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前的空地已经吸引了为数众多的宾客驻足,小叶氏搀扶着老太太,见着眼前的画面也说不出话来阻止一切的发生。
阵阵锣鼓,一头活灵活现的狮子神气十足地跃到人们面前。眨巴着比铜铃儿还大的眼睛,摇头摆尾。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围观的小孩子又惊又喜。
“老夫人您先坐会儿,县主吩咐等会儿还有惊喜,让您不要累着自个儿。”小木子笑着抬了椅子让老太太坐下了。
“这是什么戏法,为何从前未见过这样有趣的表演?”
老太太欣喜地问着小木子,也问出了旁观者的心声。
之前常规送礼的惊艳早抛之脑后,众人一面目不转睛看着,一面侧耳听着青衣小厮的回答。
“回老夫人话,这是舞狮。因北国某朝君王甚是喜欢就流传下来,不过咱们大梁少见得很,县主说老夫人您喜欢热闹,就花重金请了这些师傅来。希望博得老太太一笑。”
小木子解释完,旁人都点头应是,他们之中只有少数人以前听过。听着下人一解释,都像开了眼界一样,叹为观止。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身边的老姐妹笑着议论起来。
盯着那场中锣鼓喧天的舞狮,一会儿抢着顶大的绣球,一会儿跳到事先用木桌子搭好的大约有一层楼高的戏台前,狮子向众人鞠了个躬,后脚一蹬,前脚一提,轻松地跳上了仅有两三个平方的桌面上,竟然威风凛凛地站了起来。
待往下看时,狮子嘴里竟然吐出几尺长的红幅出来,上书‘西望瑶池降王母,南极老人应寿昌’。
老太太喜不自胜地赏了舞狮人,回头又问着小木子,“三丫头在哪里,如何不见?”
小木子不语,老太太话音刚落。便听得又是一阵锣鼓之声。
皮黄锣鼓,一纤细身影跃然眼前。
一双眸子在油墨重彩的妖灼桃花面上清冽如溪,嫣红的眼妆和腮红。见所未见的扮相,步步生莲,水袖一甩惊起一阵欢呼。
但见得台中步步莲花的走位,听得行云流水的独特唱腔,起承转合间引人瞩目,众人都敛声屏气,目不斜视。
‘瑶池领了圣母训,回身取过酒一樽。……愿祝仙师万年庆,愿祝仙师寿比那南极天星。霎时琼浆都饮尽,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一段表演落,台中的身形已走到老太太眼前行了大礼,妙语连珠地说着祝寿之语。
“精妙绝伦,美极!妙极!”
人群后,一声潇洒的悦耳声音拉回众人飘忽的思绪,旁边的人纷纷让开道儿来。有眼尖的都行礼称‘王爷’。
身边七嘴八舌地唤着雍亲王,还有些闺秀面红眼热起来。
容澈走到云卿身边,悄声说:“想不到我的王妃还有这等才艺,王妃厚此薄彼,本王表示不服。”
云卿低咒了一声‘唱个鬼’,乐得容澈哈哈大笑起来,旁人却是不知所云。
“不知王爷驾到,老身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老太太等人纷纷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只有云卿白了他一眼,心道他是有多么不要脸,就喜欢托大。
“起吧。”容澈看了眼一处,吸引得人不得不去看她的云卿,话音婉转:“您是福嘉的祖母,与长辈宴,礼当如此。只是今日福嘉所唱之曲宛若天籁,连本王也未曾听过呢。”
言外之意,她是看着云卿的面子才来的。各人心知肚明,看向云卿方向的眼神也多了些其他意思。
“王爷谬赞,不仅是三丫头的福气,更是我曹家的福气。”
“老夫人客气,习伏。”容澈侧目唤来白衣胜雪的习伏,命着呈上寿礼,“区区薄礼,望老夫人笑纳。”
“谢过王爷,王爷里面请。”
云卿在人后,瞥见她便宜爹一脸谄媚样儿,兢兢业业地随在雍亲王身边,有些嗤之以鼻。
真是浪费功夫。
云卿伸手一抹自己脸上重重的胭脂,心里止不住地吐槽。亏她还一门心思,想着要给老太太一个难忘的寿宴呢。原来在趋炎附势的嘴脸前,一切都是白搭。
重要的是,容澈被一堆人簇拥进去时,还不忘回眸一笑,不仅抛媚眼,还包含着挑衅。
云卿想想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心里就憋屈。
“主子,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先回去更衣吧。”采蘋在云卿身后,为着自家主子的委屈也生出一丝憋闷的情绪。
没有他法,云卿颔首应了。事情都发生了,老太太不稀罕她的表演,反正她已经尽力把礼送到了就是。
只是,若今时今日换了外公,外公一定会非常高兴,还要忍不住到处炫耀呢。
“县主留步。”
听见有人说话,云卿止步去看,却是一身绿沈锦袍的沈君琢。
“沈公子,我二姐在里面陪祖母说话。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沈君琢目睹了方才的一幕幕,每一个细节都好像刻在脑海中一样,莲花步步,妙曼声线都挥之不去。
他想忍不住上去表明心迹,忍不住地想要多看面前的人一眼,多说一句话,多待一会儿。可是他也明白,礼。
“县主的表演,翩若惊鸿让人过目难忘。”
饱含深情的一句话,只换来一句‘谢谢’。沈君琢驻足没有继续追上前去。槛内,一鸭黄裙摆往里面缩了缩消失不见。
“主子,你您很讨厌沈公子吗?”采蘋忍不住问。
云卿顿了的顿:“有这么明显?”
