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甘沛霖就起身梳妆了。
平日里都有脆芯、留兰她们伺候在侧,可今日得自己梳妆。
她绾好了发髻,却摸不到放置在手边的簪子。正奇怪是怎么回事。
姜域已经轻轻的将簪子替她别在鬓边。
“我这几日不在府中,你让燕子好好照顾我的小可爱。”甘沛霖有点惦记自己那只猫。“也不知道等我回来,它还记不记得我了。”
“马上要送你回徐府了。你就不惦记我?”姜域双臂换在她身上,脸颊贴着她的脸侧,语声温柔:“舍不得你走。”
“……”甘沛霖感觉他有点像一只小猫,粘人的缠着她,咯咯的笑了。
“主子。”隔着门,陆垚有些无奈的说:“三姨夫人送了好些早膳过来,请您享用。”
“她不是病着么?”姜域挑眉:“让她回去歇着。”
“三姨夫人说,已经找到对她下毒的人了。”陆垚也是希望能尽快还夫人一个公道。这样主子和她见面,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姜域沉了口气。
甘沛霖却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陆垚等了片刻没听见回应,又道:“那属下让三姨夫人先回去歇着。”
“她想为自己求个公道,你不能不给。”甘沛霖温和的说。
“也罢。”姜域蹙眉往内室扫了一眼:“你进去坐着听。”
“嗯。”甘沛霖点头。
平常这间卧室的内室,姜域偶尔会坐着喝茶。地方不小,但轻易不会让人进去。他思考事情的时候,习惯独处。所以成婚迁府以来,就连甘沛霖也是第一次走进这间内室。
随后,姜域唤了陆垚一声。“让她进来。”
“是。”陆垚这才转身去请了翠云。
翠云快步进来,身后跟着因滋。“主子。”
她屈膝行礼,到底是恭敬柔顺的。“妾身知道您还要上朝,不敢耽搁太久。长话短说,这样东西,是奴婢身边的因滋在府中一处荒僻的院落发现的。”
因滋将东西呈上,请姜域过目。
姜域蹙眉拿过纸包,轻轻嗅了嗅。“这是什么?”
“就是和妾身服用的药相冲的香材。”翠云眉心微皱:“这样东西,被掺进妾身每日用的熏香里。也就是时常拿来为主子熏香衣物的那种香料里。当时替主子熏衣时并未发现异样。可这几日再用,妾身发现衣服上的香气不对劲。顺藤摸瓜,查出是手底下一个婢子收了人家的银子,动手脚。”
翠云往外望了一眼。
陆垚允许外头的小厮将人带进来。
那婢子浑身上下并没有一点伤痕,只是低着头一直哭。
“别一大早就哭哭啼啼,触了霉头。”翠云冷冷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如实交代便罢。否则我就请主子允准,直接将你卖到暗门子里头,签死契,你也别想只还能有脱身的一日。”
“主子饶了奴婢吧。”那婢子哭的可怜从腰间摸出一张字签。“这东西不知道怎么被奴婢瞧见了,还有一锭银子。说只要奴婢将一种粉末混进熏衣服用的香料里,就可以明日再得一锭银子。日复一日,接连三日,奴婢照着做,一共拿了四锭银子。纸上还特意吩咐,烧完灰烬一定要瞧瞧埋起来,不可以让人发觉。”
翠云接着道:“妾身已经让人查过,写这字笺用的纸是极好的贡宣。是主子您一贯用的那些。可是这些东西一般不会落在府中的女眷们手里。除了曾经侍奉过您笔墨的……杏花。”
不等姜域开口,翠云接着道:“虽说杏花曾经侍奉过主子笔墨。但府里负责采购的二姨夫人,以及夫人,都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贡宣。未免怀疑错了对象,妾身也让身边的人去皇城里四处寻找这种香料。终于找到一家店铺几日前有出售。给他们看过了画像。认出是杏花身边的婢子因染去买过。”
姜域听明白了,转而看向陆垚。
陆垚当即明白,命人去拿住杏花和因染。
内里,甘沛霖听着翠云的话,默不吭声。她在想,翠云现在是什么表情。楚楚可怜,还是明朗之中带着愤怒,又或者如那日蜷缩在姜域怀里那样,哭腔示弱,博得怜悯?
