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王一开始便是以陆家与户部口径有所偏颇为由指控的陆璇,却并未联想到如此竟然会使自己露出破绽。
如今被户部尚书这么一问,他顿时怔住,总不能说是自己在陆府和户部都安插了眼线吧,如此岂不是会被怀疑成别有用心?
昶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答案,眼看满朝文武都盯着自己,这才随口应了一句“不过是道听途说”。
可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足以搪塞这么多聪慧之人,正有人打算提出疑惑,梁勤帝却紧赶慢赶的岔开话题——
“此事暂且不必深究,待御林军前去江东郊那伙兵马带回一问便知。”
如此一来,昶王心中这才暂且松了口气,可梁勤帝做出安排后却又看向他:“日后道听途说的话,便无需带到朝堂上来,惹的人笑话。”
梁勤帝说这话时一脸嫌恶,昶王一直以来都想要摆脱自己这“草包”的名号,好不容易上回面盛之时形象有所好转,这回倒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被打回原形了。
昶王心中别提有多气恼了,他原本是想借由此事好好的摆顾桓礼一道,没想到最终被他摆了一道不说,竟连自己苦心栽培的军队都给一并搭了进去,还险些暴露了自己。
真是偷鸡不成,还蚀了好几把米。
不过眼下面对这么多人,昶王既拿不出实证继续污蔑陆璇,又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眼看着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平,朝梁勤帝说了一句“儿臣知错”。
退朝之后,昶王心中的怒火这才渐渐表现出来,念及方才户部尚书为了陆璇百般同自己作对的样子,他简直忍无可忍。
刚远离了金銮殿,昶王便不由分说朝着户部尚书的方向冲了过去:“给本殿下站住!”
盛怒之中,许是嗓门大了些,竟不由得将同路几位官员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昶王也不管不顾,只依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朝着户部尚书斥责:“你方才分明是满口谎言,说是谁让你同本殿下作对的!”
户部尚书也不因此而被激怒,反而彬彬有礼地回应:“殿下何出此言?方才在大殿上下官就已然解释的十分清楚,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前去问长公主殿下。”
这样对比之下,二人的谈吐、教养简直有天壤之别。
“你少拿长公主来压本殿下,那分明就是你们找来搪塞父皇的借口,还叫本王亲自去找她求证,你怎么不叫她亲自来同本王说呢?”
昶王说话时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面前的户部尚书却突然瞳孔一震,随即俯下身去。
“这会儿倒是想着来恳求本殿下的宽恕了?晚了!”昶王显然是太过自以为是、误会了户部尚书的用意。
少顷,只听见户部尚书口中传来一句“参见长公主殿下”,昶王却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你个老东西,竟敢这般戏弄本殿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昶王说着便要朝户部尚书动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冷冽却颇具气势的女声——“尚书大人免礼吧。”
仅是这一声,即便昶王久居林川府,许久未与这人相见,光凭借着气势他也一下便认得出来是长公主无疑。
昶王顿时一怔,方才一番大逆不道之言瞬间在他脑子里飞速的运转起来,而他甚至不知道长公主究竟听到了多少。
这样背对着沉默了许久,直到长公主先行开口:“怎么,数月未见,皇侄见到我这姑母却连个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了吗?”
