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姑娘嫁人了

　　丁二狗很担心邓小勤看见他和韩香水亲嘴，晚上会找个机会问个究竟，他上完厕所回来路过偏屋时还留意了一下，邓小勤依然在屋子里跟几个姊妹嘻嘻哈哈，完全没事儿人似的，他就放心了许多。

　　第二天早上，迎亲的队伍上午十点多就到了，花花绿绿来了十几个。潘虎堂两口子确实没没有准备酒席，只准备了汤面，潘小艳的嫁妆，就摆在土坯堂屋的墙根下面，除了一些花花绿绿的鞋袜被褥和一些新衣服、洋瓷脸盆和镜子之类的东西，就没有别的了。

　　说实话，这是丁二狗在猩猩湾见过的最寒碜的嫁妆，远近的亲朋好友加上猩猩湾来行情随礼的，一共也就六七十个人，加上婆家迎亲的所有人马，也不过就是七八十个。而猩猩湾随便一个人家的红白喜事，少说也有近二百人。

　　院子里安着三口大锅，热气腾腾的沸水煮着面条，院子里摆放着从四邻借来的七八张圆桌子，桌子上摆着到处借来的盘子和碗筷，只有一碗碗的臊子汤面。整个上午，都没有看见潘小艳的影子。

　　这种冷清寒碜的场面，实在让人不忍心多想。丁二狗和邓小闲顺手翻看了礼桌上一下礼簿，上面全是二元三元的礼金，最多的姨妈姑舅之类的也就八元，他和邓小闲、杨文玉每个人二十元的礼金，在这本红纸礼簿上实在显得十分醒目扎眼。

　　潘虎堂和刘翠娥穿着皱巴巴的新衣服，显得怪模怪样，在院子里哆哆嗦嗦地对所有人陪着笑脸，那样子实在穷酸让人难受。

　　作为一家之主，他们现在什么事儿也插不上手，只能在院子里游手好闲地走来走去，除了那身简单的新衣服和笑脸之外，基本看不出来他们和潘小艳的出嫁有啥关系。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丁二狗才真正地体会到了潘小艳的伤心，估计潘小艳现在躲在自己的闺房里，根本就不愿意出门见任何人。丁二狗心里很清楚，潘小艳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其实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而眼前的这一切，肯定都让她很丢脸。

　　丁二狗不由得在心里念叨说，小艳姐，我丁二狗有朝一日发达了，一定拉你一把，让你过得比猩猩湾那些势利眼的狗东西都体面得多。

　　丁二狗在院子外面无聊地晃荡了大半天，一直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样走开，他知道，按照习俗，过了中午十二点，潘小艳就会坐着简陋的花轿，也就是那辆车头上绑着大红花的自行车离开自己的娘家，他应该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离开吗？

　　这个时候，丁二狗才感觉到潘小艳在自己心里的那份特殊。

　　丁二狗站在麦场边上抽了一根烟，回头朝闹哄哄的院子里看了看，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韩香水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坏小子，偷偷抹眼泪呢吧？

　　丁二狗赶紧转头看了看周围，才说，你疯了，这都啥时候了，你胡说啥呢？

　　韩香水是准备去送亲的，她化了淡妆，更加光彩照人，像电视里的演员一样，丁二狗看了一眼，不由地感叹，她确实是个美容高手。韩香水笑着说，看把你吓的，都挂在脸上了，还不说实话。

　　丁二狗心里确实有些难受，甚至有些憎恨潘虎堂了，他不由地感慨说，怎么说也是家里第一个喜事，弄得这么寒碜冷清，也不怕人笑话，这都啥年代了，家里再穷，还摆不起几桌酒席吗？

　　韩香水说，我当年出嫁比这个还寒碜呢，再说咱哪儿管得了这么多闲事儿。我本来这两天忙，也不想去送亲，可是小艳求我，心就软了，你要是心疼她，要不一块儿去送亲？

　　丁二狗说，你当然得去了，就这么几个人，你不去谁去啊，再说了，你这个大美人去了多长脸啊，小艳跟你关系这么好，你不去她得多伤心啊。

　　说话间，韩香水从裤兜里掏出一双绣着鸳鸯的红肚兜，悄悄地塞给丁二狗，说，小艳给你的，你可收好了，晚上想她了就踹在怀里，这个她可一直穿着呢，刚从身上脱下来，让偷偷我给你的。

　　看着这份礼物，丁二狗惊得说不出话来，赶忙拿过来装在兜里。韩香水说，我知道小艳心里舍不得你，你可别狼心狗肺忘了她，女人都心软，就在乎这份情。

　　丁二狗说，行了姐，别在这儿乱说了，省的让人听见。

　　韩香水说，你得看着她出门，你要是现在走了，小艳可真的要恨你一辈子了，刚才小艳在屋子里翻看了礼簿，还哭了呢。

　　丁二狗说，好吧，花轿大概啥时候出门？要是早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

　　韩香水说，等不等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把话带到了。韩香水说完，一扭身回到院子里去了。

　　潘小艳的花轿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出门了，丁二狗茫然地站在门口的麦场边，就在那堆麦草垛背后，她跟潘小艳还了一回呢。看着这堆麦草，丁二狗感觉一切就像梦一样。

　　潘小艳浓妆艳抹坐在自行车后面，盘起来的发乱糟糟地缀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头饰，她伸手揭起廉价的红纱布做的盖头，目光在周围的人群里扫了一圈，看到站在麦草垛边的丁二狗时，她勉强地笑了笑，但是泪水已经把她的浓妆冲得乱七八糟。

　　锣鼓唢呐一阵喧嚣，在人群的哄闹中，潘小艳告别了自己的娘家，告别了猩猩湾。

　　花轿走远之后，丁二狗猛吸了一口烟，扔掉烟头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下，刚要转身回家，却听见邓小勤在身后叫，二狗。

　　丁二狗转过身来，却看见邓小勤脸色冷冷的，气哼哼地咬着嘴唇，邓小勤说，你裤兜里装的啥？

　　丁二狗说，没装啥啊。

　　邓小勤说，我都看见了，掏出来吧。

　　丁二狗说，别嚷嚷了，这么多人。

　　邓小勤说，你要让我掏吗？说着，邓小勤一把伸进丁二狗的裤兜，掏出了那个红肚兜和鞋垫。她抬头却看见丁二狗眼眶有些湿润，说，还哭上了？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