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正秋主持的新民社,位于一家名为新民剧院的后院,前面是戏院,后面的院落即为管理以及票友聊天的地方,人很多,声音嘈杂。
我跟着史量才一路进来,两边的人频频和史量才打招呼,态度亲密,看起来史量才在上海的文化人中间的确具有很强的影响力。
穿过了噪杂的前院,后面就是一个清幽的小院,刚走到庭院上,就听见拐角的房间里传出来一阵阵的笑声,与此同时,还能够听到有人在排练,有人在大骂批评。
“量才兄,今天是哪阵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我们进了屋子,里面的人齐齐起身,一个身材瘦小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脸,我太熟悉了。中国第一代导演最为优秀的代表,郑正秋!
“不欢迎是吧,不欢迎那我可就走了。”史量才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被郑正秋一把拽住,薅了进去。
“诸位,我给你们引见一位新朋友,刚从美国回来,学的是影戏,准备在这大上海一展拳脚。蒋云,蒋慕白!”史量才拉着我,向一帮人介绍。
“那个抢青帮烟土的蒋慕白?”
“听说还是张镜湖的弟子。”
“哼哼,还不是个混混。”
……
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片议论声。看来我干的那些事情,经过上海大报小报这么一报道,如今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而在这些文化人眼里,我自然成为了羞于为伍的人。
这声音,让史量才有些不悦,看着他那一张冷冷的脸,郑正秋赶紧打圆场。
“慕白老弟,鄙人郑正秋,也曾经拍过几部影戏,都不值得一提。”郑正秋主动和我打招呼,他是一个文雅的甚至有些腼腆的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心里头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同为中国早期电影的奠基人,郑正秋和张石川无论是在性格上还是在对待电影的态度上,都有着极大的差距。张石川本身就是一个封建买办,讲究的就是利益,商业操作上是个好手,但是郑正秋是个文化人,搞戏剧出身,所以对待电影的态度十分的严谨,始终讲究电影要以宣传真理开启民智为主要目的,所以他们两个人共事的时候,难免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冲突,不过也正是因为两个人在这方面的诧异,一个善于经营,一个善于电影本身,所以他们的结合,早就了中国电影历史上的一座不可逾越的丰碑——明星电影公司!
郑正秋说得很谦虚,实际上,早期的中国电影出产的影片极多,大多数都是粗制滥造,称得上好电影的并不多,而这些电影,相当一部分就出自郑正秋的笔下,比如他写的《黑籍冤魂》,就是最为杰出的代表。
“郑先生,你的影戏我看过,很好,引人深思,让人发醒。”我笑着握住了郑正秋的手。
听我评论他的电影,而且给予很高的评价,郑正秋一愣,很高兴。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这位是文明戏界的名角,汪仲贤汪先生。”郑正秋指着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介绍道。
一身长袍马褂,国字脸,浓眉大眼,温文尔雅,看着我,微微起身,点了点头,眼前的汪仲贤和后世的那位王学圻极为神似。
“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春柳社的欧阳予倩,陈大悲,这位是文学界的沈雁冰,这位是郑振铎,熊佛西,这一位,我应该给你贴别介绍,和你一样,刚从美国回来,洪深。”
郑正秋给我引见了一番,介绍的这些人,都是如雷贯耳。
且不说欧阳予倩、陈大悲这些中国戏剧界的泰斗,也不用说沈雁冰、郑振铎、熊佛西这些文学界的巨擘,但是眼前的这个叫洪深的家伙,就让我兴趣极大。
洪深精通戏剧,但是他更对电影感兴趣,实际上,他是中国早期电影不可或缺的一个人。他的思想,他对电影的理解,可以说是那个时代,最为先进也是最为纯粹的。
看在郑正秋的面子上,这些人不管对我印象如何,都打了招呼。
“都是朋友,咱们就开门见山,慕白最近要拍部电影,已经和美利坚的环球电影公司合作了,正在寻摸演员,我一想,这么好的事,自然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就把他领过来了,各位,你们手底下有什么戏人,尽可推荐推荐。”史量才一向心直口快。
