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朝着他微笑的池映墨,池映寒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他太想同他说话了,可在喊过两声“大哥”后,便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他一直都很想他。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虽然看起来整日嘻嘻哈哈的,但内心却格外孤独,偌大的家里,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关心他的人。
他看着自己的亲娘白日里压着心中的痛,每当夜里关上门才能以泪洗面;他看着父亲经常愁眉不展,时常叹气;他看着祖母整日里烧香拜佛,为大哥祷告……
有很多人羡慕池映寒能够继承池家的产业,但他心里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那些,纵是得到了,也好像是偷拿了大哥应有的东西一样。
有很多人羡慕池映寒整日不务正业但只要不惹出祸事,家里便不会出面管教,可只有池映寒心里清楚,当这些人思念起大哥的时候,是会完全忘了他的存在的。
甚至父亲恼极了还会说上一句——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没有人能理解他当时的感受,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家室,有了真正爱自己的人后,那种感觉才渐渐被冲淡。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这辈子一无所有,也不希望那场变故发生。
虽说池映寒无法在这里照常说话是因为这里没有平安签,自是没有法力让尚在阳间的人在阴司肆意说话,但池映墨却听得到他的心声。
他想表达的那些,他都懂。
他知道池小二不会在他死后幸灾乐祸的庆祝继承了池家的产业,他不是那种人。
但他还是想告诉池映寒一声:“命中注定的事,总是要发生的。我本就没那么长的阳寿,所以那天本就是我离世的日子。你无需为此难过,一切不过是天意罢了。”
天意?
又是这个词儿,池映寒不禁有些疑惑。
他试探着在心中问道:所以,这世上真的存在天道吗?
池映墨点了点头。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终究是斗不过天的。”池映墨无奈的感慨道,“不过这么多年唯一有些过意不去的便是自己的死法。完全没能想到自己一生重情重义,却被人面兽心之辈所害。”
池映寒听闻此话,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那么,能让我为你报仇吗?!
在听到这样的心声后,池映墨微微一笑。
“大哥同你说过,人算不如天算,倘若一个人命不该绝,那么你无论如何都杀不了他的。所以,大哥更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比起豁出命去报仇,池映墨更希望他能好好的。
但池映寒偏是不信了。
照池映墨的说法,难不成天道是站在安瑾瑜这边的吗?
难不成整个庆国就没人能制裁他,只能看着他被贬后还能东山再起?
倘若真是如此,他偏要触一触这天道的底线了!
……
此刻的池映寒并不知道阳间的时辰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马车驶到了什么地方。
倒是对面的安瑾瑜见他靠着木笼的栅栏一动不动,再看看现在的天色,已是晌午了。
这厮怕不是经不起长途跋涉,要死在路上吧?
他若是同一个死人待在一辆车上,那可真是太晦气了!
安瑾瑜遂喊道:“喂!你还活着吗!”
他这一嗓子,顿时将池映寒的神识拉回了阳间。
池映寒徒然睁开双眸,回到阳间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让他有几分不适,他遂闭上了双眸,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鬼知道是到哪里了,已经走了半天的路了。你若是再不动弹,我还以为你暴死在车里了呢!”
若是旁人说起这话,池映寒还能当成对方是在开玩笑。
但眼前这个背负诸多人命的杀人狂魔,八成是真的希望他死在此地,直接被拖出囚车处理了。
他不禁想到池映墨方才对他的形容——人面兽心。
这个词儿用在他身上,还真是贴切。
想到这里,池映寒遂睁开双眸,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林子里,大抵是在走山路,要穿过这个林子才能抵达下一个城池。
跟车的士兵很多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但还是不得不喘着粗气竭力穿过这片林子。
前方的车夫专注的驾着马车。
后面的士兵,池映寒认真数了一下,总共有十余人。
而他现在的精神头儿恢复了不少,至少对付安瑾瑜是绰绰有余的。
池映寒遂直视着安瑾瑜,并道:“我睡醒了,这会儿正好有精神头儿跟你聊天。你要聊什么来着?这会儿咱们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聊!”
安瑾瑜:“……”
他巴不得这厮整个人发蔫,奄奄一息,再折腾一番就死了!
谁料他居然缓缓就能恢复?
安瑾瑜哪里还有心情跟他聊天,咬着牙直生闷气。
池映寒见他不说话,遂道:“你若是不肯聊的话,那我可要跟你聊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挺多好玩的事要跟你分享呢!”
他确定自己神智清醒吗?
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分享的?!
但池映寒依旧分享道:“你是不知道啊,官家判我出境真是有点可惜了,其实我在北魏潜伏的那段时间里,见闻倒是挺多的。比如说,你见过手铐吗?”
安瑾瑜蹙着眉,完全不知道池映寒在说什么。
池映寒见他这反应,甚是诧异。
“你没见过手铐吗?听都没听过?”
“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恐是洋人尚未将手铐传入大庆,大庆这边的人,大多都没见过这玩意儿。
可池映寒却是见过了。
池映寒遂道:“那我便同你讲讲——那个手铐才是我见过的唯一能将人控制住的存在。相比之下,我们在用什么?绳子吗?那玩意儿我们找个锋利的利器就能将其划开挣脱,要么就是这种木枷——”
池映寒说着,便低头看了一下枷着自己的木枷,继续道:“木头做的,根本锁不住人。”
安瑾瑜诧异的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锁不住人?
他们二人眼下不正是被这木枷锁着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