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拥有不死之身的白芷再次睁开眼,勉强动了动身体。
身体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声,白芷知道那是摔落渊底,粉身碎骨的身体新长重组后,叫嚣着的欢呼声。
又躺了一会,等到完全适应了重新长好的身体,她踉跄着站起,才有余力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脚下是寸草不生的烁石地,渊底全是经年不散的灰色雾气,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钻进毛孔里,带来一阵阵胆寒,目之所及全是灰土土一片,别说一棵树了,一根草毛都没有。
她一身透骨生香的霓罗裳,彻底成了透骨生腥的破败血衣,光着小脚丫走在光秃秃的粗糙石子上,只是几步路,脚底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得了,一个脚印就是一串血点子,她彻底成了血人。
脚实在是走不下去了,无法,她将短地露膝的裙摆撕下两大块,各自包裹住了双脚,严丝合缝地包紧了,便顺着微弱的水声,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期间走岔了几次,一点水声都听不到,又多走了几段冤枉路,整个人已经失去知觉,只是凭着不死的本能在走,她才找到了一点微弱的泉眼,躲在一颗叫不出名字的歪脖子树下,要不是涓涓的细弱水流声,这么大的山雾,根本就找不到这救人命的水源。
泉水呈绿色,比一般水质更浓稠,像是玉化的液体,甘甜可口,只是喝了一点,白芷就觉浑身充满了活力,原本行尸走肉一样的死气沉沉也缓缓退散。
身上的寒意似乎也消散了许多,但眼皮耷拉着,她的头越垂越低,好困,全身苏醒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
于是,她靠着渊底唯一的一颗树,守着泉眼睡着了。
渊底极深,雾气丛生,生冷阴寒,久不见光,白芷分不清日夜,有精力了,就一瘸一拐到处找出路,困了累了就走回泉眼,依靠着歪脖子树休憩。
可找了许久,却只找到了满崖底的尸骨,有仙的也有妖的,甚至有人的。
她是凭借着原身的记忆,知道这绝生峰渊底,接连着人妖仙三界的交界处,只要找准交界处的节点,一步跨过去,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仙界,而仙界里住着她心心念念的栀寒。
所以,才敢使计,毅然决然往下跳。
而好歹拥有不死之身,对于其他人来说,绝对的断生之地,于她来说,反倒没那么可怕。
只是交界处的节点究竟在哪?
山中无年月,渊底也是,一日日过去,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上好的霓罗裳,原本滟滟生光的色泽,一点点灰败褪色,只能勉强遮羞。
没有任何可食用的东西,仅靠着一处灵气颇深的泉眼,维持生机,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气一点点消磨殆尽,有时要想很久,才能想起她是为了去仙界,找栀寒。
有一天,她一觉醒来,歪脖子树上结了七颗各种颜色的果子,散发着奇异的香气,引人流涎,而那果上的彩光在灰色的雾气里熠熠生辉,几乎要迷醉心魂,勾人夺魄。
看过仙侠小说的人,都知道往往生异香,色鲜艳的果实,不是剧毒,就是大补,还有专门看守的强大妖兽护着,拒绝让任何凡人或配角采摘,唯有遇到书中的主角,妖兽要么被杀掉,要么被收服,果实才能进到有缘的气运之子,也就是主角的肚子里。
但原身到处行骗,骗了不少人的同时,也得到了很多奇闻异识,几乎三界各种秘史传说,有名无名的奇珍异宝,她都知道。
而凭借着原身的记忆,一看到七颗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果,白芷就知道这是人界百科全书——山河经上记载的七彩果,由玉泉供养灵气,只有一颗可食用,食之可为仙,但只会在有缘之人的看守下才能结果,并且只能是有缘之人一人,有其他任何的存在打扰,都不结果。
就是这么专一,一心一意只给它看上的人开花结果。
而这专一也体现在它的益处上,说了只有一颗食之可为仙,其他六颗就成了剧毒之果,食之唯有必死无疑。
所以,要吃对它,不仅需要有缘,还要有强大的气运,挑到嘴里吃的第一颗,就是仙果,否则再有缘也得嗝屁。
于是,就有人提了,我可以多雇几个将死之人帮我试吃啊,尝一口就死地,是毒果,不死便是仙果,我自己吃了,不就成仙完事了嘛。
可专一严谨的七彩果,才不会给你这个漏洞,它只会在有缘人面前结果,同时结果后,如果突然冒出一群人去摘它吃它,没到嘴呢,它就会瞬间枯萎。
你只肯接受我的好,却不容忍我的缺点,还要分享给别人,试探我的真心,那我也不要你了。
这爱情观蛋疼地让人发指,偏偏没有毛病。
我爱你,可为心爱之人,把所有缺点都改掉,那我就不是我了,干嘛还要爱你呢?
