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郑日强曾经有过无数种职业的幻想：

　　医生、老师、警察、公务员、企业白领……

　　但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种职业，从来没有。

　　而且会乐此不疲。

　　2022年3月11日，星期五。

　　这天是农历壬寅年，癸卯月，癸亥日。

　　他对这个日子记忆犹新。

　　回来时，已经晚上八九点了，他们楼下一个人，在电梯中看到郑日强。

　　那时郑日强穿着工作服，于是他问：送外卖的？

　　郑日强点点头说：是的。

　　那人问：真巧！明天植树节，我们单位明天要去植树，那明天中午能不能帮我送54份快餐到山上，不远，才3公里。

　　郑日强说：你下单就可以了，会有人送的。

　　那人又说：楼下的快餐店没有外卖的。

　　郑日强说：那你找一个有外卖的。

　　那人说：那不行，这快餐店是我朋友的，必须光顾。

　　郑日强沉吟说：这有点像私单。

　　那人说：不是私单，这是帮忙，不会让你白干的，报酬是250元。说着就给了郑日强地址。

　　回到房间，郑日强想起刚才的事，有点忐忑不安，征求高明的意见。

　　高明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这房子的主人，这家外卖公司的一个副主管。

　　高明就帮他分析：行有行规，骑手这样的“帮忙”好像不妥。我们吃不准那人是不是公司故意试探行为。如果是公司故意试探，自己工作不保，而且被行业列入黑明单。

　　因为《外卖配送规定》中，接私单是一条足以开除的“大罪”。

　　郑日强又说：纯粹帮忙，应该不是吧，那时候我不穿我们的衣服。

　　郑日强还是有点吃不准，但又觉得不太踏实，就给自己算了一卦，想到卜卦也有大忌：子不问卜，自惹祸殃。

　　郑日强就想在子日到来之前完成，没想到刚想开算，来了母亲一个电话。

　　众所周知，母亲一般比较啰嗦，等郑日强挂了电话，已经是11点20分了，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

　　虽然不到12点，但按照行规，过了11点就是子时了。

　　这让郑日强很犯难，算不算？毕竟有地支逢子日这天不要占卜，否则自惹祸殃的说法。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郑日强就硬着头皮起卦，结果却是《易经》中的39卦：蹇卦。

　　得此结果，郑日强就沮丧极了，在《易经》，屯、坎、蹇、困卦，被称为四大“难卦”，蹇卦是下下卦。

　　郑日强更想不到，就是这个“私单”，日后会给他带来如此严重的影响。

　　第二天清晨六点，即使是夏天，仍有点凉意。

　　郑日强和高明穿好工作服，一前一后从房间下来，开始一天的工作。

　　两人下楼，一打开一楼大门，外面坐在地板、蹲着的几个人猛地站起来。

　　有人指着郑日强说：就是他！

　　郑日强和高明都有点发懵，看那帮人围了上来，郑日强问：你们找谁？

　　找谁？一个人松了一口气说：终于找到你了！

　　郑日强大惑不解：找我有什么事？

　　一个人提醒他：上个月15日，你不是在昌盛路给一个老人做心脏按压、人工呼吸？还打120，送去医院？

　　郑日强认真想了一下，记起了：哦，是那事，老人没事吧？那是我应该做的，不客气。

　　他认为那帮人是来感谢他的。

　　那人说：找了你很久了，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老人一共花了多少钱吗？

　　郑日强摇摇头，示意高明先走。

　　那人说：老人一共花了43000，他没有医保，人是你撞的，你得负责。

　　郑日强有点懵了：怎么是我撞的呢？我送快餐路过那里，看到有人躺在那里，我就上去帮他了。后来还帮他叫了110、120。

　　那人说：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救他？

　　郑日强一时有点哑口无言。

　　一个老人走上前：小伙子，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郑日强看见他，犹如溺水中抓到一根稻草，连忙说：你就是那个老大爷吧，跟他们说说，真的不是我撞你的。

　　老人一脸茫然，说：是一个骑电动车的撞的。

　　郑日强说：那也不是我啊，那里有监控的。

　　一个年轻人说：我们查过了，那里没有摄像头。

　　郑日强想，那就麻烦了。说：真的不是我撞的，我原来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正常的。

　　年轻人说：没得说，就是你撞的！

　　郑日强大急，说：真的不是我撞的，很多人可以作证。

　　年轻人把郑日强拉住住，说：你给钱！

　　郑日强急得满头大汗：先让我上班，迟到了。

　　年轻人说：还想上班？快拿钱来。

　　郑日强又急又怒：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撞的！就想冲出去。没想到被人紧紧控制住了。

　　在外面的高明说：你在这里堵人不是办法的，如果你觉得是他撞了人，就去报警，上法院起诉得了，别耽误人家上班。他叫郑日强，他的电话是135771****。

　　老人想说些什么，急着上前，突然，踉踉跄跄一头跌在地上。

　　众人大惊，看老年人在地上抽搐。

　　年轻人大急，对郑日强说：你是医生，快救救他。又对旁边人喊：快打120。

　　高明一把拉过郑日强，说：什么医生？他就是个送外卖的。

　　郑日强扭头看看在地上抽搐的老人，对高明说：我得救救他。

　　高明拉着郑日强，匆匆走了出去：救什么救，快走！你惹的麻烦还少吗？现在人家都讹上你了，要是救人中又有什么问题，你担当得起？

　　郑日强就动摇了。

　　几个人在后面求他：郑医生，医生，你不是医生吗？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高明拖起郑日强，走得远远的。

　　郑日强听见越来越近的救护车叫声。

　　他的脑子全是那天的情形：几天前，他在送外卖途中，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旁边的人说，都十几分钟了，没人理会。于是他下了电动车，跑过去，看见老人都昏迷了，就给他心脏按压，人工呼吸。老人苏醒后，他还帮忙叫了120。

　　老人电话联系了家属，但120看见老人的家属没那么快来，就连拖带扯把郑日强也拉上车，幸好到医院老人的家属也赶来了，他才得脱身。

　　哪知道，这事情会如此麻烦！

　　一个上午，郑日强心事重重地送外卖，中午是送餐高峰，他就顺路给楼下人家送了50多盒快餐。

　　但想起那卦，就没有要报酬。

　　整天恍恍惚惚的，这时，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你好！我是巡城马外卖的郑日强。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一句。

　　那时，郑日强站在热闹的街角，四周喇叭声、人声此起披伏，很热闹，很吵。

　　电话又很小声，但郑日强如同听到一个惊雷，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