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屠大君仰起头怒视苍天,捶胸顿足,埋怨天道不公,天理不平。手中截断一国气运的掌势却如何也无法再落下。
突然,连屠大君回首凝望众人,镇陵谱阴厉恶魂冲撞更为凶猛,接着这股怒气冲散开百丈“卍”字,眨眼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众人!
“他……他要做什么?散!快散!!!”
所有人大惊失色,面无血色,各自生出神虹急速退却,然而连屠大君却未伤及一人,只是将钟惜凡捧入掌心,闪身撕裂虚空,横渡消失。
同一时刻,江长安已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过虚空将那传国玉玺接在手心,装进储物袋,再回到远处,先天速痕的速度在场没有人能够察觉,等到众人张望寻找之时,传国玉玺早就落进了他的囊中。
“不能让他逃!此等大妖逃走必定遗留无穷后患!”崔宁怒喝,伸手间一道炽火自指尖燃起,飘然跃入半空,寻找了一番踪迹后飞向西方妖国境外的方向,她凝眉冷然道:“这妖魂想要逃出沧溟峡谷!”
话音未落,佛衣先行飞向西方,诸多修士也紧随其后,既然有强者收拾局面,那么凑上去看一看也是无妨。小若若的命魂还在连屠大君手中,江长安自然不会放弃,跟着飞去。
就在众人追逐出了妖国境,步入万里弥沙海不久便停住了。
眼前风沙中伫立着一个村落,江长安与龙囿灵都清晰记得这个村子名叫燕落村,中央的深坑还残留着长生灯驻足的痕迹,只是自从江长安来过之后,这里已经荒无人烟。
连屠大君并未逃走,只是站在了沙丘上,高大异常的身躯变得已与常人无异,和钟惜凡并肩而立。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家,后来来了四伙名为正道的强盗,同时进入风幽境弥沙海,同时围攻燕落村谋取至宝。
一对新人正是新婚燕尔,遭此横祸,连屠大君被收录进了镇陵谱中,而钟惜凡则以生命下契秘法,永世沦为一缕游荡的魂灵,同时也诅咒那些人永世离不开燕落村一步!
四大势力少数人逃出了诅咒,夏周皇室将镇陵谱送回了京州,想必这些势力也曾派过不少人前去营救,但都是无果,再到后来基本再没有人记得这件事,这些没有逃出来的人完全成了弃子,只能在燕落村重铸破损的房屋定局生活,繁衍生息,才有了许久之前江长安看到的由乌婆带领下的数百名“民风淳朴”的村民。
最讽刺的是这些抢宝的人到最后也并不知晓,整个燕落村最宝贵的,乃是伫立近万年之久的长生灯。
所有人站在百丈外停住,唯恐他再发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连屠大君伫立许久,身影背负了千年孤寂落寞,让人不禁为之感伤,但现如今身旁多了一人,也平添几分暖意。没有人听到钟惜凡说了什么,只见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连屠大君双目沉寂,悠悠长叹,回首朝着江长安抛出一道白光,纯澈无杂的魂力。
“若若的魂力!”江长安激动万分,身影闪烁,已将白光接下,他拼上一条命想要得到的东西,此刻就捧在手心,幸福来得太快,都有些不切实际。
江长安心中五味杂陈,他又想起在燕落村苍月死的时候那一句话——我只是单纯想让事情有它该有的样子。
连屠大君也是这样想吧?爱恨情仇,全然逃不过“执念”二字,扎根于心底,根深蒂固,即便数千年,也难以消磨半分。
崔宁眼眸闪过一道阴厉,只要斩杀这等魂灵,慈心洞天的威望必定传扬出去,这样一来慈心二字在东洲也会占有一席之地,这便是无上功劳,在门中史册上也会留下自己的名字,记录下这浓烈璀璨的一笔。
想及此处,崔宁跃跃欲试,便对佛衣开口教唆道:“此妖人如今已经受到重创,只剩下最后一点气力,法师何不此刻一鼓作气,你我二人联手,除掉这一祸根,为世人造福?”
