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山上,梧桐树下再没了那道活泼的身影。
清霜站在书房中总是下意识的探头望过去,又失望的收回视线,他也不知自己这般到底算做什么,心中似是有两道身影纠缠着,争执不休。
“叔父,我们也出去走走好不好?”
安澜站在房门外探头进来,青玄这些时日里又给她发了新指示,似是知道无论让她做些什么她都会推三阻四,干脆就将她当做收集消息的管道,只强行要求她不许再呆在霜华山上。
惊恐了几百年,这样每日里无忧无患的日子才是安澜最享受的,她又怎么舍得去舍弃,不过是出去走走,这也不算太难。
山上没了小凤凰,自己的身体又好了大半,他已经失去了每日里都留上山上的意义,清霜浅笑着看过去,回了个字:“好。”
凤珂之前欢喜时,总喜欢在他耳边畅想,她说想拉着他的手走遍四海八荒,将所有的景色全部看上一遍。
说想带着他回北荒,给老凤凰做上一次早饭,让老凤凰见识一下他的手艺,也曾羞羞的问他能不能将婚典办在彦小七的前面。
而现在,时间似是过去不久,他们也只是去过两次澈羲宫,一切就已经全部不同。
清霜心中突然泛起针刺一般的疼,一如当年听到灵蕊陨灭时那般。
他不愿被安澜这样的小辈看出什么,面上的神色不变只哄着她说道:“晚一点我会交代下去,这一两日里待我准备好,我们就下山去。”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安澜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她此行有两个目的地,一处是中部大陆,青玄需要知道进展,还有一处是她自己的私心,那就是蛮荒。
她想知道羲煜到底伤的如何,云水和秋木送到清霜这里的消息是羲煜与彦小七都伤的不轻。
她私心里是及其看不上彦小七的,总觉这样的人不说配不上羲煜,这样的情势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换做自己,安澜忍不住又开始胡思幻想。
想着羲煜躺在蛮荒里,气若游丝,而自己能带着丹药进去出手救治,安澜就觉这是老天的安排,看她日子过得太过凄苦,要再给她一个机会。
叔侄二人在山上又停留了三日,清霜将一应事务交代给白十三,这才带着安澜下山。
清霜私心里的第一目的地是北荒,他想再看凤珂一眼,想知道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情感上他一向有些被动,在一切超出控制后,他就只能将两人的关系交由心来处理。
只他的心境似是起伏的厉害,凤珂完全体会不到他这般有些变态的频段,所以伤心的回去,现在人走了没多久,他这般急匆匆的赶过去又算什么?
清霜站在山脚又有些犹豫,将人带回来,自己真的能同羲煜那般将所有的心神全都用在凤珂身上吗?
这个问题刚一升起脑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他微微恍惚的看着起伏的海面,一时间没了任何主意。
“叔父,我们也去中部大陆看一看如何,那几头凶兽出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破阵,动作实在有够慢的。”
安澜摇晃着清霜的手臂,清霜的挣扎她不是没看在眼里,就因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才连忙出声打岔,让清霜赶紧回神,她可不想同他一起去北荒将人再请回来。
看着碍眼不说,青玄又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若是再让她同她搞好关系怎么办!
凭什么要理会他!
她可是天宫最尊贵的大公主,凤珂什么身份,也配让自己的低声下气。
走了就不要想着回来。
安澜拉着清霜笑的怯怯的,又一如刚刚回到霜华山时那般,成功的让清霜的心底又升起一抹心疼。
“好,我们也去看看,那几头凶兽我还一头都没见过。”
清霜与云水一般擅长阵法,对那远古的大阵早已心往,身体好了大半,现在有机会自然也要过去看一看。
云水这些年来就将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海底的大阵上,每一次下到海底都有一番全新的发现,七尾狸猫许是因为已经出了蛮荒的关系,在阵法一途上,对云水也不再避讳,有问必答,让云水的进步飞速。
“你看这里,几个阵法共用一个节点,这样做不会出现仙力供给不足的情况?”
