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毕竟顶着妖王心尖人的名头,在妖界盛传了千年,所以哪怕有了公主作为新欢在这近百年大出风头,但谁知道风流成性的妖王会不会重拾旧爱,重新投入星月仙子的温柔乡呢?
所以看守保护白芷的妖们,尽管有了妖王的命令,不得随意让闲杂人等打扰公主,禁止让凶险妖物惊扰到公主,但这两样星月仙子都不算。
因此,妖们只是略做了一番阻拦,尽到了职责,却不敢再伤月清分毫,便任由她进到了白芷的寝殿内。
彼时,白芷正坐在铜镜前愁眉苦脸,对镜哀叹自己无法逃出的困境,而金华为了哄她开心,已出山门去寻海棠花了。
一看到白芷孤身一人,月清心里一喜,深觉杀了她,再装作是她自杀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
白芷听到脚步声,一回头见是月清,也是心里一喜,因为她知道,月清就是让她逃出此地的突破口。
于是,一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见面,没有眼红狰狞,也没兵戈相对,反而嘴角冷冷勾起,具是一脸倾倒众生的笑意。
“你就是勾的枭阳神魂颠倒的凡间公主?”月清先开了口,“果然长的一脸狐媚相,妖娆貌美。”
她这次竟没看出自己是签订者白芷吗?
虽不明所以,但对于她此时的境地,无疑是件雪中送炭的好事,装作凡人见到仙人的憧憬懦怯相,白芷点点头后,抖着声,“你,你是来将我从妖,妖人手中救出的仙子姐姐吗?”
“呵呵呵……”月清略做思量,便是展颜一笑,温良善美,“公主殿下真是聪明,本仙名为月清,正是要救你脱离苦海,回归人间的星月仙子。”
白芷忍着心底的恨意,几步上前抓住她的衣角,几乎是喜极而泣地,“太好了,这里太可怕了,都是吃人的妖怪,那个喜怒无常的妖怪首领,还说要娶我为妻,”微微抽泣着,“仙子,仙子姐姐求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月清怜悯地伸出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果真像个好心救人的天仙,“当然,本仙保证,一定会救你出去。”
心底却暗暗冷笑,如此蠢的女人,枭阳究竟看上她那点,除了相貌,简直一无是处。
不过,她保她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救她出去啊。
白芷却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越发抓紧了她的仙袍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仙子姐姐这就救我出去吧,妖王今日正好不在,是最好的时机啊。”
月清眼神轻蔑,像是拍狗一样拍拍她的头,语气却温柔可亲极了,“好,本仙这就使用仙术带你逃出去,你务必要抓紧我的衣裳。”
说着,她薄唇微动,再挥一挥羽袖,殿内就又多了两个女子,正是和她两人如出一辙的“月清”和“白芷”。
二人手挽着手,姿态亲密,似乎有无尽的话要说。
白芷装作诧异地走上前,好奇看几眼,两人却依旧自顾自地说话,像是屋内不存在她一样,但她伸出手去碰,却只摸到了一手的空气,如同电视里真人投影的高科技一般。
见她满脸崇拜,月清只是和善地笑,“这只是障眼法,只能瞒过看守妖们一时,咱们抓紧时间,这就走。”
说着,她大姐姐一样牵过白芷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五指捻决,一刻钟后,她满头大汗地舒出一口浊气。
白芷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周身一阵强烈的仙气翻涌,过山车一般再睁开眼,她们已经身处群殿外的云海里。
万丈高空上,脚底和月清同踩一朵云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极稳地往前漂浮,白芷在心底惊叹仙人之力的神奇,手上却越发抓牢了月清的衣摆,甚至恨不得把她踩到脚下,才觉得安稳。
在空中腾云了一刻钟,月清便指挥着云花缓缓下落,随着周身的云雾越来越少,离地面便越来越近,白芷仔细一望,就知道了月清要带她去的目的地。
绝生山,位于人妖仙三界交界处,高万丈,顶天立地一样傲然耸立着,山上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峰顶陡峭,涯下深渊可怖,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仙术妖术面对它,具是无效,无论何种生物,跌落下去,就是必死无疑,故为绝生,断绝一切生机。
缓缓下落到峰顶,脚下的云花也消失于无形,月清从她手中扯回衣摆,强忍着嫌恶,脸上的笑容却是真心实意,“这是人妖两界的交界处,只要你从这峰顶闭眼往下一跳,我再施以仙术辅助你,等你再睁开眼,就是你的家乡,人间了。”
说着,她掏出精致小巧的仙囊,纤手往里随意一掏,再伸出手,翻手间,掌心便多了一些香气四溢的糕点果子和水囊,“我们先在这休憩一时,吃点东西,等我消耗的仙术涨满,我就把你送回家,行吗?”