采蘋颔首,云卿不答,越是加快了回吟岫居的步子,不想多留一刻。
是,她之前觉得沈君琢挺好,而且通过四哥的胡乱引见,她还觉得他有才气,是温文尔雅的儒雅书生。
而且沈君琢不仅出色,还长得好看,又年少有才,温润有礼简直像缩小版的温清苑。
对于上次,在长公主府见到他和曹若姝纠缠不清的那一幕,其实她是知道那是曹若姝故意做给她看的。
可偏偏自己虽不是神女,但也无心于他。后来,每遇到他一次,云卿觉得她更讨厌了沈君琢一分。
沈君琢看她的眼神每次都是饱含深情,那样近乎痴呆的,柔情万般的视线,让她觉得不安乃至厌恶。
此时此刻她也希望没有人记得她刚才的表演。云卿一面对镜卸妆,一面心情不爽地祈祷起来。
离开宴还有一会儿,更了衣正好在花园里散散心,免得自己气着自己。
“主子,采蘋给你讲个笑话罢。”采蘋眼珠子一转满心欢喜地凑到云卿面前。
“你讲的笑话,能笑?”采苓摩挲着腰上的软鞭,眼也不抬,淡淡地回了一句。
云卿倚在美人靠上,笑看着她二人横眉冷对,让采蘋说来听听。
“这是一个两姐妹的故事。”云卿煞有介事,格外捧场地点了点头。
“有一天妹妹问姐姐什么叫‘沉鱼落雁’。姐姐说,‘沉鱼落雁的故事是讲西施长得太美了,连鱼都自觉比不上,羞得沉到水下。’妹妹听后说‘难怪我每一次都钓不到鱼’。”
采蘋说完自个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云卿和采苓对视一眼,无药可解。
扑通——
“谁在那里!”采苓一步跨过美人靠,寻声往树后而去。
“云卿,你这侍女的笑话也太别出心裁了些,我可是开眼了。”
树后,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笑着走了出来。采苓生生扑了个空。
眉目如画,面若璞玉却隐约地散发出一股子英气。笑容不羁,动作洒脱和四哥一般无二,不正是林溪南是谁?
“二哥你怎么来了?吓我一大跳呢。怎么不见四哥?”
林溪南毫不客气地在美人靠上坐下,从身后拿出两壶封好的酒出来,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云卿。
“谁知道你四哥现在又伤了哪个多情佳人的心,不说他了,今天的舞狮可还满意?对了,你唱的那是什么?”
云卿坐在他旁边,自然而然地开了酒壶便和林溪南对饮起来。
听他的意思,云卿对于派唐山找温清冠,寻舞狮的事算了明白了。她就晓得她四哥整天忙着撩妹,越来越靠不住了。
“你都看到的,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云卿满满地喝了一口:“我唱那个呀是京剧《麻姑献寿》,我唯一会的曲子,好听不?”
云卿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会儿口中的酒,虽然没有醉花间好喝,但还不错。
“京剧?闻所未闻但看出来你很用心。话说回来,我可没见着有那么多桃花的宝宝。”林溪南扬嘴一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本姑娘今天有酒喝很开心,你就尽情取笑好了,既往不咎。”云卿开怀一笑地和林溪南碰了壶,说完又看向林溪南:“距离上次一起喝酒已经好久好久了。”
酒如愁肠三分醉,分明大中午又凉风习习,云卿一点儿酒意也无。却是不自觉安静下来。
林溪南轻蒽了一声,眉头轻皱地沉吟了一会儿:“距离暮荷宴,你用什么硫酸对付刺客,是有好久了。”
云卿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思绪在酒意中翻滚,和林溪南相熟是从温家暮荷宴开始。她正和凤家派来的暗卫对质,她用绿矾也就是硫酸亚铁对付刺客的那幕被她他见着了。
当面寻着这厮时,林溪南一点儿做贼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对视五秒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只影邀月,要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