云水身前的影像石正投影在半空中,这是他能想出的折中办法,七尾狸猫下不到海底,又不肯看他画出来的阵法简图,只能这般一点一点的将海底的情况录制在影像石中。
这些年里,影像石已经用了快一麻袋,但海底的阵法看了还不足一半。
“当然不会,这就是我鄙视你们现在在阵法一途见识鄙陋之处,我一直跟你强调交互嵌套的关系,这虽是多个阵法的融合,但阵法与阵法之间都不是孤立的存在,依靠的就是这节点的串联和控制。
“而且,你只看了其一,没有看其二,你若是将所有的阵法绘制完全就会发现,这些节点自身也形成一个小阵,一经催动,生生不息,又如何会出现供给不畅的情况。”
云水垂着头又坐到一旁去细细体会,七尾狸猫虽然每次说话间都会忍不住打击他几句,但这般讲解已经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揉碎,他若是还无法理解,就真的只能怪自己资质真的太差。
安澜跟在清霜的身边一到此处就被七尾狸猫庞大的身躯惊了一下,这些凶兽果然可怕,依着她那位父君的性情定是不会愿意将他们放出来。
清霜过去同云水打招呼,安澜向来是除了羲煜谁都不愿意搭理,就小心的蹭到七尾狸猫的身边。
“你就是蛮荒中出来的那些凶兽中的一个?”
七尾狸猫低头扫了一眼安澜,完全不愿理会。
“喂,我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澜执拗的性子又涌上来,冲着七尾狸猫有些不依不饶。
这话倒是让七尾狸猫生出一丝兴趣,莫非是它被关的久了,见过的市面太少?
这人是谁与它又有什么关系?
“哦?倒是说说看,你是谁啊?”
七尾狸猫摆出倾听的架势,让安澜瞬间觉得自己得到了应有的尊敬,她不由得挺了挺胸:“我父君是仙界的天帝,最尊贵的人!我是天宫的大公主。”
这样的身份,彦小七和凤珂这些神君的后辈都需要对她礼让几分,在安澜看来已经足够耀眼,除了没能得到神后的身份,这仙界再没有比此更为高贵的身份。
可惜七尾狸猫从蛮荒中出来只有几十年,又一直呆在这片海域,对现在的仙界局势,只有大致的了解,根本无心知道更多。
在它看来,这仙界中除了三位上神再无人能有资格同它对话,那什么天帝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
七尾狸猫舔了舔唇边的短毛,细细嗅了下安澜身上的味道。
“还不如那只狐狸,你这身上的气息太过难闻,估计你个父君也不好吃,算了。”
安澜睁目结舌的看着七尾狸猫扫着尾巴走远,她刚刚到底听到什么?!
“你怎么带她跑来了,那只小凤凰呢?”
太过强迫自己,识海正一抽一抽的疼,云水看到清霜的到来,收起玉简起身迎了过去。
清霜面上稍稍有些不自在,也没有太多的隐瞒:“她回北荒去了。”
“回北荒去干嘛?怎么,你有事要求老凤凰?”云水想的简单,很是随意的问着。
清霜窘迫更甚,别扭着转回身不再回答这个问题:“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可以着手准备破阵?”
提起这个云水就一肚子的郁闷:“那个家伙说它出蛮荒时修为受损,需要无尘晶护体才勉强可以下海,它要自己下去看阵法的具体情况,才肯出手。”
“他下海时我们可以跟他一起下去吗?”
清霜没头没脑的问题让云水一怔,这个他还真没问过。
“可以吧,我现在遇到不懂的地方向它请教,它心情好的时候都会告诉我。”
只是会竭尽所能打击他而已,不过这个属于私人秘密,坚决不能说出来!
