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只剩了两人。
曹若玉停了笔,就着几案小匙小匙地吃着。
“奶娘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心里是个倔的,只是尊卑嫡庶摆在那儿。”
婆子把写了几行字的纸张收了,扔进旁的熏笼里,若让老太太看见如此状况,只怕又生事端。
“我知道的,奶娘。”曹若玉看着字迹慢慢被吞噬,呆呆地说。
自己不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处处掣肘,除了身份,曹家的女儿谁有她优秀?
若不是兢兢业业地,只怕早被叶氏算尽娘胎了。
通房丫鬟?等你亲女儿出嫁的时候,倒要好好看看,舍不舍得挑几个狐媚丫头做通房。
况且,她一个二房的是吃错什么药了,竟插手大房的事。
“她不过一个商户子罢了,若不是为了扳倒大夫人,我也犯不着和她联手,奶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只是有些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
“你有分寸就行,将来你是太子侧妃,她若要琦姐儿露风头,还敢越过你去?”
婆子安慰地劝解着,以前还好,叶氏一倒,这二房越来越拎不清东西南北了。
曹若玉想了想,把玩着手腕上的碧玉手钏,眸子一暗,轻笑了起来。
接着温婉说道:“二婶平日里喜欢逛院子,想来是二叔生意事忙,顾不得家了。奶娘,你说呢?”
婆子先是不解,而后看到她指了指门外侯着的丫鬟,这才了然于心。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婆子便转身出去吩咐去了。
“春月,回去告诉姨娘,让她不用费心思,照顾好诚儿是正经。”曹若玉最后喝了一口,便转身进了内室。
丫鬟答应着俯身退出去了。
瞟进桌上的小株海棠插花时,曹若玉不禁想到了在西院住着的云卿。
若自己是她,该多好。
不用小心翼翼,不用看人眼色,不用阿谀奉承。
三妹啊三妹,你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呢。
此时,曹若玉不觉眼里流露出的情绪,还夹杂了哀伤,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看着梳妆镜里的发髻,曹若玉又去了一只金钗,朝身后的丫鬟道:“夏月,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到了鹤锦堂了吗?”
小丫鬟看着曹若玉重新褪下的金钗,一言不发地站到了一旁。
“奴婢正想告诉您呢,今儿二小姐和三小姐都病了,您说奇不奇怪。”
夏月十分疑惑地说,又拿了手上的几条披帛往曹若玉身上比了比。
“人吃五谷杂粮,有什么?”曹若玉指了指一条鹅黄的绣花披帛。
“小姐可不知道,听说三小姐是因为给西院题匾额才受的寒,而且昨夜雨下得那么大。”
就三小姐那身子骨,不生病才奇怪呢!
“题的什么名儿?”曹若玉问。
“听西院里的一个小丫鬟说,好像叫什么‘吟岫居'?”夏月半信半疑地回答。
到出门时,曹若玉有意看了一眼正整理梳妆台的丫鬟,低声朝夏月耳语了几句。
小丫鬟背对着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是远远地听到曹若玉让人把卧室里的插花给撤了。
吟岫居。
而西院里被曹若玉提起的云卿,正裹成大粽子似地躺在软榻上。
蒽,明明知道身子的亏空没有补回来,还是受了寒,华丽丽地感冒。
“采蘩,怎么还没好,不就挂个匾额吗?”云卿大口大口地吃完了碗里的馄饨。
感冒,除了鼻子不通气之外,食欲什么的根本一点儿都没变嘛。
“小姐,这可是咱们的家,那肯定得好好琢磨琢磨,您要是觉得乏了,蘋儿给你讲些有趣的段子?”
采蘋替云卿按摩着散寒的穴位,试探着问。
原本思睡昏昏的云卿顿时来了兴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县主,您甭听这丫头乱嚼舌根子。”白妈妈端了莲花小碗过来,一面打趣,一面把药碗递给云卿。
云卿笑了笑,让着把药放在一旁的梅花长腿几上:“只当她说说乐子,解闷儿,妈妈可别再说她了。”
“妈妈你可误会我了。”采蘋有些置气地把脸撇向一旁。
“新来的丫鬟劳妈妈多教导教导,过几日再说。先去忙吧,药我等会儿喝。”
云卿抬眸瞧着站在门口的俏丽身影,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她眉间的美人痣。
“蘋儿,还记得我们回来的那个晚上,我让你做什么了吗?”云卿平和地问着。
“奴婢记得,可是小姐不觉得真是这样吗?奴婢好像除了吃就一无是处。”采蘋有些垂头丧气。
云卿疑惑地看着她的面庞,示意她说下去。
“采蘩姐姐心细,小姐什么意思她都明白;柳儿绣工了得,可以帮小姐做衣服。而奴婢,什么都不会。”
说如此时,采蘋眼里跳跃地光很快地黯淡下去。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是珠宝玉石,质地也是参差不齐,咱们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她们有她们的好,你有你的好。”
云卿安慰地说着,一边朝正上来的采蘩点点头,说是知道匾额已经好了。
“她们的长处你做不到,你的优点也是不可代替的,你只要做好真实的采蘋,就是帮我最大的忙,懂吗?”
