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惊喜?有吗?有封地就可以坐享其成,每年的银子比她的小铺子赚得还多。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再说了皇帝还赏了这么许多好东西,她的库房都要放不下了。不是惊喜,是震惊过头的平静。
“姑姑,你说我会不会得了婚前焦虑症啊?”云卿托着腮帮子,一脸无可奈何望向芍药,希望得她一解困惑。
“婚前焦虑?那是什么?嫁给雍亲王是很多女子可望而不可求的事,县主说说为什么焦虑?”芍药偏过头不解地问。
听着她连环炮似的发问,云卿连连罢手说着不是,双手一摊,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焦虑,感觉有些害怕,有些忐忑不安。感觉这一切好像来得太快了。”
害怕,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或许是对自己十五岁就结婚而觉得害怕;或许从雍亲王接近到皇上赐婚,都发生得太快。
而她一直被手上琐碎的事情耽搁,就这么任其发展下去。
“过了中秋,等县主你完成及笄礼就要嫁为人妇。以前见着是一个明媚的小女孩,转眼倾城,转眼又是凤冠霞帔加身。的确,时间是过得快乐些。”
芍药眼神温柔地不觉感慨起来,云卿却是郁闷不得。
“姑姑,我才十四。”才一个中学生就真的要嫁人了吗?
芍药微怔,转而笑了起来,“马上就及笄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好些姑娘家人早就有了孩子,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县主怎的说这些傻话,莫不是糊涂了?”
见云卿没有接话,神色似有压抑之态,思量着她或许真是过度紧张什么的,芍药话锋一转安慰着。
“成亲这件事谁不是头一遭?放宽心就是,平白想这些有的没得。听说焦姬也要出阁了,县主可以下个帖子,去看看她。”
云卿颔首但并没有说话,把皇上赐的珊瑚手链随意地套在手上往小花园里去了。
白妈妈和芍药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安慰和欢喜。
坐在秋千架上,盯着头上的一片绿荫,花盆里有新植的秋菊,院墙上攀援的蔷薇此时正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海棠树前一抬头就可以仰视吟岫居,雕梁画栋,飞阁流丹,一转眼她竟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时间真是一把大师傅手里的菜刀,想把你剁成什么馅儿就剁成什么馅儿。这时间真是过得贼快,弹指十年间,她依旧一事无成。
这边传旨内监刚走,各房的人都蜂拥而至要给云卿道喜,曹定远听闻之后还半信半疑,亲自来了吟岫居。
旁人也就算了,一律拒之门外也便罢了,倒是这便宜爹,云卿再如何讨厌和不耐烦也要以礼相见。
“父亲的意思是说梧县给祖母养老用?”云卿注视着荷叶琉璃盏里的茶叶,似笑非笑地望向曹定远如此反问。
曹定远用心地品着茶,一脸的享受模样,冷不防听见云卿的这句话,险些没坐稳,喷个满地。
“云卿你怎么能如此说?难道给你祖母尽这点儿孝心也不愿意?亏得你祖母如此疼你,旁人也夸耀你识大体。换成你大姐二姐,哪里用为父亲自说的。”
“哈哈。”
云卿玩转着手指上的珊瑚戒指,像听到什么极度滑稽的事一样笑得花枝乱颤。采苓在一边伺候着,只是满眼困惑。
曹定远明显被云卿的这一举动惹怒了,荷叶盏粗暴地放在桌上,拍案而道:“云卿,在为父面前你也太放肆了。那些姑姑教养的礼节都抛之脑后了吗?”
“曹大人,这套荷叶琉璃盏是统共四只,一只就二十两银子。我吟岫居眼下捉襟见肘,您可轻点放,碎了可买不到的。”
云卿瞥了眼洒出来溅在撒花杯垫上的茶水,除了感叹浪费了好茶,她实在对什么孝道没有一点儿感悟。
曹定远脸色气的发青,正又要发作,云卿已经站起来,“封地的圣旨就在里面奉着,曹大人若想以一时利益换曹家覆灭,我无话可说。甚至,在你决定娶小叶氏的时候,我就已经无话可说。”
先是眼红她的招,后是封地。老太太礼佛心切,再如何不济,也不会染指她一个孙女儿的封地。
与其说给老太太尽孝,不如说小叶氏想在她出嫁前吞了她的财产才是。更何况,老太太膝下三子,再怎么尽孝也轮不到她呀。
说什么父女情分,或许从前有,但如今早在她的心里死了。
“我从来没有欠曹家什么,也从没有奢望过什么。所以识相的话,请曹大人管好叶香君。在出嫁前若相安无事,自然有她的好。若不然请曹大人各自斟酌。”
云卿目不转睛地直视曹定远深邃的目光,丝毫不想顾及他的脸面,她的话已经说绝了。
今日倒让她大开眼界,一个混迹官场的臣子何时耳根子变得这么软,随便一阵枕旁风就给吹得没了脑子。
还给她玩套路设诱敌之计,若她吃激将法,她就不是曹云卿了。
曹定远心虚地转动着眼珠,撇开脸去,“说这么多,就是不想给?”