“我这里有一块无尘晶,是当年仙魔大战前父君所赐,不过没有带在身上,需要派人回去取。”
“你有无尘晶!”云水很是兴奋的拍上他的肩膀:“怎么不早说,太好了,终于不用等羲煜那个家伙从蛮荒中出来了,你那里有无尘晶取来就能下水。”
云水兴奋的原地打转,看到缩在远处的七尾狸猫就赶紧凑了过去,霜华山离这里并不算远,就算清霜的手下修为不高,月余的时间也已是足够。
北荒上的梧桐树随处可见,而且大多无主。
虽然梧桐树对凤凰有着种种好处,但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整个仙界无论何处都一派懒洋洋,上进之人极少极少。
凤珂的院子里因与老凤凰挨得极近,在极中心的位置,所以院落并不大,想要像在霜华山那般种上一棵参天的梧桐树很难实现。
没了梧桐树,凤珂自回到北荒就每日都会失眠,躺在熟悉的床板上,总是望着帐顶,双眼晶亮直到天明。
虽说仙人本就无需睡觉,但她依旧快速的消瘦憔悴下去。
看的老凤凰止不住的心疼,心中将清霜那个家伙狠狠的骂了一遍,别无他法只能捡着时间没事就来照看凤珂。
“丫头,要不要同祖父出去走一走?”
自己的院中没有梧桐树,凤珂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坐上房顶,遥望着远处的梧桐古树。
老凤凰推开院门就看到坐在房顶的凤珂,一身青衣,还是之前的颜色和样式。
听到老凤凰的声响,凤珂回过神从房上跳下来,走至老凤凰身边,双手抱上他的手臂。
“好啊,难得祖父有兴致愿意出门,柯儿自然是要陪祖父的。”
凤珂面上扬着笑意,只那笑容不及眼底,让人看着无端的心疼,老凤凰心中疼着,却也只能当做未看到。
“咱们到古树下去看看,有一段时间没看,总要过去瞅瞅才能安心。”
“祖父总是多虑,”凤珂依旧如从前那般抱着老凤凰娇笑:“数百万年了,咱们的梧桐古树还不是好好的长在那里,造福着咱们一辈又一辈。”
“古树是咱们凤凰一族的守护神,树在凤凰在,容不得半点闪失,你知道祖父身为族长必须要对全族负责。”
凤珂不是第一次听到老凤凰这样的论调,但却是第一次用成年人的心态去思考。
“祖父,是不是如果有一天咱们凤凰一族遇到灭族的危机,你也会像白泽族长那般舍了自己的性命?”
“傻丫头,都说这是责任。”
老凤凰没有正面回答,却也给了凤珂答案。
情关难过。
闯过去,有人宠着自然可以保留本性,但闯不过就只能强迫自己成长,变得坚强。凤珂现在就是在这样的阶段,老凤凰心中半是安慰半是难过。
他从一开始对此就不看好,结果,事态还是照着的他的预期在发展。
“祖父,安排我到古树下参悟吧,不然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成年,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几天就听到消息,清霜带着安澜下了山,去了中部大陆,她当初无数次的期盼,都没能换来清霜的点头。
她一离开。。。不能想,越想越是会不甘心。
凤珂的拳头握紧,强迫自己继续露出欢喜的笑容。
“好,我等一下回去看看,有机会就先留给你,你到了树下切记不要胡思乱想,按照传承中的办法让自己静下来,就能第一时间找到参悟的途径。”
“放心吧祖父,你可是说过我的资质是很棒的,这种小困难一定拦不住我。”
凤珂继续那般笑着,脸都有些笑的僵硬,但心底似是被穿凿出大洞,空落落的,再生不出任何情绪。
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但克制的本身就已经是在思念,她从不知自己是这般拿得起却放不下之人。
那笑容空假的厉害,老凤凰拍着她的手终究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招来云头向着古树飞去,也许树下坐上百年,心中有了明悟,也便不会再如此执着吧。
注定不属于自己的,在如何强求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