“事情查清楚,自会还你公道。”姜域如是说。
“多谢主子。”翠云朝他行礼时,眸子里酝了泪花。“奴婢怀疑,杏花也收买了给妾身诊治的郎中。所以郎中才会开那样的方子让妾身遭殃。但这一点,确实没有证据。只是……用香料混合药汤,这么阴损的招数,恐怕也不只是眼红妾身有主子的疼惜。更多的,怕是冲着夫人去……”
翠云恭敬的俯下身子,朝姜域道:“若没有夫人的提拔,妾身也没有资格有名分的伺候在主子和夫人身边。夫人厚恩,妾身铭记于心,时刻不忘。更恼这些人无耻嫁祸。还请主子彻查此事,给夫人一个公道。”
姜域点了下头,听她说的慷慨激昂的,却不知道房里那位听了是什么感受。“我自有主张。”
“主子。”翠云面色沉重的行了个礼:“拜托您彻查此事,尽早将夫人接回来吧。”
说完,她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厢房,转身快步离开。
因滋连忙跟上她,直到走出了这个院子,才敢低声问。“主子为什么要帮夫人说话?先前您病着,主子在您房里和夫人起了龃龉。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这时候,夫人心里不知道怎么窝火呢。若让她回来,岂非您要吃苦头了……”
翠云轻轻勾唇,笑容明媚。她抬起头,看见近处枝头上一朵娇艳明媚的花,笑意盎然。
“夫人绝不是那样轻浮到只会拈酸吃醋的女子。她一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翠云微微仰起头:“因滋,算一算,我侍奉主子也有些年头了。我从七八岁就被送进了姜府。这些年,我从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尊重。唯一抬举我的人,就只有夫人。”
“姨夫人,您的意思是……”因滋不但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我是不可能成为主子身边,那个独占鳌头的女人的。”翠云淡淡一笑:“我会的虽然不少,但都是伺候人的活。主子需要的,是能和她并肩而行的人。这个人,就只可能是夫人。更何况,主子心里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夫人。”
翠云有个秘密,从不曾告诉别人。那就是她的鼻子,非常灵敏。内室里那股香味,根本就不是新挑进来伺候的婢女身上能用的。那分明就是夫人自制香料的味道。
也就是说,主子和夫人怄气,根本就是做给别人瞧的。
既然主子放不下她,为什么不能向她屈膝,向她臣服。
“因滋,你也要和我一样,一心一意为夫人设想。”翠云深吸了一口气,平和道:“良禽择木而栖。以后是扶摇直上,吃肉喝汤,还是沦为阶梯任人践踏,就看咱们选哪条路走了。”
“奴婢明白了。”因滋连连点头:“奴婢一定好好听姨夫人的话,想夫人尽忠。”
翠云勾唇一笑。
“你怎么看?”内室里,姜域拉着甘沛霖的手问。
“是个聪明的,也识时务。”甘沛霖如是说。
“那要不要给她这份体面?”姜域问。
“你才是大都督府的主子,这些事,不是该由你决定吗?”甘沛霖又将问题抛回给他。
“后宅,是你的领地。”姜域捏了捏她的鼻尖。“聪明的人留在身边,固然好。可这聪明的基础必须是忠心。”
“是。”甘沛霖表示同意。
“还是你自己拿捏。”姜域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的说:“我去上朝。陆垚亲自送你会徐府。”
“嗯。”甘沛霖朝他行礼,笑里透着一股亲昵。
“什么回来?”姜域问。
“等你处理好这些事。”甘沛霖指的不单单是府里的事,也包括宫里的事。
“好。”姜域点了头,随即离开。
陆垚这才护送甘沛霖从姜域这院子,一处偏门离开。
这一等,就到了午时。
大都督府里一切如常,谁都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这时候,杏花还陪着敖琍在库房里清点料子。她拿了一批正红的绸缎,放在自己身上比划,禁不住唏嘘。“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原本总以为穿白色的好看。可是眼下这么瞧着,正红色才是正统的富贵天成。若能做这样一身衣裳,穿着肯定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那是自然。”敖琍轻嗤道:“可惜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没有资格享受这个颜色。非得是正牌的夫人、有身份人家的嫡妻、正统的王妃,以及皇后娘娘才有资格。且前三者都不可与皇后娘娘同穿。你呀,就趁早死了这份心。”
“我不能穿也罢了,可是敖姐姐你本该可以的。”杏花愤愤的说:“谁都知道,当初大都督迎娶你,就说好了请你入府主事,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你才是这当家的夫人。”
“别说了。”敖琍皱眉呵斥道:“阖府上下,严禁在提及此事。你怎么还敢轻易宣之于口。”
“怕什么。”杏花愤懑撇嘴:“不就是个夫人吗,她又不在这儿。”
“她在或不在,太张狂不懂尊卑,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敖琍绷着脸道:“我可不想被你拖进这样的是非里去。你自己还是谨慎些,好自为之。”
杏花翻了个白眼,轻轻道:“敖姐姐说的是,奴婢记住了。”
敖琍没再吭声,却总觉得这杏花,怕是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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