崔宁的算盘打得不算聪明,众人都心知肚明,她只消等这和尚出手之际,再象征性地附和一势虚招,狐假虎威,既是除掉了连屠大君,也获得了名利,一举两得。
江长安冷喝道:“崔圣姑既是有这股气势何不自行出手?堂堂的圣姑也要假借他人之手达到心中所望,这好像不符你们正道口中整日念叨的光明正大四个字吧?”
“妖道,这里何曾有你开口的余地!”薄薄的一层窗户纸被戳破,崔宁脸上顿时架不住,气愤成了酱紫色。
“我家小主人如何没有开口的余地?!!!”
鳞沙鬼獠魁梧的身形从江长安身后站了出来,众人心中猜度不定,小主人?这二人关系是主仆?这也太离谱了。
鳞沙鬼獠双目冷然从崔宁身上划过,后者顿时如坠冰窖,浑身像是架到了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头缠蓝布一头绿光的伏天尊者眯着的眼缝猛地睁开,手中白玉烟斗就欲吐出一道烟云,却又猛然顿住,愣了片刻后,生生将这一口烟雾咽了下去。
旁人不知,只道好奇,伏天尊者却心有余悸,这个魁梧恶人面相的强者很聪明,没有朝他动手,而是在一瞬间分出数十道“沙刃”架在了慈心洞天每一个弟子脖颈后,只待他稍有异动,慈心洞天将会面临甲第道盟那样几乎全灭的惨境。
崔宁两颊落下几滴冷汗,对江长安愤恨到了极点,情势正剑拔弩张之时,佛衣淡淡说道:“这位施主已受佛法重创,时日无多,怕是熬过不今晚。”
崔宁这才作罢,心中也不免暗恨错失了这样一个良机。
“连哥,三千年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件见面的时候吗?”
“怎么会忘记?那时初见,一见钟情,我便发誓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你还有脸说,你想便想,当时怎的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了?也不怕羞?”
“怕个熊?怕羞娶不到老婆!”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里。
大漠孤烟,西边落日渐渐生出绮丽烟霞,昏黄的光线照耀在两人身上,这本是荒凉的一幅景象,却让每个人心动都生出一种久违的美好、安逸。
当很久很久以后,江长安再遇到佛衣时,才从他口中得知,当时的佛光并未伤即心魂,恰恰相反,佛光清澈无杂,反是洗去了他身上的阴煞戾气。
当然,这样做的副作用即是他的心神也会受到伤损,虽然能够保留一条性命,却再不记往事,再不记任何人。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她已满头银丝,牙齿零落,只能拄着木拐陪他一齐望着万里黄沙,落日暖景。
他忘记了所有事情,也忘记了她的名字,总习惯这样呆呆凝望着沙海,坐在石墩上,满脸皱褶的老者,双腿却像个孩子一样轻悠悠地荡着。
一粒粒尘沙轻飘飘落在了他的脸上。
她正要抬手拨去——
忽然,他抓住了那只手臂,低着头,眼神窘迫而羞涩:
“你好,我……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但是你……你能做我的妻子吗?”
一时间,热泪盈眶,无声滑落。
一见钟情是三生注定,再次遇见,我依然记得。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人?素昧平生,一见如故,而当某一时刻,她注视你缓缓走来,你可敢上前询问一句:“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风吹沙,吹成了沙漠,你我今世相遇,源我前世毕其一生的打坐。可我从不后悔,只因这漫长一生,承蒙你出现,够我偷偷喜欢了好多年……
许多年后,沧溟峡谷渐渐有人传说,在万里弥沙海中生活着一对老夫妇,专为迷途的修行者指明去处,没人知道两个人姓甚名谁,但他们就像是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很多年,相知,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