾銛刚上了药,又胡闹了一通,再被惊吓这么一糟,面上出了一层薄汗。这落在安妍眼里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白日宣淫不要脸的“文氏”。声音就更不好听了。“我听说你让人都叫你‘顾公子’,我还真不知道我安家哪儿来一个顾公子啊。”
“这,姑母得问皇上。”顾銛给姑母到了杯茶,浅笑着怼回去了。
“你大胆!牙尖嘴利,内宅之事你还敢提皇上,你要是真忠君就应该好好的当你的安夫人,心心念念地要当顾公子我看你怕是对赐婚不满吧。”
顾銛见这个姑母的次数并不多,印象中跟四伯娘相似,谁的家都想当,揪着早已经失去的辉煌不放,搞不清状况,一生气说话就抓不住重点,没有分寸,只管自己撒气什么话都敢说。“姑母怕是不知道,我身上还有皇上亲封的‘显武将军’的虚职,从四品。”顾銛说着,撩起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下了。“爵位不提,单论起品级来,我与大哥相同,就连二哥见了我,也是要叫声‘顾将军’的。当年圣上只是赐婚,可并未削职啊。”
闻言,安妍愣住了。她婚前在娘家是唯一的小姐,方才养成了个天真骄纵的性子。婚后阮希文仰仗侯府鼻息,更是对她百般容忍,千般纵容,虽然因为始终不得子心情郁郁,却也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即便是前不久阮希文带回去了文氏母子三人,在阮府她安妍依旧是说一不二的。
从未,从未有人这般跟她说话,偏生她还无法反驳。朝堂上的事儿她不懂,可是四品听起来确实不算小。也许是直觉顾銛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安妍转移了重点,她面色狰狞,指着安韶华的鼻子说“你!”
冷不丁被指着鼻子骂,安韶华吓得一激灵。
安妍满心怒火无处发泄:“你当初指天对地地发誓说要对月娥好,回门之礼,你没有跟着去,就算你在朝为官不能去陪一个侧室回门,难道你还不能去姑姑家走动吗?你为什么不来接她?紧接着你出门办案,连你祖母的寿辰都忘了,你这是……”
“阮夫人慎言!”顾銛说着狠狠拍了下桌子,用力过猛,手都拍麻了。见姑母果然闭嘴了,顾銛一阵阵后怕。这可是古代,真要是有长辈说一声不孝之类的评价,安韶华这辈子就别想往上爬一点了。
安韶华赶紧上前,准备给姑母赔礼。哪成想安妍此生四十多年哪里受过这种气,一把推开安韶华就往侯府那边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