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盟的群英逃到渭水河畔,非常幸运地在一个充满迷雾的清晨躲开了突厥巡骑的大规模围剿,所有人仓皇宛如丧家之犬,分成了十几路向中原逃去。三天之后,终于成功地逃得了性命。
神兵盟中,巴山蜀地的弟子,中原七大世家的门人,还有各帮各派的帮众各自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能够生离莲花山的十亭中不过二三亭,各门各派损失之惨重,就算在血魔胡丽泰一手遮天的时代也难以相比。好几个门派自掌门以下,连同高辈的长老全部死了个精光,几乎灭门。各派人等脸青唇黄地互相望了几眼,没精打采地摇头苦叹,深深懊悔为了一时的利欲熏心,而在莲花山损兵折将。大家共渡了数番生死,彼此结下了情谊,如今大事已了,各自互道珍重,依依惜别。只有李读执拗地坐在地上,不肯和群雄同回中原。
「李先生,怎么不走?」梅自在来到他身边,和声问道。
「彭无望这小子还没回来,怎么走?」李读面色不豫地说。
「李先生,」孟寒树脸色沉重地说,「我突围的时候看到他为了掩护我们,被人重重围住,恐怕凶多吉少,你也不必等了。」
「你们真有脸说,」李读猛然站起身,「彭兄弟为我们出生入死多少次,你们到好,一冲出重围,立刻作鸟兽散,对他根本毫不关心。」
「我们也要掩护神兵盟众逃出来啊,」梅自在恼羞成怒,「要不然彭兄弟的作为岂不是落空。」
「现在呢,你们是不是也准备走了?」李读大头一晃,「这不是弃友不顾是什么?」
梅自在脸色一窘,道:「谁说我们要走了,是他们要走,我正打算留下,准备等彭兄弟回来。」
孟寒树断然道:「要等算我一个,我也不走了。刚才我们逃得飞快,没顾上彭兄弟,实在太没义气,我留下。」
李读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下,道:「还是孟兄够朋友,至于梅兄,哼!」
梅自在一脸的不快,道:「你也不要老说我,我这不是留下了么?刚才突围的时候,是那个家伙虽然不会轻功,却跑得比我都快?」
李读清灿灿的脸颊立刻被臊得通红,转过头去不理梅自在。
孟寒树虽然愁闷,但是也几乎笑了出来,连忙和言劝解:「算了,二位,莲花山密洞之前,我们几番同生共死,早已经亲如兄弟,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争吵。」
听他这么一说,梅李二人才顺了气,三个人一起坐到路边的大石上等候,希望彭无望脱劫之后,能够到这里和他们汇合。
到了第二天清晨,仍然不见彭无望的人影,李读站起身道:「事到如今,只有回去找找,能找到彭兄弟的尸体也好。」说到这里,他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难过。
梅自在和孟寒树一想到从此见不到这个慷慨重义的少年,也一阵心酸。梅自在叹了口气,道:「彭兄弟三番两次舍身殿后,我们才逃出升天。现在想起来,实在惭愧。我们都是些老不死的,就算活着回到中原,又能熬得了几天。像他这样前途远大的少年小伙子,才是今后中原武林的希望。」
孟寒树一拍身畔的大石,道:「老梅说得对,我们都是些快入土的人,活着也是混捱岁月,不如豁出去,一起去找找彭兄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读大喜过望,道:「好,既然大家想的一样,那还等什么?」
三个人立刻同时从地上站起来,并肩朝着来路方向走去。
渭水河边的突厥大军已经散去,曾经弥漫在河岸上的迷雾,也因为几日的大风而消散,三个人步行回到这里,已经是莲花山大战的八天之后。散去迷雾的渭水,仍然洋溢着丝丝惨淡的血迹。而河畔的岸土之上,也印满了暗褐色的斑驳血痕。那时随同神兵盟在渭水河畔看热闹的大批中原武林人氏的鲜血。突厥大军在这里大开杀戒,这些毫无防备的武林人被大批驱赶到渭水河边,不是被砍杀,就是被河水冲走。再加上莲花山上殒命的中原好手,这一役足有一千人惨遭杀戮。
想到莲花山战斗的惨烈,李读和梅孟二人都感到心有余悸,脸色铁青。梅自在的囊中只剩下两枚梅花镖,孟寒树的大刀也已经变成了卷刃的铁条,李读的火焰弹更早已经用光,如果再遇到突厥高手,三个人一定凶多吉少。
