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白芷终于盼来了见流夙的机会,那是群仙聚首的平乐宴,庆祝仙界内千年来平安无事,乐逸常在。
平乐宴在舜陵天君的舜陵殿举行,届时一帝三君四天仙具会参加,而婢仪殿的所有仙婢都会被派过去,为宴会服务。
前一天,全婢仪殿的仙婢都坐在正厅里,正被绿娥嘱咐一切有关平乐宴的事宜,什么千万不要宴前失仪,最好一句话都不要多言,上仙们需要倒酒递茶时,有点眼力劲,无需多言,就给人准备好,无论上仙有什么吩咐,都要应下……
吧啦吧啦,白芷都听到耳朵起茧子了,每日也都是这么做的,说实话,绿娥不嫌麻烦,她都心疼她的口水了,就这不厌其烦的老生常谈,她一天得喝多少水啊。
但表面上,她一副肃容聆听的模样,简直是最好听众的典范,引地身边听地昏昏欲睡的青愫频频转眸看她,以口型问她“你怎么听下去的?”
这小妮子就是单纯不记仇,昨天还气她,今日又冲她笑了,嘴角一勾,白芷刚要回答她,仙婢群里一声躁动,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是未语先笑,气质温婉可亲的璇倾仙子,带着一批新做的广袖羽裳,亲临了。
如她人一样,她的声音也是软声细语的,可没有人会想到她就是以这把悦耳轻软的嗓音,把一个个心比天高的仙子调教成温顺如羊,任她宰割的仙婢,“明晚便是平乐宴,我带了一批镶满月色的广袖羽裳,你们当夜都要统一穿这件羽裳,到时月光下,月色满身,一定极美,上仙们看到也会心悦的。”
“是。”众仙婢恭敬地行了个礼,齐齐应声,眼睛却都难以控制地瞟到了那批广袖羽裳上,想象着自己一身月光,云鬓轻挽的样子,也会如璇倾仙子一样美吗?
到时,那么多的上仙,无论是谁多看他们一眼,就不用再做这些低贱的婢女活计了吧?
一个个的心思都因这即将来临的平乐宴,活络了许多,彼此对视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意味。
白芷明显感觉到几个熟识的仙子,看她的眼神变了许多,但她目不斜视,稳坐钓鱼台,一心只想着她的栀寒。
无论是谁,都阻碍不了他们百年后的重逢。
璇倾仙子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仙婢的神情扫进眼底,在白芷身上停了停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管好你们的小心思,私底下怎么作践自己,我都懒得管,但要是平乐宴出错,给我丢脸,我可半点不会轻饶。”
仙婢们神色一凛,越发恭敬地弯腰表示最真诚的敬畏,“平乐宴上,我等必不会辱没璇倾仙子的名声!”
“那就好。”闻言,璇倾又笑地温柔极了,“到时,就靠你们给我长脸了。”
“时候不早了,绿娥你就不要再重复那些她们早已记在心底的话了,让她们早点休息,为明晚的平乐宴做准备吧。”
“是,绿娥遵命。”照旧一身绿衣的绿娥福了福身,就带头恭送起要离开的璇倾仙子。
当晚,绿娥按着身量,每人分配了一套广袖羽裳,仙婢们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各自的阁中,试衣裳的同时,配上最合适的妆容,最亮眼的头饰。
青愫也换上了,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反复地瞧,一会让白芷给她描眉,一会又让白芷给她挽发,一会还让白芷给她挑头饰……
折腾了好一会,终于焕然一新的青愫美美地在月光洒进来的窗柩边,转了一圈,果然若是身披月色,倾城如许。
她忍不住跑到姐姐的阁中,炫耀了一番,回来看到白芷还坐在床边整理衣柜,诧异极了,“你怎么还不试试你的羽裳啊,趁着今晚的月光极好,配一配头饰妆容,你肯定能艳压群芳!”
白芷不在意地摆摆手,“羽裳都是按身量分配好的,又不会穿不上,有什么可试的,再说了,怎么配,都是自己,又不会换个人,配来配去,不够麻烦的。”
“你你你……”青愫指着她,“你”了半天,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颓然低头,“你长的这么美,破衣烂衫穿着也一样好看,当然不在乎又试又配,不像我,哪怕费尽心思,把自己装扮地跟朵花一样,脸依旧平平常常,怎么也长不花来……”
“谁说的,”越听越不对味的白芷打断她,“我第一天入仙界的时候,就是一身衣衫褴褛,绿娥姐当时别提多嫌弃了。”
说着,她拉着青愫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少女身披羽裳,妆容得体,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衬得原本一张平凡的鹅蛋脸,也出色了许多,“再说了,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不好看,说出来算我输,可你倒好,还自怨自艾起来了呢?!”
