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兰估摸着池子里的水要凉了，就领着几个婢子用木桶盛了热水预备送进来。
刚走到浴室外，就被燕子给拦住了。
“你干什么？”
留兰愣了下，皱眉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给大小姐添热水啊。”
“不用。”燕子使了个眼色：“不方便。”
“什么？”留兰一头雾水。
“行了，这里交给我。等下我给夫人添热水就是。”燕子拦了她：“你也累了一整日了，去歇着吧。看看你的眼睛，都还肿着呢。”
留兰抚了抚自己的眼睛，不免尴尬：“是啊，我是累了。那就麻烦你了。”
她以为自己能撑住，至少不会在别人面前那么失态，可最后还是弄的这么狼狈。
浴池里的水是真的有点凉了。
甘沛霖疲倦的蜷缩在姜域怀里，除了挨着的暖，就只有逐渐侵袭的凉意。
姜域拖着她站起来，露出水面，春夜的风居然那么凉。瑟瑟发抖的甘沛霖，能感觉到上下唇瓣相触。
姜域拿起舒适的白色棉绢，将两个人裹在一起。
“就这样走出去吗？”甘沛霖的脸烧了起来。
“有什么关系？”姜域的语气明显好多了。
甘沛霖在门敞开的一瞬间，把脸埋在他肩上。哪怕门外只挑了几盏并不怎么明亮的灯笼，她还是觉得十分尴尬。
燕子领着几个利落的婢子跟着伺候，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直到将主子和夫人送回厢房，她才屏退众人，自己也离开了这内院，退到院门外守着。
“我在这里盯着就是，你早点回去歇着吧。”陈锐见她出来，好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却把燕子吓了一跳。“陈锐？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陈锐也是愣了下。
“我是说，你不是才成婚吗？再说，夫人也说了，让你天黑就回府。”燕子饶是一笑：“这呀，今晚用不着你。快些回去吧。别让脆芯等着你。”
“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你是信不过我？”燕子打趣的说：“你怕我抢你饭碗？”
“我不是……”
“行了，快走吧。”燕子把他往外推：“这有我你放心。”
陈锐实在拗不过她，只有点头：“那劳烦了，我先回去了。”
燕子点了下头，目送他离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脆芯有陈锐，陆垚喜欢留兰。就连主子和夫人今晚也人月双圆了。
她怎么就没体会过什么是两情相悦的滋味……
厢房里，甘沛霖还是觉得冷。
姜域把她塞进锦缎薄被里，吹熄了烛灯，然后愣在那。
床榻上，甘沛霖一直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姜域过来。
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知道他还在这里。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僵持着。
“我冷。”甘沛霖最不喜欢的，就是姜域沉默时的气氛。这种沉默，会让人觉得心里毛躁，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姜域犹豫了下，还是走到了床边。
他的本意，只是俯身替她把被子盖好。可是就在手伸过去的一瞬间，甘沛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他拽上来。
“你害羞啊？”甘沛霖皱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那你还这样把我抱回来？”
“我害什么羞。”姜域的脸一瞬热起来。“我又不是你。”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甘沛霖很清晰的看见他脸色的不自然。这样的姜域，似曾相识，她的心砰砰跳的很快。
索性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姜域的脸颊爱着她有些冰凉的脸。
她的发丝还没有干，湿漉漉的带着一丝抵触的凉意。
也是因为这一丝凉意，姜域有点后悔。“我不是……”
甘沛霖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微抬起身子，将还湿着的发丝一股脑拨过来，就这么放在他脸上。
“这样子我怎么睡的着，你帮我把发丝擦干水。”
“好。”姜域坐了起来，从床边拿了块干的绢子，将她的发丝包裹起来，动作轻柔的擦拭水分。
没想到一个擅长舞刀弄枪的男人，做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这么细心。姜域的动作很轻柔，不时的还会轻轻的揉捏她头上的穴位。
甘沛霖倦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良久，姜域下了床，换了块干的绢子，再一次替她把发丝包裹起来。
睡着的甘沛霖，样子很甜美安静，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姜域心里却有些不安，他低声在她耳畔呢喃：“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我不够了解你。”
