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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王建国来说,林兰的冷静让他头疼,冷静是个可怕的对手,他深谋远虑地排兵布阵,在心里磨刀霍霍,可林兰的冷静使他束手无策,他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面对一只弱小却浑身是刺的刺猬无从下口。这让王建国十分光火,多少次他恨不得一拳把趾高气扬的林兰打翻,再补上几脚,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
但是厂子里人多,不方便下手,王建国眼珠子一转,改变了策略。林兰骑车经过厂门口,王建国一跃而起坐在了车后座上。林兰停下车,杏眼圆睁着怒斥道:“下去!”
王建国嬉皮笑脸地看着林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林兰没给他好脸色,王建国悻悻地说:“下班啦,我等你好久啦。”
“你究竟想干什么?像个鬼一样缠着我,我警告你,咱们已经离婚了。”林兰的脸色十分难看,现在只要一看见王建国她的心情就十分恶劣。
王建国对林兰的恼怒无动于衷,他诌笑着说:“千万别这么说,这太伤感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林兰懒得再搭理他,推着车向前走去。王建国跟在后面,讪讪地说道:“咱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林兰猛回头盯着王建国,脸色铁青着,“该谈的三年前我已经跟你谈完了。”
王建国自知理亏,垂头丧气地嘟囔:“今天很冷啊,听说是西伯利亚的寒流跑到咱中国撒野来了。我就搞不明白,你说为什么鬼子家里的冷空气总是骚扰咱们,凭什么?”
林兰心里一乐,差点笑了起来,但她马上意识到绝对不能给王建国任何好脸色,否则他会顺杆往上爬,当年她就是被王建国不知道是无知还是有意的这种幽默给俘获了。因此林兰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到一半迅速又凋谢了,像是一种意味深长的讥笑。正是这一点刺激了王建国,他眼瞅着自己差一点让林兰心花怒放,可那笑容刚刚萌动又被扼杀了,自己反倒遭受了一次嘲弄。他大大愤怒了。
“妈的,你这个小婊子,你把老子可坑苦了,这会倒装起清高来了。”王建国一龇牙,脸上暴露出了凶蛮之色。
“滚!”林兰粉脸一寒,冷冰冰地骂道。她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当年自己究竟是受了什么蛊惑会看上他。
王建国胸中一股邪火不可遏止地窜了出来,他抡圆了拳头一拳砸在林兰的脸上。林兰不曾防备,迎面挨了一拳,被打倒在地上,自行车也哐当一声压在了身体上。王建国一拳得手,胸中的怒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又抬脚狠狠地在林兰身上补了几脚,带着浓浓的恨意,以及满腹的委屈,每一脚都沉重地踩在林兰身上最柔软的部位。林兰负痛掺叫起来,她试图站起身来反击,可两腿一麻使不上劲,自行车压在身上也阻止了她起身的努力。
上下班的人都围拢了过来,饶有趣味地观看着,嘴里还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两个保安分开人群随口问了几句,被王建国一句“两口子的事,别人少管”给拦了回去。
王建国像是发了疯,越打越起劲,越来越疯狂,他一把提起自行车扔到一旁,蹲下身抓起林兰的头发,“犟!我让你跟我犟,我看今天你还往哪跑。”
林兰的鼻血以及被磕破的额头上流下的鲜血糊了满脸,看上去惊心动魄,头发披散着像一个女鬼。
王建国一只手揪着林兰的头发,试图把她拉起来。可林兰像是铁了心跟自己作对,死活不起来。王建国一发狠,弯腰拖着林兰往厂门口拖去。
林兰被揪住头发拖了几米远,有几个看不过去的小伙子上前拦下王建国,那两个一直在附近窥视的保安也趁机上前推搡着王建国。毕竟这里是工厂里,真出了什么乱子他们也难逃其责。王建国骂骂咧咧了几句,一看形式对自己不利趁乱溜掉了。
保安扶起林兰,把自行车放到她面前,胡乱安慰了几句也溜之大吉。自始至终,林兰一言不发,脸上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流淌着。顷刻之间人走得一干二净,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而突然而至的安静和空旷也放大了她的屈辱和疼痛,她忽然放声痛哭起来。眼泪糊着血水从脸颊上呼啸而下。而此刻身上的巨痛这会分外清晰起来,她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入髓的疼痛趁虚而入……
