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主母所出的嫡千金悬梁,这么震撼的消息,自然是惊动了阖府上下。
转眼的功夫,临星楼前庭的院子里,就聚满了各房的姨娘和下人。
沫妍青赶到的时候,院子里都是看戏的,气的她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你们一个个,是闲的没事情做吗?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甘老太被她不管不顾的吼叫声吵的耳朵疼,绷着脸睨了竹语。
“请各位姨娘都回自己的院子里安歇吧。”竹语会意上前道:“你们也都下去干活,把自己的嘴管好。”
沫妍青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甘老太抽了两个耳光。连一个丫头都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可她却冲上来就只会撒火。
闭上眼睛,她沉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乱套。所有不好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却竟然无力招架,除了发火就只剩下发火。
“母亲,我想先去看看姳露。”沫妍青调整了情绪,将愤怒暂且压制下,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甘老太也是连连叹气:“也好,我随你一道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回廊进了内院。
柳如媚这时候才凑到甘沛霖身边:“这也太突然了吧。明明之前晟庆王准备的聘礼,都是按给咱们大司马府品阶准备的。可这回随提亲队伍送去石烨国的聘礼,竟足足有几十辆马车。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准备的这样妥当呢。”
“也就是说,并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准备妥当的。”甘沛霖不动声色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意思是说晟庆王从见了清宁公主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了,所以……”柳如媚看她脸色微沉,剩下的话就没继续说。“怨不得。哼。有她们母女好瞧的。”
“六姨娘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安抚祖母和夫人的情绪,以及那位要寻死觅活的嫡千金。”甘沛霖微微挑眉,一改平时的柔顺,表情显然严肃。“六姨娘可明白沛霖的用心吗?”
“你是说……若这个时候我再落井下石,丢的是甘府的颜面。老爷回来,也必然不会高兴。倒不如把她们当做一家人,保全了甘府的颜面,才是保全我自己的前程。”柳如媚只差一点点就冲到甘姳露面前劝她当个妾,也一样能嫁去晟庆王府。
还好甘沛霖这么提醒了她一句。“还是我们沛霖最聪明,你放心,我懂了。”
甘沛霖只是浅浅一笑,没再吭声。
“我这就去打点一二,确保消息不会露出府去。”柳如媚饶是一笑:“那是不是也该给老爷修书一封,让他心里有数呢。”
“父亲最喜欢六姨娘,必然是有缘故的。”甘沛霖笑吟吟的说:“六姨娘也总能知道父亲的心思。是父亲最知心的人。”
“你这丫头,嘴上抹了蜜。”柳如媚拉过她的手,合在掌心轻轻的拍了拍。“我先去忙了。”
“送六姨娘。”甘沛霖朝她行了礼。
竹语这时候也正巧过来:“大小姐,您赶紧进去瞧瞧吧。”
甘沛霖正点头,沫初雪也走了进来。
“我随姐姐一道进去看看二姐姐吧。”她已经好久没露面,脸上的疹子也早就好利索了。
竹语没吭声。甘沛霖自然是点头的。
两个人一同进了内室。
甘姳露看见甘沛霖的一瞬间,就挣扎着从沫妍青怀里出来,满脸泪水的看着甘沛霖:“姐姐,殿下最喜欢和你说话,你又与清宁公主相熟,你告诉我,殿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公主的?是不是你早就已经知道殿下的决定了?你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透出了心底的悲凉,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哀求着甘沛霖,想要知道真相。
这样的柔弱可人,任是谁看见了都会心疼的。甘沛霖以前也是真心心疼过这个妹妹的。可惜,经历过那样的生死与伤痛,她的心坚硬如铁。
“二妹妹,你一定是伤心糊涂了。我第一次见到殿下,还是因为你生病,殿下入府来探望。又怎么可能比你与殿下更相熟呢。”甘沛霖拿了绢子给她拭泪。手刚伸过去,就被沫妍青推开。
“那清宁公主呢?”甘姳露哽咽的问:“姐姐难道就没看出公主对殿下也有心思吗?公主和殿下第一回见面,是不是就是在长街上,殿下救了她那回?”