白芷抬起头,似乎是对于快要回家的结局欣喜若狂,看月清的眼神宛若看活菩萨,“谢谢你,仙子姐姐,我一辈子都会记住你的好,回了人间,我会让父皇在各地修葺庙宇,专门供奉您!”
傻孩子,你的父皇百年前就已作古了,且仙子姐姐是送你去死啊,你记住我的好,只为了死不瞑目吗?
这样想,月清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差点要大笑出声,同时带着愉悦的目光往圣峰的方向看去。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枭阳你快点来啊,才能亲眼目睹你的新欢自己跳下绝生峰啊!
而她没注意到的是白芷将吃进嘴里的糕点偷偷吐进了宽大的云袖里,同时眉眼低垂,恨之入骨地笑了。
原来这月清把她带到这里,是为了骗她自己在枭阳面前跳下绝生峰,造成她宁愿死也不愿嫁他的假相啊。
与此同时,金华捧着满怀红艳艳的海棠花,兴高采烈正要往白芷的寝殿进,未进殿门,就听到看守的妖卫们毫不掩饰的议论声。
“妖王陛下真是艳福不浅,坐拥两大绝色美人,一个是仙界有名的四天仙之首,一个是人间最美的长公主殿下……”
“那是我们妖王殿下的驭女之术厉害,两人同为他的女人,见了面,半点没有争风吃醋,反而巧笑嫣然地相谈甚欢。”
“是啊,星月仙子进去都有一个时辰了吧,可看样子,两人仍拉着手交谈,半点没有……”
金华一听,就感觉到了不妥,推开守卫,几乎跑着冲进了殿内,在看到“白芷”和“月清”没看到他一样,仍然相携着手交谈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怀里艳丽好看的海棠花就落了一地。
几乎是花落的瞬间,“白芷”的身影就消散殆尽,而化为“月清”的虚影微微一闪,诡异一笑,冲他勾了勾唇,依晰是“绝生”二字。
他马上转身,冲出殿门,口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远远就有一只青色似豹,半人高的风生兽,浩浩荡荡,步伐却很轻盈,似有风托举着,往他这里赶来。
他不等风生兽靠近,就翻身一跳,凌空飞跃了好几步,跳上了风生兽坚硬厚实的毛背,“绝生峰!”
风生兽仰天一声长啸,张口对风,就有一阵小型龙卷风形成,围绕过来,包裹着他们,往绝生峰吹去。
几乎是他们这股龙卷风刚刚升上天,回来的枭阳,一从众妖们的口中得知消息,眉头便狠狠皱起,守卫白芷寝殿的妖怪们就顷刻间化为乌有,干干净净地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则直接显出原形,是一条庞然冗长,近山色的苍青巨龙,在宫殿上方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地上则跪满了匍匐于地的各种妖怪,瑟瑟发抖。
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满是尖锐龙鳞的龙尾一甩,威严十足的龙头带动整个龙身直直往绝生峰行去。
明明比金华晚行一步,枭阳却先一刻近了绝生峰峰顶,金色的龙眼只是一眨,就看清了万丈之外的绝生峰涯上,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
而几乎是滔天的龙压漫上来,龙吟声忽低忽高地一响起,月清就立马将白芷拉了起来,仍不忘在她这个影后的面前,卖弄她三脚猫的演技,故作慌张地,“糟糕,妖王枭阳追上来了,好在我的仙力已然补全,你赶紧走到崖边,我用仙术护着你,一准备好,你就往下跳!”
白芷挑眉,冲她感激不尽地笑,然后在她志得意满的视线里立马就往陡峭的崖边走,一脚都踩到崖边,震地烁石粒簌簌往下掉,她却又半途中折还回来,拉住了月清的衣摆,“我太怕了,根本不敢往下跳,仙子姐姐可以送我往前走几步吗?”