这一晚，他几乎没有阖眼，却不觉得疲倦。守着一个会让自己心里温暖的人，这份温暖，足以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格外舒心。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宣婷。
敖珟是被敖玒和敖珉扶回厢房的。就连合卺酒也是敖珉抓着敖珟的手，帮着灌进去的。
倒在床上，敖珟就沉沉的睡过去，烂醉如泥。
宣婷怎么摇晃，他都没有一丝清晰的意识。
尽管如此，他却时不时的念着两个字：“沛霖”。
宣婷心想，敖珟心里一定是真的很喜欢甘沛霖。可是她能让他这么用心，却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无情呢？
让婢子打了好几回温水了。绞了绢子，轻轻擦拭敖珟头上的冷汗。
这一晚，她就这么安静的守着敖珟，心中竟然难得的平静。并没有因为他的心在别人那，就委屈。相反，她总觉得只要自己拿出更多的心思去感动他，一定可以取代在他心里扎根的那个人。
甘沛霖醒来的时候，姜域已经不在身边。
她发现自己的发丝被被包裹的很好，竟然梳理的整齐柔顺，一点都不凌乱。
“燕子。”甘沛霖坐起来，发现地上丢着几块绢子，猜想姜域昨晚一定很晚才睡。
“夫人，您醒了。”燕子满面春色，如枝头上的花朵般绚烂。“奴婢给您准备了这个。”
“这是什么？”甘沛霖不禁好奇，碧绿的玉碗里，有些淡淡微红的汤药。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这是……”燕子有些羞赧的说：“是坐胎的良药。”
“……”甘沛霖不禁尴尬的笑了下：“我用不着这个。以后不用准备了。”
“可……可是……”燕子还想说什么。
甘沛霖扫了一眼捧着各色衣裳的婢子，皱眉道：“以后也不用这么大的排场。不出门的日子，在府里随便预备一两套寻常的衣裳即可。”
“是，夫人。”燕子示意其中一个捧着橘色衣裳的婢子留下，打发了其余人。
热水送进来，甘沛霖下床梳洗时，才发现天色还早。
“姜域这么早就上朝去了？”甘沛霖有些奇怪。
“一大早，皇上就让人传召主子入宫觐见。”燕子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说不定是和太尉有关。陆垚陪着主子去了，主子让奴婢在府中陪着夫人。”
“嗯。”甘沛霖点头：“八成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低眉一想，甘沛霖又问：“后宫可有消息吗？清宁公主那边安稳吗?”
“夫人，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燕子替她搭配好了簪子。
收拾利落，早膳就送了过来。
按照甘沛霖之前的吩咐，一切从简，也就是寻常的凉碟小菜，一碗粥，三个水晶包子。
甘沛霖吃着也落胃。“这粥熬的不错，黏糯可口，入口即化。看样子应该熬了挺长时间。”
“大小姐喜欢，就不枉费奴婢熬了一夜。”留兰笑着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喷香的汤圆。“还有这个。”
“汤圆？”甘沛霖愣了愣：“你做的？”
“是啊。”留兰点头：“把优选的糯米泡软，再捣碎，泡软了红豆，去皮，熬成红豆沙。这样做成的汤圆最好吃了，大小姐尝尝。”
“你……一晚没睡？”甘沛霖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莫名的心疼。
“哪有，我睡了一会儿的。”留兰笑吟吟的说：“粥在小火上熬着，汤圆是刚下锅的。所以奴婢中间睡了一个多时辰呢。”
“好。我尝尝。”甘沛霖也不多说，接过了汤圆吹凉吃起来。“确实不错，软糯可口，这皮还有些劲道。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难为你这样费心思。”
“大小姐喜欢就好。”留兰略微一想，道：“只是糯米不好克化，也就早晨用些比较好。大小姐喜欢的话，奴婢明天做点凉糕或者驴打滚什么的。”
“好。”甘沛霖点头：“你拿主意，你的手艺好，我都喜欢。”
“那奴婢去想想午膳准备些什么。”留兰欢喜的行礼退下，转身出门的时候，脸上的喜色一瞬间就被失落取代。她强撑着精神，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心伤痕累累。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这样支撑多久。
“夫人，留兰她……”燕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消化。别人既然帮不上忙，就别去揭开她的伤疤。再深的伤口，也总有愈合的一天。”甘沛霖又吃了一颗汤圆：“心里苦的人，兴许更喜欢吃甜食吧。总归还有一丝寄望。”
燕子略点了下头：“奴婢明白了，会好好照顾留兰姑娘。”
陈锐这时候隔着门通传：“夫人，婷公主和额驸过来了。”
甘沛霖不由得一愣：“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说是要给大都督请安。”陈锐这么解释。
“大都督上朝去了，不在府中。”甘沛霖微微挑眉：“让姨夫人接待便是。只说我疲倦还没起。”
“是。”陈锐应声而退。
甘沛霖起身走到床边，歪在床榻上。“燕子，我不想见，你替我挡了。”
“是。”燕子点头，让人先把早膳撤了，随即走出厢房，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