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乱七八糟又毛骨悚然的事情,像呼啸而来的暴风雪,让甘沛霖刹那间迷失了方向。
她周围,充斥着太多太多的阴谋,每个人都以自己的目的去计算别人。就像一盘棋,跳马飞象,运筹帷幄,凭本事吞掉一颗一颗多余的棋子,最终夺取胜利。
这哪里是居家过日子,这是上阵杀敌。
“沛霖,你别怕,我有办法能让你摆脱姜域。”吴为的马速逐渐慢下来,却越来越紧的抱着她。“只要你配合我,坐实姜域谋逆的罪名,连带着揭发这些年姜府各种为人不齿的丑闻,就可以将她们一网打尽。姜域这些年来树敌颇多,树倒猢狲散,到时候自然有落井下石的人。等事情过去,我就娶你。你若不想留在皇城,我自有一片天地供你滋长,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甘沛霖觉得自己有点可恶。
初见吴为的时候,他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她居然把这样一位温润少年,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如此急功近利,如此居心叵测,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和那些玩弄权势的人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别人。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
“沛霖,你别怕,只要你点头,我一定可以做到。”吴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真心,才能被她接受。“我知道我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知道之前是我小气,是我没有用。才会让你在风浪中被卷进他营造的漩涡。沛霖,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我不去忆容居。”甘沛霖没挣扎,但是语气很坚决:“送我回甘府。”
“沛霖……”吴为实在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再靠近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
“你没做错任何事。”甘沛霖平静的看着远处:“你有你的心愿,而我也一样有我的心愿。你方才那番话,关于姜域的部分,你讲的很清楚。可说到我母亲的死,你不过是一句话带过。说祖母和太尉夫人算计了她。到底是怎么算计的,我母亲究竟吃了多少苦,你兴许根本就不知道。我必须回去,亲自查清楚这件事。这才是我该做的事。”
“我可以帮你。”吴为挑眉:“无论是大当家还是你祖母,我都可以帮你。”
“帮我?”甘沛霖轻轻勾唇:“帮我杀了大当家,连带着我祖母吗?你以为这样就是报仇?你说的这么好听,为什么你不直接帮我杀了他们,然后一了百了。”
“沛霖我……”吴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因为你有私心。”甘沛霖清冷的笑了下:“你不光想让我知道你所知道的真相,你还希望我因此怨恨姜域,就算我要离开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离开。必得帮着你铲除这个隐患,彻底让他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吴为,你真的打算带我走吗?还是你打算取代他住进新建好的大都督府?”
“我真的没有……”吴为的话还没说完,甘沛霖轻轻的拍了下他拥着她的手。
“姜域不可信,你也一样。”甘沛霖的语气透着心寒:“我身边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我也一样。当初,我之所以选中你,就是因为你或许可以带着我接近我要达到的目的。可惜,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也别把我想的那么单纯,谁都可以欺我诓我,我和你们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你在我的心里这件事,永远不会变。”吴为斩钉截铁的说。
“可若有一日,我会为了我的目的,对你拔刀相向呢?”甘沛霖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冷而硬。
“我不后悔。”吴为认真的说:“就算是死在你手里,也不后悔。”
甘沛霖袖子里的匕首,刚才在马车上捅死了一个山贼。匕首都没顾得上擦干净,就装进了鞘中。她忽然将匕首滑落掌中,带着鞘抵在吴为的腰间。
吴为身子一颤,垂下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话别说的那么漂亮,再美好的容颜也能相信。”甘沛霖凝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我希望再也不见,是因为如此,我就能记住你温润如玉的样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气度高华,举手投足,带着儒雅的温柔,让人很想靠近很难忘记。可是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很陌生也很害怕。你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嫉妒的人,你为什么要违背你的天性去恨一个人。权利在你眼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还是你所有的愤怒和怨恨,只是源自于你的不甘心?”