梅自在不厌其烦地登到高地上了望,看到没有突厥巡骑才让三人向前走。孟寒树也不停地打量着身后,默记着退走的路线。李读满心不耐,一直催促二人加快脚步。就这样走走停停,晌午时分,终于来到了莲花山口。三个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到这里就彻底用光了。
想到逃脱出来的千辛万苦,和惊险绝伦,要再进去,即使是最担心彭无望安危的李读也感到腿肚子发软。
「不如我们在山口露宿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再上山?」梅自在问道。
「好啊,」孟寒树有些脸红地说,「走了这么久,人困气乏,若是遇上敌人,也不是对手。」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李读絮絮叨叨,「莲花山上应该没有伏兵了吧,空山一座,还怕什么。不过,还是先吃饭吧。」
三个人聚到山口旁的石碓坐下,打开行囊,取出干粮果腹。
就在这时,刺耳的马蹄声轰然响起,三十多匹骏马从四面八方将这三个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正是屠南队神弓营仅存的副指挥曼岚。他狞笑一声,朗声道:「我还以为神兵盟群丑早就逃得一个不剩了,想不到在这里还有三个大人物。这回我可立了大功!」他转头对手下的三十几个骑兵道:「兄弟们,杀了他们,就是大功一件。」这些突厥人大喜若狂,纷纷吆喝着挥舞长刀,围着三个人打着圈子,刀光掩映,眼看就要将这些神兵盟仅存的元老踏成肉酱。
「谁都别动!」从莲花山内传来一声震天的怒吼,一个清瘦的人影从山道上缓缓走来。
曼岚大怒,转回头一望,彭无望那古铜色的脸颊宛如从地狱中挣脱出的魔鬼,在曼岚的脑海中烙下的一生都无法磨灭的恐怖回忆。莲花山上那场令天地变色的血腥鏖战,至今仍然令他夜夜噩梦萦绕。自己最崇拜的神箭坎达雷握弓的左手被一道无法看清走向的刀光一击而断,那些在丛林中百发百中,杀人无算的大草原神射手一个个倒在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刀之下。接着,就是这个相貌平凡但是一脸煞气的少年一个人孤身撞进神弓营藏身的密林之中,坎达雷的头颅宛如熟透了的山果从脖颈上飞滚而下,鲜血溅满了曼岚的脸颊。他永远不敢承认,身经百战的自己竟然被彭无望的刀法活活吓昏了过去。当他醒转过来,丛林中已经躺满了突厥神射手残缺不全的尸体。只凭一个人,就将曾经狙杀过无数高手名家,战功累累的神弓营屠戮殆尽。那根本不是人,那是地狱中的魔鬼,是死神的化身。
曼苏颤抖着将刀横在胸前,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不想杀人,你们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彭无望一脸的肃索悲凉,完全没将这三十几个甲坚刀利的突厥骑兵放在眼里。
「彭无望,你还活着?」曼苏强忍颤抖,勉强道。
「哼!」彭无望仰首望天,不再理他。
「彭无望!」曼苏身后的骑兵们一阵慌乱,「那是杀了吉灿,耶律天都的勇士。」「连普阿蛮都降不住他。」「菩叶子也被他杀了,坎达雷也是死于他手。」
曼苏抬起刀,大喝一声:「我们--走!」三十几个突厥骑士宛如听到皇恩大赦,纷纷调转马头,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连回头观望一眼都没胆去做。
死里逃生的梅自在,李读和孟寒树大喜过望,连忙围到彭无望的身边。孟寒树猛拍着彭无望的肩膀,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梅自在高挑大拇指道:「彭兄弟,有你的,只一显身便吓跑了三十多个突厥骑兵,这事儿便是说出去也没人相信。」李读握住彭无望的手,欣喜地说:「这下好了,彭兄弟,没想到你真能活着回来。」
彭无望看着李读,心里一阵酸楚,淡淡地说:「李先生,我虽然还活着,却已经和死没什么分别。」说完神色恍惚地分开众人,向前走去。
李读,梅自在和孟寒树互望一眼,都感到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