配合她惊恐的语气,她的身子不停发抖,站都站不稳,身体力行地表现出了深深的惧怕。
月清眼看着她差点要跳下去,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她又抖抖瑟瑟地走了回来,鼻子都快气歪了。
特别是听到龙吟声越来越近,心里就越发焦急,此时便不作他想,扶着白芷就要往崖边走。
而她却没想到,她的这一番动作在远处的枭阳看来,就是在挟持着白芷往崖边走。
“月清,你敢!”事态越发紧急,枭阳不惜耗损妖力,转瞬之间就到了绝生峰峰顶,龙身也化为了人形。
在绝生峰峰顶,他尚能使出妖力,只是一近悬崖边,遇到崖底深渊升腾起的森森寒气,一切妖术便都失了效。
而白芷被月清扶着,已经到了悬崖边,与此同时,原本畏惧恐高,紧紧靠着月清的白芷,此时神情一变,成了惊心动魄的绝望,并且开始剧烈的挣扎,“星月仙子,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月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站在崖边,仙力又化作乌有,本来没了倚仗,此时靠着她的白芷又在拼命挣扎,更生怕掉下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枭阳已经越逼越近,言行间就失了方寸,“你个贱人乱动什么,活该你一个跳下去死,可别害了我。”
而白芷脚下故意一滑,身子开始往崖下倒,可她的手却牢牢抓紧了月清的衣袖,月清下意识地伸手一推,原本就不稳的白芷,就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要往深渊跌落。
枭阳千赶万赶,只来得及拉住白芷的衣袖,“顺着力道抓紧我,别放手。”
衣袍发出“嘶”地一声撕裂声,白芷已经面无人色,却勉强冲枭阳一笑,有着惊心动魄的美,“如果我掉下去,没死,你就放过我。”
“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你也休想没我的允许就死。”眼看着白芷越来越往下坠,衣袖的裂缝也越来越大,就要碎裂,枭阳却冒着和白芷一起跌落下去的风险,再次往前一步,差点就要抓住了白芷的手,却有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直接把悬而又悬的衣袖彻底吹断。
“兔烂烂!”枭阳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要往崖下冲,是终于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月清,牢牢搂紧了他的腰,拼命往回捞,“你不要命了,她跌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你跟上去跳,没有妖力,也是一样死,何必呢!”
她的声音唤回了枭阳的一丝理智,他冷冷推开月清,恨之入骨地仇视她,“是你,都是你个毒妇害地,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以慰烂烂的在天之灵!”
“烂烂呢?”金华好不容易赶来,却只看到峰顶争执的枭阳月清二人,心脏处猛地一阵紧缩,疼地快要死掉。
无人回答他,可他注意到枭阳默默握紧了手中只剩一截的衣袖,袖边绣的云线纹路他都一清二楚,因为这是今天早晨,他亲手为烂烂挑的衣裳。
“不可能!”他几步蹿到崖边,低头往下看时已是泪流满面,特别是看到崖边横斜里生出的一根石峭树树枝上挂着的一只鱼尾绣草鞋时,声音已经哽咽,却实在撑不下去一样地自欺欺人“这一切都是梦,噩梦,烂烂明明还待在寝殿,等着我给她看新摘的海棠花。”
说着,他迈步就要往崖边跳,是枭阳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你疯了!”
金华抬起头,要笑不哭地冲他扯扯嘴角,眼泪却夺眶而出,“烂烂怕黑又畏寒,这深渊渊底有无尽的黑与冷,她一个人怎么受得住,我要下去陪她啊。”
说着,他挣脱了枭阳的手,毅然决然地就要往崖下跳,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欢宴。
可比他更快的是枭阳的另一只手,快准狠地一个手刀劈到金华的后脑勺,伤心过度已至神志不清的金华就彻底昏迷过去。
“无论生死,能陪在烂烂身边的只有我,”他勾起唇,苦涩至极,“其他任何都不配。”
说着,他将那节断裂的衣袖卷一卷,放进嘴里,生涩吞下,最后倾身看了一眼葬送了他心爱至宝的深渊渊底,“等我处理好俗事,很快就会来陪你。”
俯身扛起昏迷不醒的金华,他抬脚就要离开。
“枭,”自枭阳恨之入骨地要她为白芷偿命后,就跪倒在地一言不发的月清,此时开了口,嗓音干涩沙哑地可怕,“你当初救我醒来时,是真的爱我吗?”
“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只是别人投射在你身上的影子,而我认错了。”枭阳残忍地告诉她,“这次我放过你,但终有一天,你再次落到我手里,我会十倍百倍地施加在你身上,为烂烂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