采蘋不理解地摇摇头,“小姐,采蘋喜欢吃。”
云卿掩嘴一笑,“你性格外向很容易和别人聊得来,这样可以随时说些小道消息解解闷。”
见她没有再否定自己,云卿玩味一笑又继续说:
“就算你能吃,你家小姐我还能让你饿着不成?等身子好了,就会赚钱养着你们,不让你们委屈,这样好吗?”
“小姐——”采蘋红着眼地听云卿云淡风轻地谈起这些话题,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云卿。
采蘩走上廊来,有些莫名其妙,小姐就像抚摸一只小猫一样拍着采蘋的背。
云卿罢罢手,表示没什么,采蘩拍拍心口,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
“小姐,刚刚奴婢才听小厮夸起在西院比在其他院子好当差,这会儿就见着咱们采蘋姑娘梨花带雨了。”
采蘩打趣地伸手碰了碰一旁的药碗,翠眉微蹙。
采蘋羞赧地直起头来,“对了小姐,您还记得咱们在回来那天那些丫鬟对咱们爱理不理地吗?”
采蘩好奇地问着怎么说,不就是小丫鬟目中无人罢了么?
采蘋摇了摇头,“小姐你不知道,那些小丫鬟都是二小姐安排的,就是想让小姐知难而退,不要回曹家。”
云卿把玩着手上的珊瑚手钏,听如此倒是十分平静,“意料之中,就是不是她便是别人,没了?”
叶氏因自己而死,若她没有动作倒是奇了,只不过现在的她就像没有毒牙的小蛇,外强中干。
就是以前印象中一直读书吟诗的曹绍均都会跳出来,更别提曹若姝。
作为那件事情的见证者之一,还好回来这段时间倒是精乖,夹起尾巴做人。
不过,云卿想了想,问着采蘋道:“这两年,二小姐都跟些什么人来往?”
采蘩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突然间八卦起来,对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有兴趣。
采蘋沉思了一会儿,“好多丫鬟都说,叶侯家的人经常来看二小姐,二小姐也时常回侯府小住。”
云卿点点头,果然没错,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机灵了。
“小姐,你不知道的还有,孙妈妈出来接您是因为勋少爷跑到老夫人面前说‘三姐姐来了',老夫人这才知情呢。”
采蘋头头是道,说得云卿也不得不相信,勋哥儿多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原本还以为是外公和大哥的面子呢,云卿尴尬了。
“小姐,还有——”
“美人,饿——”窗下,一只通体碧绿的鹦鹉正张牙舞爪地叫着,打断了采蘋。
采蘋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住了,“小姐,这东西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奴婢怎么没发现,真是好有趣。”
云卿淡笑,“大概是被他主子抛弃了罢。”
鹦鹉好像听见似的,叽叽喳喳地辩解,一面还要躲过采蘋的调戏。
天啊,做一只鹦鹉怎么这么难,谁知他心里的苦逼。
从前主人腹黑就罢了,如今又入狼窝——
前夜,雍亲王府内院。
“来,乖,说句话听听”
“要不把你的毛全都拔了?”
“蒽,再用醢汁架了烤,味道应该很好的。来人——”萧建成松散着衣服衫子,笑逐颜开地分析着,面色计较,嘴角带奸。
……
“大坏蛋,大坏蛋。”
金笼弯柱里的绯胸鹦鹉,葡萄灰的脑袋,眼周沾了绿色,前额有一窄的黑带延伸至两眼。
上体绿色,颏白色,喉和胸泛着绯色,极是内敛地张开翡翠的翅膀,欲把自己的脑袋藏起来。
“害羞也没用,这毛啊一定要拔的。”
萧建成看着它无耻的样子,含笑威胁到。说着夹了一些松子放到他面前。
鹦鹉又尖着声音直叫,“吃的,吃的。”
萧建成好笑,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和任何雌性动物搭讪。
正调笑着,便有人进到了内堂。
单膝着地,“王爷,这是搜集到的福嘉县主的近况。”
来人说罢,便下去了。
不出一会儿看完了几页纸,萧建成玩味地笑了,似有似无的笑意如雨沾清荷,很快凝固在了嘴角。
看到一团绿色很快飞了出去,萧建成怒目横眉地看着手里信纸上的一团奇怪的东西,骨节发白。
“该死,本王要把你的毛全拔了。”
“不到,不到,抓不到。”鹦鹉扑腾着翅膀停在高处。
“习伏,把它给我弄下来关好准备送人。”萧建成一脸无可奈何。
看来啊,要想知道她的近况,只有把这只臭鹦鹉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