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璇问起,户部尚书索性坐下:“本以为能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让你知道了,当年之事确实是我的疏漏,令尊也是平白替我顶了罪……”
户部尚书将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陆璇,得知了全貌,她却更加心乱如麻。
原本以为户部尚书同内阁那些陷害陆衍的人一样,都是陆家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听完事情的经过,当年之事又似乎并非是他所愿。
当年户部尚书初入官场、资历尚浅又没什么背景,出于求生的本能将那件事情隐瞒下来也是人之常情,陆璇似乎没什么理由去怪罪他。
反观户部尚书,此前收到六部急召起他便成日提心吊胆、想着如何毁尸灭迹,将自己逼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如今将一切开诚布公地告诉陆璇,他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当年是我懦弱,害了陆大人,今时今日我还是懦弱,对自己所做之事都不敢承认,眼下我已将全部事情告知于你,如何处置都任由你决定,这是我亏欠陆家的,我绝无二话。”户部尚书诚恳地同陆璇说起。
原本陆璇是下定决心,只要能够为父亲洗清冤屈,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可眼下面对户部尚书,她却生了恻隐之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当年便因为一个错误平白葬送了陆衍的一生,难道如今还要让这错误的后果延续下去、再伤害另一个无心的人吗?
思虑了片刻,陆璇还是心软了,她随即抬眸看向户部尚书:“罢了,当年你也是为了自保,既然你并非有意陷害家父,那我也无话可说。”
眼看陆璇一个晚辈都如此宽宏大量,而自己却胆怯不堪,在她面前,户部尚书简直自惭形秽,虽说她不追究,但当年之事终究他心中有愧。
思前想后,还是必须要为陆璇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这些年来对陆家造成的伤害,以及对得起她此刻如此体谅。
户部尚书这才努力回想起当年之事,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朝陆璇开口:“对了,我记得当年好像有几个人来过户部,就在陆大人来巡查的前天晚上。”
陆璇立刻便意识到户部尚书可能说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她连忙打起精神专注的听他说下去——
“那天晚上似乎有几个黑衣人在库房鬼鬼祟祟地做着什么,我虽然疑心,但也没仔细上前查看,只听见他们口中似乎说着什么内阁、西厂之类的。”
内阁陆璇是知道的,陆衍被陷害之事必然与之脱不了干系,但西厂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也和那件事情有关?
案子似乎比陆璇想的更复杂,牵扯其中的人似乎也越来越多了。
“大人还知道些什么?”陆璇连忙朝户部尚书追问,他却摇头:“当年之事过去太久了,许多细节我已记不清了,我只知道西厂有位指挥使大人,似乎一直与陆大人有些过节。”
“西厂,指挥使……大人说的可是王庸?”陆璇立刻便联想到这人头上,毕竟他在西厂能有如此稳固的根基也必然是多年的积攒。
闻言,户部尚书连忙点头:“没错,当年将陆大人的罪状呈到陛下面前的就是他,原本陛下只打算将陆大人革职抄家、后来的死罪似乎也是他求来的。”
也就是说,王庸不光是陆璇的对手,更是杀死她父亲的直接凶手?
陆璇简直恼火,她二话不说便冲出户部。
出门时又被陈微之撞见,眼看着陆璇满身戾气,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甚至不用多想便知道必然是出大事了,于是连忙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出去。
可刚踏出户部大门便瞧见陆璇被人打晕带上了一匹快马,陈微之顿时心急如焚,连忙朝着那边追上去。
但人的脚力与马终究是有天壤之别,没追几步便已然不见了踪影。
陈微之一时间心慌意乱,最近陆璇的处境确实不太乐观,自打她成了四品巡抚之后似乎就被更多人盯着。
每个人都对陆璇满怀恶意,若是就这样任由她被人带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实在不是陈微之能够预料的。
可以陈微之的本事和人手,想要寻找陆璇根本就是大海捞针,等他找到,恐怕她早已经遭遇不测了,这样盲目的找下去不是办法。
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陈微之这才恢复了平日里的睿智,想来在盛京城中能毫不费力地打探到一个人下落的恐怕也只有凶王府的暗卫了。
陈微之虽然不愿面对顾桓礼、更不愿陆璇再与他扯上关系,可眼下相比起陆璇的性命而言,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七号
这样想来,陈微之二话不说便朝着凶王府冲过去。
难得见到陈微之来自己府上,顾桓礼见到他第一眼还朝他调侃来着:“是什么风将陈郎中吹到本王府上了?陈郎中有何贵干?”
