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毕业那年,她告诉我,她毕业后,得回去。
我知道她说的是哪,毕竟他祖父,以及父亲,都不在这。
她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过是因为她母亲安排她过来,跟着她外祖母学习几年。
她是顾家长孙女,曾经她母亲是两个家族的重要纽带,而现在是她。
她光鲜的外衣,是由一条条锁链编而成,脱不掉,甩不开,比曾经勒住我脖颈的那条毒蛇更难挣脱。
和她越熟悉,我似乎越能看到她对那件外衣的厌恶,而她,很擅长用高傲和冷漠掩饰这种厌恶。
如同约好似的,同年下半年,我母亲去世了……
自从我人生步入正轨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隔三差五不是感冒就是咳嗽,一个月完好的时候没几天。
医院也做了很多次检查,没大病,就是小病小痛不断,医生说,她不仅贫血,血压低,低血糖,而且身体微量元素也很低,抵抗力很弱,容易生病。
然后她咳嗽越来越严重,偶然一次病毒感冒,导致肺部感染,高烧不退,人居然就那么离开了……
对我来说,这很突然,我以为我现在有能力了,她也休息下了,她的身体会一天天好起来,没想她反而走的那么快。
我很难过,但我好像又明白点什么,她应该是心放下了,想离开了。
没太久,就到了毕业,那个唯一的,仅剩下的,对我最重要的是人也要离开我了……
“我应该半个月后就走。”她双手环胸,斜依在厨房门那,“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现在也算完全稳定下来了,我外祖母说,会重点栽培你。”
我搅拌调料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她,“诺希,我……我发现我更喜欢做菜,而不是唱歌。”
她看着我,愣了一秒,那秀气的眉瞬的拧起,“你跟我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勺子搭在盘子边,转过身看她,“我想去你的国家看看,我看了书,也找了很多资料,那很美……”
“迪恩。”她打断我,声音凉凉的,“你在毁你自己,你知道吗?”
“可我并不那么觉得。”
“呵。”她笑了声,嘲讽的,然后她放下手朝我走过来,在距离我一步的地方停下,“我知道你想什么,但那根本不可能,我的人生已经被安排好了。”
“我很清楚。”我直视着她的眸。
她抿着唇,深吸了口气顿了顿又说:“当然,即便有可能会改变什么,也不会是你,我对你没有友谊以外的东西。”
她说话的方式一如既往,决绝的,锋利的,轻触上肌肤,便可见血。
“这个我也很清楚。”我回答,声音镇定。
三年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她说话都会结巴的大男孩,我在成长,在她的帮助和陪同下成长。
她定定的看我,直视着我的眸,却不说话,我看到她眼底有生气。
我笑了,“等会吃完东西再生气好吗?饿着肚子生气的话容易长皱纹的。”
她还是盯着我不说话,我唇角扬得更高,抬手轻握住她单薄的肩,转朝门的方向,然后轻轻推着她往前厨房门口走。
“这个可是克里提叔叔告诉我的,梅丽萨阿姨长那么多皱纹,就因为她总是还没吃东西就开始生气。”
她依旧不说话,一直到我推着她到了客厅,她才扭了下肩膀。
十分不舍的,我放下握着她单薄肩头的手,“坐下等我,最多还有十五分钟就可以用餐了。”
她自顾自的走到沙发坐下,抬起头看我,“十五分钟,你想清楚。”
“嗯,我会利用这个时间仔细考虑的。”
她别开头,没再理我,我知道她还在生气,告诉她电视机的遥控器就在沙发上,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她用餐其实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过程,而且她喜欢先吃甜点,像零食一样,所以我先把甜点和橙汁端了出去给她。
当我将甜点和橙汁放在她面前的时候,我立马感觉到她脸色缓和了不少,而且眼底的凉意都已经不见。
她挪坐过来,端起橙汁,抬头看我说:“记得好好想,想清楚。”
我笑,“知道了。”
等我端着她喜欢的鹅肝出去的时候,甜点已经被她消灭了一半,而她心情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顾诺希,不了解她的人,会觉得她严厉又冷傲,一旦了解她的话,会发现她其实是很好哄的,她所有的严厉和冷傲,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伪装。
“想得怎么样了?”她故意严肃着脸,其实眼底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影子,只有鹅肝……
“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做菜。”我一边说一边点头,表示我是真的认真考虑过了。
她手顿住,眉也拧起,掀起眼。
我用无辜的眼神回视她,“我真的认真考虑过了。”
她唇紧紧抿起,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居然放下了刀叉,“迪恩。”
“嗯!”
