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刹那间,任青媞花容失色。
她本来天真秀丽,纯洁柔美的脸庞,变的狰狞如女鬼,足以打消所有人的痴心妄想。燕飞初遇她时,曾经数次因她的美貌动心,明知她不怀好意,却不愿下狠手伤她。如果他遇见的任青媞是现在这个,那么,他根本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好感,更谈不上手下留情。
此时,她以为任遥即将死去,又是震惊,又是恐慌,一颗心直往肚子里沉。偏偏双方相距太远,怎么赶都赶不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
燕飞猜的完全没错。任遥确实是曹魏后裔,昔日的皇族子弟,而她并非任遥的“皇后”,只是他的亲生妹妹。曼妙夫人则是他们的堂姊妹。
他们堂兄妹三人,乃是曹氏最后的血脉,从小就继承祖宗遗愿,立誓一定要复兴大魏,将帝位从司马氏手里夺回来。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做。邪恶神秘的逍遥教,也是为此而建立的。
如今晋朝气数已尽,皇帝司马曜昏庸无能,琅琊王司马道子大权独揽,谢安退出京城,王坦之才干平庸,北有慕容垂、姚苌等霸主,南有孙恩、徐道覆的天师军,正是他们浑水摸鱼,趁乱取利的好时候。她、任遥、曼妙,各有任务,各司其职,与南北诸势力互通有无。
谁知任遥亲自来到边荒集,仅仅一天,便遇到了莫名其妙出现的索命小鬼。
那时候,他们正在边荒钟楼附近,等候一名忠心耿耿的手下。那名黑衣女童忽然现身,向他们露出甜美笑容,宣称她想挑战任遥,好像不知道这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任青媞大感意外,当场咯咯娇笑,没有体会出她言语中的严肃。任遥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也没打算高抬贵手,饶过一个小女孩,随手抽出御龙剑,一剑朝她当头劈落。
任青媞心中一片混乱,已不大记得当时的场面。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任遥竟已处于下风,眼见就要落败。逍遥教最可怕的“逍遥真气”,在对方面前,活像一阵微风,毫无威力可言。
她惊的呆如木鸡,好歹作出了反应,拔出双短刃,不要命地狂攻上去,为任遥换取逃脱机会。但仅仅十多招后,黑衣小鬼用手中那把漆黑的鬼刀,连续砍中她的短刃,将她远远震开,然后紧追任遥而去。
任遥一死,曹魏血统便会断绝,再也没有复国的可能。他是至关重要的人,绝对不可有失。任青媞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保住他的命。正因如此,他命在顷刻,她就像是疯了,带着满脸狰狞可怖的神情,扑向丘陵高地。
但是,事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任遥后退时,刀光也在消逝。
转眼间,丘陵上杀气尽消,恢复了宁静美丽的感觉。天空仍然泛出暗灰色,却比刚才明亮许多。任遥连退七八步,兀自心有余悸,忽觉面前那股暴风一样的压力消失了,赶紧定神去看。
苏夜收回夜刀,站在原地,一脸气定神闲,并无追击他的意思。随后,他主动开口,用小孩子特有的,甜美稚嫩的声音道:“行了,你已经输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走吧。”
任遥失声叫道:“什么?”
在同一时间,燕飞冲上最高处,听到她这么说,忽然之间一阵失望,也是情不自禁,皱眉问道:“什么?”
苏夜斜睨他一眼,向任遥笑道:“我之前就说过,我只想和你交手,分出胜负,不打算杀死你,也不打算被你杀死。是你自己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还让你妹子豁命拦着我,能怪我吗?现在我及时收手,你终于可以放心了吧?”
任遥不顾披散在两肩的乱发,眼中射出惊疑不定的光芒,仿佛看一个怪物似的,死死瞪视着她。
他平时的形象邪恶诡异,能够影响人的心灵,让人一见到他,就打心里感到害怕。燕飞第一次碰上他时,也有这种感觉。但这个时候,他既不邪恶,也不高贵,甚至不够冷酷无情,类似于受惊的野兽,想跑又不敢跑,恢复了帝王衣冠之下,凡夫俗子的本质。
任青媞掠飞到一半,突然发现危机已经解除,几乎喜极而泣。她全速掠上丘陵,气喘吁吁奔到任遥身边,关切地打量着他,又扭头去看苏夜。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也闪动着惊异的光,脸色如同暴雨将至时的天色,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燕飞正与任青媞面面相觑,忽听锵的一声,御龙剑射回鞘中。任遥厉声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一个人。”苏夜笑嘻嘻地说。
这是百分之百正确的答案,也是毫无用处的答案。她不喜欢任遥,所以无意自报家门,更不想继续搭理他们。因此,她转身面对燕飞,微微一笑,迈步向他走去。
燕飞总算得到机会,可以从正面仔细打量她。
他觉得,她长相非常娇美可爱,皮肤雪白娇嫩,眼睛漆黑明亮,具有和年龄不相符的空灵飘逸气质。任遥自视甚高,以帝君自居,才穿上全套礼服冠冕。她年纪幼小,衣着朴素,只穿了一身最简单的夜行衣,给他留下的印象,却远远超过了任遥。
激战结束后,她直接转身,背对狼狈不堪的任遥,惊喜中藏有恼怒的任青媞,却完全不在意,随便让后背空门大露,无惧于他们从后偷袭。
燕飞盯着她,没来由觉得,她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且他看得出,她对他没有敌意,反倒很感兴趣。他观察她时,她的目光也在他脸上打转。
这个想法让他愉快和轻松。于是,他用笑容回报她,同时问出了相同的问题,“你是谁?”
苏夜走到他身前三尺处,站定了,仰头望着他结实的肩膀,俊秀的面庞,缓缓问道:“你就是燕飞?”
燕飞笑道:“正是本人。”
苏夜道:“我有件事想和你打听。”
问话之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衣袂破空声。任遥携着任青媞,沉着脸匆匆离去,只一瞬间,便走得无影无踪,不知到哪里去了。以他的高傲,根本无法忍受她忽视冷落的态度。更尴尬的是,他已经成为她的手下败将,没有脸面再摆帝王的架势,所以他只能走。
偌大一片旷野中,忽然只剩她和燕飞两个人。她没有任何压力,燕飞却有。幸好这压力属于善意的一类,并不会使他感到危险。
他此刻心情十分矛盾,既想蹲下身去,摸摸她的头发,用哄孩子的言语哄哄她,又深知自己不该这么做。她确实是人,不是鬼,却也是个奇异的生灵。他说不出她和常人有多少不同,只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他叹了口气,微笑道:“昨天是你跟着我?”
苏夜道:“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燕飞又问:“匈奴铁弗部的赫连勃勃,也是你杀的?”
苏夜不屑一笑,淡淡道:“我没想杀人,是在附近随意走走的时候,发现他在干那桩丧尽天良的破事。这和他是谁,来自哪里都没关系。他的手下想报仇的话,让他们来找我好了……只要他们能找到我。”
她承认的这么痛快,倒让燕飞有点过意不去。他本想用她想打听的事为筹码,问出她的来历,这时索性不管了,直接问道:“你想问我什么事?”
苏夜道:“我丢了一块白色的玉佩,一直在找。听说这里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你的朋友好像也是最高明的密探。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玉佩”两字一出,燕飞心下一动,神情也稍稍露出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