李大勇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林兰与王建国之间的纠缠、撕打从一开始便尽收眼底,他看着林兰娇小的身躯被王建国一次次打倒在地,心中的悲凉一阵紧似一阵。他感觉王建国的拳脚不是落在林兰身上,而是结结实实砸在自己身上。
李大勇也是离过婚的男人,一个女儿跟了前妻,目前孤身一人生活着。以他车间主任的身份,再找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可红杏出墙的前妻让他伤透了心,对女人他不再信任,再加上眼光又比较挑剔,离婚三年来还没有再婚。
直到调到熔炼车间看到林兰,他才发现自己的第二春快要开始了。林兰并不是那种惹人注目的女人,她属于那种中国传统女人,脸上像是写着贤惠两个字,让男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是个对男人知冷知热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可以做老婆,放在家里绝对放心。李主任感到自己的身体突兀地伸出那么多枝桠,不可遏止地生长起来。他知道,自己身体里死去的某些东西复活了。
多少次李大勇都冲动到几个健步冲上去替林兰抵挡王建国的拳脚,可每一次又被自己劝了回去。他告诫自己,再等等,忍一忍伙计,会有人出头的。当王建国终于被人赶走时,李大勇感到无比悔恨,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懦弱还是考虑太多没有出手相救。
其实帮助一个正在被男人殴打的女人这需要什么理由呢?不管殴打她的是她前夫还是一个陌生人,打女人都是不对的,应该被人谴责的,唾弃的。当林兰形单影只推着自行车渐行减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李大勇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含混不清地骂了自己几句。
林兰忍受着身上的巨痛一瘸一拐推着车回到家,厂子离自己租住的地方并不算远,平时骑自行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今天这点路这次居然如此漫长,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推着车子足足走了一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打开门林兰虚脱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奋力喘了几口气,胸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十分憋闷。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开始只是几滴,逐渐就如同瀑布般不可遏止了。林兰独自伤心了一会,起身找来酒精和药棉到卫生间擦洗伤口。额头磕破了,脸上有几道擦痕,鼻子里的血已经止住,用清水洗了洗又流出不少。
擦完面部林兰脱下上衣和长裤,看到身上的几块淤青,她小心翼翼地从酒精棉擦了擦,然后从胸罩和底裤里取出三块成色不错的阳金泥。这些金色的石头闪耀出璀璨的光芒,那么耀眼,像儿子亮亮明亮的眼睛。
林兰冲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冷笑了起来,这一顿暴打挨得值,王建国无意中成全了自己。白天林兰原本是不敢带阳金泥出厂的,因为工厂门口的金属探测器和保安要严密检查每一个出厂的工人。可今天鬼使神差地林兰想试一试,赌一赌运气,一次在身上带了三块阳金泥。
在车间门口看见王建国林兰便后悔了,她知道王建国肯定跟自己纠缠不清,一个不小心会掉出来。果然,王建国没有让林兰失望,在他殴打林兰的过程中林兰死命护住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左右两胸和下身的金块。因为被殴打,林兰出厂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阻拦,也没人用金属探测器搜寻她的全身,她轻松地,甚至大摇大摆地把黄金带回了家。
林兰把自己拾掇妥当,虽然身子仍然很痛,精神上到底缓过劲来了,也不那么乏了。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天哪,亮亮已经放学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林兰这才想起今天忘了接孩子,这会亮亮肯定在学校里一边哭闹一边等着自己去接他呢。林兰抓起沙发上散落的大衣发疯般向外面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