青愫果然有了笑模样,“就你嘴甜,人还这么美,以后谁能娶了你,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嘿嘿嘿……”白芷想起自己之前和栀寒一起经历的三个世界,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在一起吗?
………………
隔日,夜色将至,金碧辉煌的舜陵殿前,露天盛宴缓缓拉开帷幕。
金鼎烹羊还添了仙桂,桌上蟠桃美酒夜光杯,桌前仙人们仙风道骨,仙气缭绕,台上仙娥美如虹,脚腕间璎珞如翡翠飞天绘,一切都美不胜收。
婢仪殿的仙婢们作为女侍,排不上仙位,只能照惯例最末入席,本该无人在意的。
可恰逢云间圆月投射下来,清辉逶迤满地,具着广袖羽裳的仙婢们,妆容秀丽,身披月光,流水一样整齐一划地轻移碎步,缓缓行来,眉目间被月色渲染地越发浓墨重彩,引人心动。
但最让人心动的是末尾的仙婢,她原本巧夺天工的轮廓被月色勾勒地画一样精致,眉目清澈潋滟至极,三千发丝随意挽起,不着半点修饰,只一眼,便盛放出千秋万世的美。
倾不了城,倾不了国,但足以倾覆在座所有男仙。
可美人蹙眉,心里眼里看的都是高座上自斟自酌,一味低头饮酒的流夙帝君。
百年未见,他清减许多,却越发显得俊美无韬,冰雕雪铸一样生人勿近,对于周遭所有,都懒得抬眸多看一眼,像是沉浸在悲凉的绝望里,万劫不复,周围的上仙远远离着,丝毫不敢侵扰他。
像是有一把钝刀割着脖子,掉不了脑袋,却疼地死去活来,白芷眼底不自觉地溢出泪光,只好飞快低头,掩饰失态,跟随众仙婢的步伐,走到各自要服侍的上仙桌后。
男上仙们的目光不动声色都追随着白芷的倩影,期待她能走到自己桌前。
而很不幸,她被分配到了禹辉天君的桌前侍奉。
仙婢们各自归位,流夙帝君身边却空无一人,是他喜静,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好在禹辉天君的座位离栀寒最近,让白芷得以清晰可见他的容颜。
连主座上,一向肃容端严的舜陵天君都不自觉多看了白芷一眼,不过只是一瞬,他就转开视线,扫向座下的各个上仙,“今夜是平乐之宴,大家不必拘束,随心欢愉就好,最重要的是,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共筑仙宇,仙界就会永远繁盛安乐下去!”
说着,身后的仙婢已经极有眼色地为他斟满了酒,他便冲在座上仙一举杯,众仙便跟着他一饮而尽了。
唯有流夙帝君远远坐在一侧,无视所有目光和觥筹,一个人喝一壶永远倒不完的天子笑。
白芷看了他那么多眼,他却一次都未将余光投给她,奈何离的又远,碍于身份,又说不上话,她的心里几乎要起火了。
“他就那么好看?”身边的禹辉天君突兀的一句,打断了白芷的愣神,她立在禹辉的座后,一时无言,只能低头不语。
“我早就和你说过,下次见你,希望你能摆正心态,有一介下仙该有的姿态,可如今重见,你却半点没有长进。”
说着,禹辉将白芷为他斟的酒倒掉,冲她举举空杯,“重新给我倒,斟酒只斟一半,像个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不小,本来就有很多男仙有意无意将视线放在白芷身上打量,此时这边的动静一响,所有上仙都将视线移到了这厢。
白芷低眸,重新为禹辉斟好酒。
他却极不满意地拿起酒杯一放,酒液四溢,洒了满桌,“你究竟会不会倒酒,斟地这么满,是故意让我举杯洒酒吗?!”
“重倒!”
无法,白芷一言不发,继续为他斟酒。
几乎是她一倒好,弯下的腰身还未直起,禹辉甩手就将满杯的酒,倒在她脸上,“三番两次,婢仪殿是怎么教你规矩的!”
白芷抬头,直视禹辉的眼,满脸是淋漓的酒色,顺着精致美艳的轮廓一点点划下来,留下潋滟生光的引诱,“我是不懂禹辉天君的规矩,竟这样霸道无理。”
“你说什么!”禹辉震怒,站起身,强大的威压排山倒海一样压下白芷。
白芷脸色一白,却倔强地挺直不堪重负的腰,“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就这样吧,栀寒,如果隐忍不能引起你的注意,那我便反抗,闹出最大的动静,我就不信,你一眼都不会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