可陈微之非但不理会顾桓礼的调侃,甚至连行礼都来不及便汲汲皇皇地朝他喊道:“快去救陆璇。”
闻言,顾桓礼脸上的神色立刻便变得严肃起来,随即紧蹙着剑眉朝他问起:“你说什么?陆璇怎么了?”
“她方才从户部出来被人打晕带上马劫走了,我来不及追,只能过来请你找人了。”陈微之简单将方才的事情告知顾桓礼。
得知陆璇身处险境,顾桓礼丝毫来不及犹豫,立刻便边走边朝着林魑开口:“带上暗卫随本王去找人。”
一声令下,凶王府全体暗卫立刻便兵分几路暗中寻找起陆璇的下落,顾桓礼和陈微之也暂且放下了对彼此的成见、为她沆瀣一气。
另一边,陆璇气冲冲的离开户部,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人打晕丢上了马,再睁开眼时便已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这是在哪儿啊?”陆璇自言自语了一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头痛慢慢睁开双眼,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自己方才是打算去做什么。
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伴随着一阵阴森的笑容朝着陆璇开口:“陆大人醒了?本官的部下出手重了些,还望陆大人海涵。”
陆璇一眼便认出面前之人,虽说她先前并未过多与之交锋,但他的名字在她的记忆中也是时常出现、挥之不去。
认出面前之人,陆璇这才立刻想起来自己方才的怒气,随即恶狠狠的朝对方瞪过去:“王庸,你这卑鄙小人!”
见陆璇张口便辱骂自己,王庸脸上原本那么阴鸷的笑容立刻便凝固住,转而一脸严肃的看向陆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璇却丝毫不因此而感到惧怕,反而更加愠怒地朝王庸质问:“我爹当年被陷害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王庸闻言不由地一愣,片刻之后却笑了出来:“想不到你这四品巡抚当的倒是称职,这么快就能查到我头上,真不愧是陆衍的后代。”
见王庸这供认不讳的样子,陆璇简直忍无可忍,立刻便朝着他厉声训斥:“尔等小人,不配叫我爹的名字。”
这话王庸就不爱听了,他立刻便朝着陆璇反驳:“我是小人,你以为你爹就是什么正人君子吗?当年若不是他,我又怎会失去我唯一的儿子?他害我王家断了香火,我取他一条性命作为偿还已然是大度。”
“胡说,我爹怎么会害你儿子。”陆璇矢口否认。
王庸却理直气壮:“你若不信大可以回去问你娘,看当年剿匪之时是不是陆衍拿我的儿子献给山匪、害我夫人含恨而终,我王庸妻离子散全都是拜他陆衍所赐。”
陆璇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她的父亲会是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可他句句发自肺腑、神情语气激动至此,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
“所以你恨陆家,就以此为由陷害我爹?”陆璇朝着王庸问起,他却摇头:“陷害你爹的不是我,我只是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陛下将活罪改成死罪罢了。”
这话不像是在骗人,但能将害人这话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可见王庸这人早已没了良知。
陆璇也懒得同他辩驳,随即朝他追问:“那当年陷害我爹的人究竟是谁?”
王庸闻言冷笑:“想从我这里打探到消息,好去替陆衍洗清冤屈?休想!我要让他背着这罪名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混蛋!”陆璇按捺不住朝王庸破口大骂起来,他立刻便朝她走近,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是啊,我就是混蛋,那日在灯会上没能杀了你是我大意,今日不会再有人救你了。”
陆璇闻言一怔:“那天晚上果然是你派人杀我的?”
王庸也不否认,反而理直气壮:“陆衍害我亲子,生出个儿子又百般阻挠我建功,我自然要将他这好儿子送到他身边好好孝敬他。”
眼看着王庸此时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陆璇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