“和环球电影公司合作!?慕白老弟,我没听错吧!环球电影公司可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大公司之一,一般人绝难有和他们合作的可能,咱们中国人就更听说过了!”史量才话音未落,洪深就站了起来。
他在美国呆了很长时间,对于好莱坞的情况十分了解。
“环球电影公司,很厉害嘛?”屋子里一帮人都问道。
“何止是厉害!?各位,我就打个比喻吧,美国的电影公司大部分都在好莱坞,如果把好莱坞比作是三国的话,那这环球电影公司就是一方诸侯,不是孙仲谋,也是刘玄德!”洪深的话,让房间里的一帮人“哦”了一声。
“看来慕白老弟在这影戏上造诣了得,不知道要拍什么?”郑正秋也很感兴趣。
早几年他和张石川捣鼓电影,虽然接连失败现在处于低谷,但是心中始终没有放弃对于电影的那份热情。
“拍的还是咱们中国的老东西,聊斋里面的一个故事。”我只是泛泛地提了一下。
“聊斋!?拍那种腐朽没落的东西干什么!?”郑正秋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人就接上了,口气很不好。
沈雁冰,在后世,他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茅盾。
“蒋先生,如今国人思想落后,早被这一套东西祸害得够呛,这几年新文化一搞,算得上万象更新,民智始开,我等一帮人,欢欣鼓舞,你倒要拍聊斋,这个恐怕不合适吧。”郑振铎对我的想法也不敢共同。
“慕白老弟,国家如此,民族如此,我等文化人自当做那文化上的一面大旗,激流勇进,你如何反倒是逆流而动!”陈大悲的态度最为激烈,有些深恶痛绝。
“哦,那各位以为,拍什么好?”我笑道。
“好东西太多了,比方说我们现在的文明戏,易卜生君、萧伯纳君的戏剧,乃是文化的精品!如何不拍!?”陈大悲抢先道。
“他们的东西是精品,可不一定适合现在之中国。外国人写的外国故事,穿着西装,说着洋话,念叨着什么玫瑰蔷薇,看的人有几,能看懂的老百姓有几?能对这社会起多大作用?你们拍了这么多,影响寥寥,听说最近的一批文明戏,几乎没人看。”我笑了笑。
这话把陈大悲惹怒了,其余的一些人都皱起了眉头。
史量才暗中踢了我一脚,白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赶紧打住。
“蒋慕白!你也是青年,也出去见识过!如何说出此等迂腐的话来!万马齐喑,鱼龙混杂之下,我等鼓舞民智,引进先进之思想,如何不对!?所谓的国学,遗毒甚大,亡国灭种,自当讨之!像你这样不崇文明,反拍神怪,还口口声声说文明戏没人欣赏,真是迂腐之见!迂腐之见!”陈大悲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蒋先生,你的意见我也不敢苟同。说的轻了,是迂腐,说的重了,是混账。不管是电影还是戏剧,都是文化,是文化就有先进落后之分。易卜生也好萧伯纳也罢,虽是外国,但总比你说的聊斋要强!文化乃是为了传播文明,提高国民程度,聊斋之流,本为小说,为的就是消遣而已,能起多大的作用?至于你说的没人看文明戏,或者多少人能看的懂,我也承认,但是总比没有的好,多演了,演得久了,风气也就传开了,自然影响也就大了。”沈雁冰批驳道。
“沈先生,我想你我误会我的观点了,我并没说萧伯纳易卜生不好,我只是说你们现在的照搬的方式有待推敲。还有,我是个年轻人,或许阅历浅经验少,但是我也知道事情应该一分为二的看,中国的东西里头,有坏的,但是也不是全都不可取,几千年的东西,老祖宗留下来的,精华也有!”我打算不跟这帮人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恐怕连今天这事情都办不成了。
“迂腐!可笑!老史,老郑,我先走一步!”陈大悲脾气火爆,扭头就走了,搞得一帮人很是尴尬。
“慕白,不知可否给我们讲一讲戏的内容?”郑正秋换了个话题。
“就是个鬼怪故事,呵呵。”我可不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看着沈雁冰等人冷冷的脸,我又加了一句:“尽管是鬼怪故事,可是各位想一想,眼下的这世界,魑魅魍魉横行,人都是鬼,鬼都是人,有何区别吗。呵呵呵呵。”
这句话,倒是让那位一直没说话的汪仲贤眉头一动。
“慕白,你这个电影,我倒是有些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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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回来,上传得有些晚了。呵呵。
看了一下排行榜,兄弟们,你们真的要让我被人家爆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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