“你知道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吗?”
“呃……”和她一起后,虽然我懂了很多看似结构简单,却蕴含了很多意思和道理的词汇,但这个……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可以举个例子吗?”
“你现在就是最好的列子。”
“……”我眨了眨眼,表示我还是不是太懂。
她顿了会叹了口气,“天时地利人和,出自孙膑兵法,说的是……”
“孙斌兵法是教作战的吗?”
“是、的!”
我看到她指尖都微攥,连忙说:“你继续。”
“这个词,用于作战时,是指作战的时候自然气候的条件,地理环境,还有人心所向都是对己方有利。”她说着抬手,食指朝着桌面指了指,“而这里,你的国家,就是地理,现在这里的音乐市场走向就是天时,我外祖母和你的粉丝,都是心向着你的兵,这样你懂了吗?”
“……好像明白了。”
“所以,你在这里继续发展,也许再过两三年,你的知名度就不仅限于这,而是向世界衍生。你跟我走,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那边你很难发展起来,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你已经缺了两样。”
她是语重心长的,我不想辜负她的好意,但是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
我垂下眸,抿了抿唇,“我也说了,我更喜欢做菜。”
“迪恩!”她叫我的名字,很大声的。
空气瞬间凝结,静默放大了呼吸的声音……
但是这样的静默没维持太久,她猛的站起身就去拿她的包。
我连忙站了起来,靠椅划过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但她好似没听到,而我也好似不在意。
我上前挡住她,将她堵在沙发和桌子之间,“你生气了?”
“是!我很生气!”她仰着头瞪我。
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很气,怕她离开,我捉急的握住她的手臂,“如果你回去了,想吃红酒鹅肝的时候怎么办?”
“那边有餐厅!”
“他们没我做的好!”
“那我就不吃!”
“……”那就不吃吗?
我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猛的紧缩后的说不出的疼。
我再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而她很快别开眼拨开我的手,就将我推开。
急促的脚步声刺得耳膜发痛,我想呐喊,想告诉她,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她对我来说更重要。
也许,我们不会在一起,也许,我们永远都只会是朋友,更也许,某天我会参加她的婚礼,但是我唯一希望的,也就是能呆在她身边就好。
她生病的时候我可以照顾她,她烦恼的时候我可以听她倾诉,帮分担她的忧愁,陪她享受喜悦……
我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我不想有遗憾……
然而我什么都没说得出,反而是她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想不清楚就别联系了。”
关门声很响,犹如利刃穿透心脏,我闭上眼,双手紧紧攥起。
半个月后,她离开了,一直到离开都没联系过我,因为我们吵架隔天的签售会我没出现,当然,后面的所有活动我都没去。
公司打电话来,警告我继续这样的话,就要告我违约,但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去她那里。
我开始计算,违约的话,我要赔偿公司多少钱,我还能剩下多少,够在她那里开一间餐厅了吗?
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天,我刚准备出门去公司,打算去谈违约金的事,她外祖母的助理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公司一趟。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外祖母的助理却和我说,公司不会起诉我,但如果我依旧故我的话,会取消关于我的所有活动和新歌计划。
我笑了,因为我知道是她,她还在担心我……
“非常谢谢您,罗伯特先生,但是……我已经决定不再唱歌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紧紧抿唇的唇在顿了两秒后才松开,然后点头,有些无法理解的表情,“那真的很遗憾,我觉得你会走向世界,毕竟连我女儿都非常喜欢你。”
我对他笑笑,低下头,忽然一张明信片出现在我面前,上面是一株蓝色鸢尾。
我愣了愣抬起头,罗伯特先生轻扯了下唇角,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她希望我能说服你,让你在这明信片上签个名。”
“很荣幸。”我笑着,拿起笔,在那株代表了暗中仰慕的蓝色鸢尾上写下我的名字。
我想,我好像知道我未来的餐厅里应该放什么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