匕首塞进了吴为手里,甘沛霖认真的说:“我不是你看见的这么单纯,我为了活着,也让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甘府里的每个人,都在算计着身边的人。至亲骨肉又如何,我还不是看见了最丑陋的一面。你以为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开出一朵清雅的莲吗?才不会。我的心,和他们一样冷,甚至比他们还要冷。对你是如此,对旁人亦然。吴为,我很感激你今天告诉我这一切,如此一来,我可以少费很多功夫。我该谢你。”
这番话,让吴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陷入了沉默。
随从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甘沛霖是真的累了,她不想再去想这些事。“送我回甘府吧。你的马快,明早天亮就到了。”
“好。”吴为也不想再纠缠。他知道说的再多都没有用。
接下来的一路,马蹄声踏破了冬夜的那份宁静,却无比的沉重。
天蒙蒙亮,甘沛霖抵达甘府。
吴为没有为难她,也没为难燕子。让人将燕子送了回来。
“多谢你。”甘沛霖凝眸与他对视:“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希望你保守秘密。”
“好。”吴为点头,却有点舍不得她就这么离开自己的视线。“沛霖,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就像朋友那样……”
“既然是朋友,该见自然会见到。”甘沛霖唇角微微卷翘:“我得进去了。”
这么早甘沛霖进府,自然是没惊动府里的人。
她让两个小厮,直接将燕子抬回摘星楼。转头脆芯就直接过来了。
“大小姐,她这是怎么了?”脆芯吓了一跳:“要不要马上找郎中过来?”
“是得让郎中瞧一瞧才行。”甘沛霖点了下头:“你让陈锐去请胡郎中过来。”
“好。”脆芯一边吩咐了几个小婢子进来伺候,一边急火火的出去找陈锐。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别的院落都没什么动静。
陈锐知道燕子受伤,没敢耽搁,直接就去找了胡郎中。
因为老夫人的伤逝不见好转,胡郎中被关在隔壁的禅心院的一间厢房里。听说是摘星楼请他过去,他瞬间有些失落。
外头的人居然没得手!这甘府嫡千金的命可真硬!
“大小姐,胡郎中带来了。”陈锐将人领进来。
甘沛霖十分虚弱的点了下头:“请郎中看看燕子,她身上中箭,箭头带着火,有烧伤的伤口。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大小姐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胡郎中微微虚目,表情耐人寻味。
“我还好,没什么事。”甘沛霖轻咳了两声,转过脸去:“你先看看燕子吧。”
胡郎中一边替燕子诊脉,一边在想她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伤确实不怎么轻。得先去除被火烧焦的皮肉,再敷药使伤口愈合。背上,腿上想来都会留下疤痕。”胡郎中故意问:“这是怎么弄得?”
“遇上仇家寻仇。”甘沛霖毫不犹豫的说,目光却故意停留在胡郎中脸上。
“哦。”胡郎中略微沉首。
“那就劳烦胡郎中为燕子清创。”甘沛霖有些体力不支,硬撑着站起身来:“我先回房歇着了。脆芯,你告诉父亲,我路上受了风寒,有些难受。晚点再过去给他请安。”
脆芯看着甘沛霖脸色不对,连忙用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呀,大小姐,您的额头怎么这样烫!胡郎中,您赶紧来看看大小姐啊。”
“我没事。”甘沛霖轻轻摇头,却在往前走的一瞬间身子软的站不住。
好在陈锐眼明手快,赶紧帮着脆芯把她扶好。
“大小姐确实受了风寒。”胡郎中似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你们先扶她回房,我处理好燕子的伤口,就过去。”
“有劳了。”陈锐朝他点了下头。
甘沛霖被送回自己的厢房,安顿在床上。却在陈锐转身要走的瞬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陈锐和脆芯都格外惊讶,却见甘沛霖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胡郎中是大当家。”这几个字,甘沛霖说的微乎其微。
陈锐和脆芯却都清晰的听见。两个人诧异的对视一眼,便是心中有数了。
“保护云嫔。”甘沛霖总觉得他一定会打甘婉雲的主意,这件事必须防范,不是为了救她,而是救整个甘府。“别露出马脚。”
“大小姐放心。”陈锐谨慎道:“奴才一定办好。”
之后,甘沛霖实在体力不支,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