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笑了笑,
“这些都是纯手工制品,你看中的这款夜光瓶,白天的时候看着像是天上的云,可是在夜里,你会发现它不一样的美!”
“是吗?”孟雪细细瞅着,心形状的瓶子,瓶身填着深蓝色的荧光晶体,透彻莹润,那是一抹无法形容的蓝,蓝中缀着点点的莹白,如柳絮,更似雪花,一枚古铜色的船舵,静静沉在那海底,宛如沉睡千年。
“小姐,所有的成品都只有一款,我给它取了名字叫‘漂洋过海来看你’,如果喜欢的话,就不要错过。”
“是吗?”她笑了笑,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却没有买下,说不上为什么,那深邃的蓝,却会让他想起陆家桓。
***
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意外的,陆家桓却时不时给她短信,也不理会她回不回,就好像明知会沉入海底,杳无音信,也照旧不误。
有时,他问她在干什么?
那时她在孤灯下苦读,复杂繁冗的法律条例,和她的学习生活一样枯燥无趣;
有时,他问她在哪儿?
那时她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自习,看着他的短信很久;
她仍没回音,他便告诉她,那时的他在哪儿?又在干什么?
有一次深夜两点,她被他的短信惊醒,她睡眼惺忪,他陆公子却闲情逸致写着:小蝎子,看窗外。
她揉了揉眼,朝着窗外望去,几盏路灯晕染着漆黑,她从被窝里爬起,小心翼翼,生怕扰醒熟睡的室友,她推窗,黑发被风卷起,朦胧间,她发现整个校园早已披上了银装,宛如一座梦幻的雪城;纵情的雪花逆风,簌簌铺面袭来,纷飞着,最后落在她发间。
她欣喜,惊讶,同一片夜空下的他和她,是不是一同站在窗前,她有一丝悸动,因为他,她记住了这一刻,很多年后,她回想起,觉得很难过,才明白那时那晚,她心里曾闪过一个念头,那种浪漫的疯狂不该只属于一个人。
后来他的短信,她慢慢会回。
有时话题,天南地北,无所不及。
她问他,为什么喜欢国内摇滚?
他回的一板正经:世界再美,也不及祖国河山好!
她才明白,陆家桓的骨子里既有叛逆,又有一脉相承的传统的血脉,他告诉她,不盲目追从崇洋,哪怕最初国内摇滚始于模仿,也有它本土的风格和摇滚精神所在,所以八九十年代成就了中国摇滚最风靡的一代。他很痴迷,因为那是他最彻底的喧嚣……
她问他,除了摇滚,你还喜欢什么?
许久,那端回了三个字:小蝎子。
孟雪一怔,不知为何,耳根瞬时红了,也不知为何,他喜欢这样喊着她,听着听着,也习以为常。
她回他:不要脸。
他回:是左边脸不要,还是右边脸?
她知道陆家桓从不嘴软,与她抬起杠来,有时抢着她一愣一愣,不过她孟雪也不是吃素的,在方静身边耳濡目染多年,自然也学的几招抢白。
他问她,你呢?除了学习,你还喜欢什么?
“背诗,算吗?”她随意回他,倒没放在心上,陆家桓却来了兴致,非要她说个所以然,
于是乎,她告诉他,世界语言体系那么多,也不及汉语缠绵悱恻。
倒与他说的相得益彰,他就好奇了。
她说,还记得高考一起背过的‘送分题’吗?那个时候是上知‘遥遥牵牛星’,下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感慨于‘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品得了‘噫吁戏,危乎高哉’,周游列国,观诸子百家争鸣;伴文人骚客在左右,与智者上下求索,而今,还能记得那些让她们寝食难安的古诗文?
他回,上了大学,术业有专攻,对诗词的隔膜就不足为奇了。
她深有体会,在日益物质化的世界,在碎片化盛行的现在,传统文化的根基也在慢慢被蚕食。
她告诉他,四五岁的时候,爸爸就教她背唐诗,诗词押韵,和儿歌都差不多,“粒粒皆辛苦”,“上山打老虎”,也分不出高下,背着玩就是了。
慢慢的,长大了,
春天,看到盛开的桃花,突然明白什么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夏天,跟爸妈去湖里游玩,小舟在荷叶中穿过,知道了什么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什么是‘水光潋滟晴方好’。
秋天,过了天高云淡,就是凉风乍起,梧叶飘黄,知道了什么是‘老树呈秋色’,什么是‘苒苒物华休’。
冬天,西风凛冽,天空阴沉,外边洋洋洒洒下了雪,知道了什么是‘晚来天欲雪。’
他问:那乐的时候呢,
她回: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又问:愁的时候呢。
她回:伫倚危楼风细细。
背的那些诗词,像是看不懂的画面,存在心里。一天遇到某个风景,某分心情,就忽然明白那首诗,那句词,那幅画。那种感觉,记住了词,记住了景,也记住了情。
他笑了笑,回道:孟雪,难怪你的名字那么诗情,孟雪,梦雪……
第一次有人将那个‘孟’字改为‘梦’字。
她有些恍惚,什么时候,他和她讨论的话题,升华到这般高格调,不过,她却十分酣畅,
又什么时候起,他的短信,也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夜场很闹,不过,她们都没你漂亮。”
“左拥右抱,陆公子向来艳福不浅。”她笑了笑,随意写道,
“场子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像你,小蝎子。”
她回他:“什么?”
“王菲誓言。”
恰巧这首她听过:“王菲作词,窦唯作曲。旋律是不折不扣的窦唯风格,行云流水,还有潜藏的幽怨,倒被王菲唱的恰如其分。”
“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他回了一条,她还没缓过神,又一条短信传进来:“MV里的她,有时无奈,有时轻狂,有时平静,有时激扬,真像你,我有些怕了,小蝎子。”
“怕了?这世上也有陆公子怕的事?”
“有,还有很多,生离死别,还有,活着时的寂寞。”
她怔着,不得不承认,从本质上讲,他和她陆家桓是同类人。
孟雪写下:“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不得不承认的六个事实吗?”
“什么?”他很好奇,她总有异于同龄人的洞察力,
“一,你不可以将肥皂水放在你的眼睛里。二,你数不了你有多少头发。三,当你舌头伸出来的时候你不能用鼻子呼吸。四,你正在做第三条,五,当你在做第三条时,其实你觉得是可行的,但是你看起来像一只小哈巴狗,六,看到最后,是不是发现被我给逗笑了!”她加了个笑脸,
他回:“看我怎么整你。”
他果然照做了,她笑着!
“兵来水挡,水来土掩!”她笑,
他说,那好,带她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