白芷随意摘下一颗红色的七彩果放进嘴里咀嚼,在心里津津有味地评论了一番七彩果的爱情观,深觉有那么点道理。
可下一秒,嘴里鲜嫩可口的朱果,变地腥味难闻,她峨眉轻蹙,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死去的前一秒,忍不住吐槽。
真不愧是严谨认真的七彩果啊,到人家嘴里觉得不适合,就毒死人家,一点也不将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芷再次睁开眼,树上的六颗彩果,依旧熠熠生辉,引人摘食。
她认命地挑了一颗蓝的,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嚼了嚼,刚刚咽进肚,得了,嗝屁。
自古红蓝出CP,要死人家也死一对,也就自己傻,赶着趟去成全这对死命鸳鸯。
就这样,试了死,活了再试,统共也就死了六次,看着树上仅剩的一颗绿色七彩果,死地快要吐了的白芷,面无人色地摘下,放进嘴里,嚼都懒地嚼了,直接咽进腹。
啊,腹中一阵仙气翻涌,直逼丹田,头顶三花聚顶,天边一声惊雷,狭裹着重重云劫……
其实都没有,只是脑袋晕晕,白芷眨了眨眼,像是晕烟一样,沉溺而不自知,伸手捏了捏眉心,失焦的视线勉强清晰,眼前出现了一道金光闪闪的天门,直逼云顶,高不可视,却缓缓冲她打开了门扉……
眼看着费心费力遍寻不到的三界节点,终于自动为她敞开怀抱,她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只脚刚刚踏进天门,身子就软倒在了门槛上昏迷不醒,半身入仙,半身在渊。
恰逢骑着一人高的獒凶兽,出来溜仙宠的禹辉天君,在仙界四处溜达,顺便视察仙界防御,碰巧就走到了只为刚成仙,跨界的新人敞开的天门前。
远远见天门敞开不关,他就心生不妥,以为是仙界的守仙阵出了纰漏,拍了拍獒凶兽的大头,它就一声吠鸣,加快了速度,几步跃到了天门前。
看清缘由后,绕是性情乖张暴虐的禹辉天君,都忍不住摇头失笑。
竟是一只刚成仙的新人,晕倒在天门门槛中间,浑身破衣烂衫,裸露的皮肤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看不清原来肤色,蓬头垢面,只能看清紧闭双眼的脸上,嘴角一勾,是个大白天做美梦的女仙。
“醒醒,仙界到了。”
咂了咂嘴,白芷继续做着回到栀寒身边,躺在他温暖清香的怀间睡觉的美梦。
禹辉蹙眉,直接从獒凶兽背上下来,走到昏睡的白芷身前,伸脚踢了踢她的肩,“快点起来,休在此地阻碍天门关闭!”
怎么老是有聒噪的苍蝇,打扰她和栀寒的二人世界,白芷挥挥手,打苍蝇一样拂开禹辉的脚,继续睡。
额上青筋暴起,仅有的耐心彻底耗尽,禹辉伸出手,掌心朝上,浮空凝聚起一小滴雨水,往地上的白芷甩去。
那雨滴在下落的过程中越长越大,顷刻间化为一大滩水,罩头罩脸全都倒在了白芷身上。
美梦破灭,白芷一个激灵坐起来,满身都是冰冷的水色,冷地瑟瑟发抖,勉强抬头看去。
是个轻甲覆身,模样清俊的青年,但吸引白芷眼光的是他身后一只一人高,形似藏獒,头生犄角,凶猛威武的巨兽,此时正拿一双冒着绿光,如饥似渴的竖瞳,盯着她,嘴里寒光四溢的獠牙若隐若现。
一时又冷又怕,白芷抖地更厉害了,连声音都带着颤抖的寒颤,“我又脏又臭,身上没肉,还全是骨头,一点都不好吃,求你们放,放过我……”
禹辉气地鼻子都歪了,身后一向厌恶生人的獒凶兽却上前几步,到了瑟瑟发抖的白芷身前,伸出猩红色布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白芷脸上的水光。
这是它对某人喜爱,想要亲近的表现,白芷却会错了意,以为它是已经等不及要尝尝自己的味道了。
声音都带了哭腔,绕是她有不死之身,被这只巨兽生吞入腹,也复活不了啊,“别,别吃我啊,我一点都不好吃。”
说着,突然想起她好歹成了仙,总该有了仙术对敌,便先下手为强,飞快运转体内仙力,灵光一闪顺着手臂逼到指尖,被她伸手打到了獒凶兽的犄角上。
红光一闪,她还以为得手了,可巨兽好好地站着,一点伤都没受,以为白芷在和它玩闹,还友好地冲她龇牙咧嘴,是讨好的笑。
在白芷看来却是狰狞张开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吃掉她。
她吓地重新聚集仙力,一道道打在巨兽身上,只见红光接连不断,凶兽也继续毫发无伤,反而冲白芷笑地更欢了,甚至低下头颅,亲昵地要往白芷的怀里蹭。
而白芷也终于知道自己仅会的仙术是什么了,红光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地都是胡萝卜。
她唯一会的仙术,和她为菟妖时,唯一会的妖术一样,就是无中生有,大变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