云卿无可奈何地淡然一笑,“今天是最后一次和曹大人以父女相称。今日之后,我是君你是臣。君臣之礼如何想必不用我教。”
采苓明白了云卿的眼神,望向她逆光而去的身影,从腰间抽出软鞭拦住了要追出去的曹定远。
“放肆,你一个婢女是想以下犯上吗?”曹定远几近恶狠狠地低吼着采苓。
采苓面无表情,“说起以下犯上,老爷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老爷请回。”
“你!不可理喻。”曹定远看看近在咫尺的软鞭,两袖一甩气急败坏地仓皇离去。
采薇端了点心和茶进来,在廊上的阶梯就见着曹定远老脸下不来台地出来,忙迎上去,故意把茶泼了他一身。
曹定远敢怒不敢言,大声呵斥了一顿就走了。
采薇看在眼里偷偷笑了起来,人虽然走远了,还是冲他撇撇嘴,自己拿了盘子里的点心吃起来,可叹白白浪费了上好的茶叶。
“你这一撞,仔细白妈妈等会处置你。”采苓站在廊上,环着手兴灾乐祸。
“才不会嘞,县主都要出嫁了。大夫人竟然还撺掇着老爷要占便宜。我只是替主子不值,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采薇端着托盘,咽了咽点心,无奈地怅然一叹。
采苓低下眼睑,“我们看在眼里尚且如此,更别提主子心里怎么难过了。”
采薇同意地点了点头,老爷待自家主子和大小姐二小姐分明就是天差地别。
“采苓,为什么都是亲生女儿却疼庶出多些,简直偏心到不可理喻。老爷是不是瞎?”
“谁知道,大概就是因为主子太过出众。更或许是主子是温家的女儿。”
采薇对她说得话有些拎不清楚,愣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要询问仔细时,早不见采苓人影。
吟岫居的下人嘴严是在府里出了名的,当时云卿和曹定远的谈话也只只有几人知道,却不晓得怎么传出去的。
才过一日云卿不尽孝道,对自己的父亲摆架子的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还绘声绘色地编排了那日的场景,听得人人口诛笔伐。
那些听闻皇帝赐了云卿封地,要赶来送礼贺喜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缩起了头,夹起了尾巴不敢声张。
从始至终曹家的人都没有澄清过,人云亦云,事情传得更玄乎,传着传着大家都信以为真。
为这事还惊动了许氏和宫里,尤其是皇帝简直龙颜大怒,幸而当时和皇帝下棋的是纪太傅,换做旁人定是首当其冲。
“朕看这个福嘉就是不识抬举,才赏赐了她就恃宠而骄,这不是明摆着打朕的脸吗?”皇帝眉头紧皱得能夹死苍蝇。
想想明天那几个讨厌的御史要大肆上表,他就心烦不得,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要逼他收回自己命令。
他一个皇帝,金口玉言,怎么能出尔反尔。
纪老头置身事外地一个劲儿催着皇帝下棋,见他郁闷不解,捋了捋胡须,笑着道:“不急不急,等下完这旁棋,事情自然会有转机。”
元宝在一旁看时间差不多,赶紧一招手让御前侍奉的宫女上茶。
皇帝将信将疑,端起茶饮了一口缓了缓道:“可当真?莫不是老师又知晓了什么星辰演卦,能未卜先知?”
纪太傅笑而不语,神神秘秘地卖着关子,任着皇帝如何勾引,他总是笑笑就是不说。
次日早朝皇帝冷着脸上朝,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文官们在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的御史王季那小子第一个启奏。
“中秋将至,王爱卿确定有什么大事需要启奏的吗?”皇帝冲王季挤眉弄眼,让他下朝后再当面和他说。
王季心里颔首,他明白皇帝的意思是要他慎言,但丝毫没有改变他要发言的想法。
“陛下,我等虽和曹侍郎同朝为官,可是也实在不能包庇他如此逾越礼数的做法。险些毁了福嘉县主的名声。”
被点名的曹定远在后面战战兢兢,汗流浃背地不敢抬头。
啊?皇帝一头雾水地望向王季,再看看众位朝臣的脸色。没毛病啊?
“坊间传言曹侍郎借者全孝道的由头,要替县主管理梧县,已经传开了。”元宝在座下小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