“是在宫里。”甘沛霖温和道:“公主向皇上请安当日,殿下就已经见过她。所以长街相遇,殿下之所以出手相助,也是因为认出了清宁公主。”
“原来如此。”甘姳露的眼泪一直顺着脸颊往下流:“人家是两情相悦,而我却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甘老太看她这样凄惨悲伤,心里也是怪不落忍的。“别胡说了。皇城之中的好男儿多得是。咱们姳露如花似玉,才情高妙,怎么会寻不到如意郎君。”
“是啊。”沫妍青连连点头:“我的女儿,要容貌有容貌,要性情有性情,最是温柔体贴,知书达礼,母亲一定会给你寻一个最好的郎君。”
甘姳露钻进了她的怀里,呜呜的哭个不停。“母亲,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这皇城内外,多少人把我当成笑柄,我不想活了……”
“胡说。”甘老太又心疼又生气:“晟庆王从未上门提亲,也就不存在悔婚的说辞。就算他曾经上门探望病中的你,也只当是他体恤大司马府在外征战,礼贤下士便罢。至于那些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我甘府必然不会放过。等你父亲凯旋而归,为朝廷再下一城,谁又会不开眼的提起这些事。你就只管放心大胆的好好活着,甘府嫡千金的下巴能扬的多高,到这会儿也不必祖母来教你。”
“祖母……”甘姳露哭着往她怀里扑:“您最心疼姳露了,只有您和母亲心疼姳露……”
“不会的。”甘老太轻轻的抚着她的背脊:“你这么温婉善良,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好了,仔细哭坏眼睛。”
沫妍青抹了泪,眼底的温柔在凝视甘沛霖的一瞬间,泯灭的分毫不见。这个贱丫头,决不能留着了。先前那些人不中用,居然没在晟庆王府外要她的命。得再想个辙。
甘老太又劝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临星楼。
甘沛霖自然也跟着一道离开。
“沛霖。”就在要分别的时候,甘老太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若这事搁你身上,当如何?”
甘沛霖愣了愣,随即垂下头去:“伤心伤了情面自是难免的。沛霖心想,大抵也如二妹妹这般。”
“未必吧。”甘老太若有所思的说:“你绝不会悬梁。你的性子,看着软,实际却烈。”
没吭声,甘沛霖没想到祖母还是挺了解她的。悬梁是肯定不会,但也绝不会让辜负她的人有好下场。
“走吧。”甘老太就着竹语的手转身。
“恭送祖母。”甘沛霖盈盈行礼,目送甘老太离开,才发现跟在她身后的只有脆芯。“留兰呢?”
“小姐放心吧,留兰不会有事的。”脆芯和留兰商量好了,就是要听听沫氏母女还有什么伎俩。
方才人多,沫初雪一直都没吭声。这会儿,她才端了一盏热茶送到床边:“姐姐别难受了,喝盏茶润润喉吧。”
“难受?”甘姳露饶是一笑,唇角只有冷意:“我有什么可难受的。人家是堂堂的石烨国嫡公主,我不过是个嫡千金罢了。我若是晟庆王,也会择优而取。”
沫初雪有些不解的对上她的目光:“那姐姐还……”
“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解释吧?”甘姳露微微扬起下颌,脖颈上那道红痕看着格外醒目。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沫初雪红了眼眶:“只是担心你。”
“是啊。”沫妍青掩饰不住悲伤:“初雪也是担心你。姳露,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万一婢子发现的迟了……”
“母亲。”甘姳露握住了她的手,笑容变得清新明亮:“我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没有万一。且你有没有发现,祖母如今越发偏疼甘沛霖,咱们若再不做点什么,等她把祖母哄住了,那就迟了。反正这次的事,女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阖府上下解释,演这出苦肉计,刚刚好。”
“话倒是不错……你也总该知会母亲一声才是。”沫妍青忧心忡忡的说:“不过你能想开就好。母亲会尽力为你择一位夫君,一定要好过晟庆王,绝不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眼下,比晟庆王更优秀的夫君,那除非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甘姳露冷蔑的勾起唇角:“母亲,女儿原本只想做个王妃,可如今,女儿想当王后。就劳烦您为女儿筹谋吧。”
听她这么说,沫妍青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好好好,姳露,你放心,母亲一定会助你达成心愿。到时候,你再设法拉初雪一把,你们小姐俩并肩同行,咱们沫家也有指望了。甘府更是能屹立不倒。母亲也能重新夺回实权!”
拉沫初雪一把,甘姳露从来没想过。这个闷不吭声一肚子坏水的庶女,就只配当她的跟班。甘姳露饶是笑着点头:“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不叫您失望。”
沫初雪从内室出去,瞧见个丫头鬼鬼祟祟的往外走。
“你,在那干什么哪?”婉丰凑巧也看见她,不禁喊了一声。
“婉丰。”沫初雪唤她过来:“别管她了,你赶紧去端一碗热粥来,二姐姐饿得胃有些疼。”
“好,我这就去。”婉丰还当那丫头是沫初雪的人,也没在意。
待她走后,沫初雪才微微勾唇。那婢子是甘沛霖身边新来的留兰吧。她既然想知道沫氏母女的诡计,那就让她知道个明白。
一个没有力气的人,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学会借力。
这时候才出了门,沫初雪望了一眼在门口候着的侍婢:“姐姐需要静养,咱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