被长公主质问,昶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皇侄,皇侄参见姑母。”
这短短的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与他方才斥责户部尚书时理直气壮的模样可判若两人。
长公主却不急着让昶王免礼,而是就他方才那一番高谈阔论先行戏谑了一番——
“其实皇侄大可不必在本宫面前装的如此辛苦,在背后是何模样,当面依旧即可,比起不懂礼数,本宫倒更加厌恶那些个两面三刀的。”
长公主这话便说明方才昶王那一番话她听得一字不落。
沈西绪的性格可以说与她这母上大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她尚且年少,经历的风雨少一些,少了长公主身上这股逼人的气势罢了。
但见长公主此刻对待昶王这样的态度,也便能够理解那日沈西绪为何在陆璇和骆明让面前直言称之为“草包”了。
昶王原本就心虚,眼下见长公主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然如此,他便更加惶恐无措,连忙朝着对方将身子俯得更低:“
姑母明鉴,方才是皇侄一时心急、口无遮拦,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姑母见谅。”
长公主才懒得跟一个草包一般见识,她也不理会昶王说什么,转头便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户部尚书,脸上的神情却与面对昶王之时截然不同。
“本宫爱女心切,情急之下动用了尚书大人的人,还请尚书大人海涵。”长公主如是说。
这话便是变相承认了确实是她委任陆璇前去东郊寻找沈西绪的,被她这么一说,昶王瞬间哑口无言,也不敢再出言反驳。
户部尚书这才连忙回应:“长公主殿下言重了,陆令史能为殿下效力,乃是户部之幸,只要县主殿下顺利找到便是好的。”
二人一唱一和的,全都被身边几位同路的官员看在了眼里,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昶王简直无地自容。
而另一边,沈西绪舍己为人,为保陆璇性命而牺牲了自己难得的自由,眼下她们所居住的客栈已然被长公主府上的护卫团团围住。
见此十分压抑的场景,沈西绪甚至不由得有些后悔,无奈地叹了几口气,才又一脸委屈地看向陆璇:“阿璇,我们找个机会逃跑吧。”
陆璇却毅然拒绝:“此番我能平安无事全亏长公主大恩,我又怎能忘恩负义呢?”
这话沈西绪就不服气了,她随即叉着腰朝陆璇反驳:“什么叫她对你有恩,救你的人分明是我好不好,早知道你这么不仗义,我当初就该把你交给御林军。”
陆璇闻言微微一笑,一脸宠溺的看着气鼓鼓的沈西绪:“你不会的。”
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陆璇早已把沈西绪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这样顺口调侃了沈西绪一句,陆璇这才拉着她上前:“走吧,玩儿也玩儿够了,该是时候回去办正事了。”
沈西绪不情愿的跟在陆璇后面,心中不知道骂了她多少遍,陆璇也不在意,反正将沈西绪带回去总比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丢了要好。
二人这才随长公主派来的护卫一同返回盛京城。
而骆明让作为梁勤帝暗中派来查探顾桓礼的东厂探子,不便在人前露面,也只好与他们二人分道扬镳。
直到回到熟悉的地方,陆璇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被送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甚至连做什么都不知道就险些丢了小命,这笔账,她真该同顾桓礼好好清算一番。
这样想来,一回到盛京城,陆璇便打算朝着凶王府过去。
可还没等她动身,便被长公主府的护卫拦住:“陆令史且慢,我等奉长公主殿下之命,须带陆令史和县主殿下一同回府。”
陆璇闻言顿时愣住,回过神来才指着自己朝护卫问了一句:“我?我也要同去?”
护卫点头,陆璇不由得心虚:完了,难道是我冒用长公主的名义被她发现了,要带我回去问罪吗?
陆璇私以为如此,半步都不敢再上前。
沈西绪却一把拉住她,神情似乎还有些欣喜:“哎呀,阿璇别怕,我母上不会为难你的,你就跟我回去吧。”
见长公主之命难违,又有沈西绪这道屏障,陆璇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随即跟着众人一同前往长公主府。
彼时,长公主已然在院中静候多时,一见到沈西绪回来,立刻便朝她冲上来。
这气势,一时间将沈西绪吓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妥妥的一副准备挨打的样子。
沈西绪一脸的视死如归,没曾想等来的竟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你这鬼丫头,怎么跑这么远,母上担心死了。”长公主抱着沈西绪一通充满爱意的责备。
陆璇见状顿时一愣,总听沈西绪提起长公主骂她的时候有多凶狠,可如今亲眼所见,倒也是一副慈母的模样啊。
不过看沈西绪自己都是一脸吃惊的反应便知道,这样的待遇恐怕也不是每回都有的。
沈西绪原本是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回来的,没想到竟然面对的是这样的场景,她一时间也有些委屈,随即反手抱住长公主朝她哭诉起来:
“母上,我在东郊走丢的时候真的好害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母上了。”
见自己的女儿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有哪一个母亲舍得再责怪呢?长公主随即宠溺的摸了摸沈西绪的头发安慰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