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亚缓缓驶了过来,停罢立即下车绕过车头走上前。
“担心油不够,去加油了,让你久等。”
他温和的迎上来,对着洛总点头示意:“您好。”
我堆笑着迎视洛瑾承意味深长的双眸,道:“那就不劳烦洛总了。”说着便走向李维亚帮我拉开的车门。
洛瑾承在身后沉沉地问:“你们……这是去哪里?”
李维亚热情回应:“自然是回家。”
我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听着“嘭”地关门声,李维亚放下手刹,踩着油门开了出去。而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那个人,一直站立在那里,仿佛还是那雕塑般的面容。
黑夜里有一股忧伤,淡淡的蔓延开来。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喜滋滋笑道:“今晚我可是大满贯,前后领到的奖金有十万块呢。”
“那是你理所应当。这三年,你为ZY立下汗马功劳,重塑品牌形象,完善产品线,提升产品力和品牌力,见证了这个品牌逐步从区域性品牌成长为国产彩妆前五品牌,你们总部的艺术彩妆品牌,一离了你走得磕磕碰碰,远没有ZY那般辉煌。这足以证明你的实力。是时候享受企业发展成果了。”
李维亚因为我的关系也时刻关注化妆品动态,时而对这行业颇有心得。
我轻笑着:“若说汗马功劳,张家大小姐那才贡献巨大。若没有她们家提供的渠道,ZY也不会铺货壮大那么快,至少还得晚两年才有这样的成绩。她13%的股份可得瑟呢。”
他沉默了一瞬,才道:“被民企入股那么大比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听说洛家所有的股份加起来也就58%,董事长洛勇怀持股不足40%,一旦洛家其他股东倒戈,FK极可能会变天。”
我的心轻轻咯噔一声,这种论调我也听彼得提过,洛瑾承一定也有这意识。只是……
我朗声道:“我也就领着白菜钱,就不操这白粉的心,安心做我的品牌经理,有饭吃,有奖金拿就够了。”
昏暗穿梭的车子里,李维亚的的俊脸忽明忽暗。走了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地笑说:“舒华,你放下他了吗?”
我立即笑道:“这话你问过几回了。第一年的时候我没法回答你,第二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可是现在,在面对过他之后的现在,我想我也没法回答你。在来之前我以为我可以,可当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就觉得可能还差那么一点。我还会注意他左手上有没有戴戒指,还是会注意他和张静恩有没有互动。我想,真的还就差那么一点,否则我现在就不会那么坦然的说这些话了。”
我静静的望着夜色里一株株向后退的景观树,听到从喉咙里发出一丝丝颤声,顿住了。李维亚说:“我明白,我理解,我不该问这些话,对不起。”
我微笑摇头。这是默默付出了三年的男人,有些话我说不出口。我何尝不知他在等待我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他对我的过往知根知底,亲历过我和洛瑾承的前前后后,见证过我为这个男人流产痛心。即便他不计前嫌,我又怎能完全释怀。
深夜到家,一室灯光如豆。我还在玄关换鞋,便听到客厅悉悉索索的声音。
“舒华回来了。”随即“啪”地一声白炽灯亮了。
“妈,都说不用等我了。”
妈妈趿拉着棉拖鞋走出来,边接过我的行李边打着哈欠道:“我都睡老半天了。白天包的饺子,我给你下几个,你先去冲个热水澡。”
妈妈给我煮了一碗韭菜肉馅饺,我一口一个咬着,倍感温馨幸福。
“隔壁王阿姨家的女儿年前要结婚了,你跟小李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顺其自然。”
“他,就没有过表示?我看他挺殷勤的啊。”妈妈不甘心的问。
“妈,结婚要两情相悦了才行。他一厢情愿有什么用啊……”这个问题已经反复讨论,老妈早已无言以对。
“你不会还对曾伟华……”
“妈!”我立即打断,“这都哪个年代的事了,早翻篇了好吧。”
“那你总要嫁人啊,都28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叫我怎么不担心。刚好隔壁李叔叔家的小儿子留美回来,明天我问问啥时候见个面。”
我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眼瞧着李维亚似乎不顶事,一堆备胎候着呢。
我说:“行啊,在上海工作吗?我可不想异地恋,那多辛苦。”
“据说他在北京……”
“那拉倒吧。我先是在Y城,后去了上海,难道你让你女儿我像个候鸟一样到处迁徙吗?这事儿我自己会注意。”
“……”
男人不是不要,可总得多方面无缝暗合了才行不是。爱情没到,工作来凑,总要紧抱工作这棵大树安身立命不是。
不过,妈妈告诉我一件事,元旦时董事长来找过她。
“那个人说公司上市了想给我一点股份。你说这老头咋还不依不挠啊,七老八十了还悲戚戚的来求心安。”
我惊讶地问:“后来呢?”
“后来能怎样,我哪能要啊。不过,看他老态龙钟半条腿都快进棺材了我也没说重话。唉,老一辈的事,能不理就不理。包括你也一样,虽说你还是在他公司,可也别平白无故的卷入他们的豪门是非。有钱人,没几个清白。”
我讷讷点头应着,心底却觉得格外悲凉。董事长的愧疚困扰了他后半辈子,真是前半辈子种的恶果,后半辈子福忧相依,始终不得安生。
第二天一大早便乖顺的跟着妈妈去买菜。下楼时瞥见小区大门对着的过道上停着一台宝马7系,心头一动。我偏过头和妈妈有说有笑扬长而去。
回来时,我不自觉的用余光瞥了一眼,还在。
我对妈妈说:“我突然想吃麒麟路的煎饼,你先上楼。”
待她离开,我大踏步走向那台黑色宝马。只见车门倏地打开,洛瑾承略显疲惫的容颜露了出来,眉梢似是染着笑意。此情此景,竟有种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
他,是来找我的吗?
当初那么决绝,如今是来祈求我的回头吗?
“洛总怎么有空来这破小区闲逛啊。”我直直地盯着他。
他只淡淡一笑,眉眼里浮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声音低哑,“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我一怔,有一股熟悉的酸意袭来。我笑了笑,随即把它压了下去:“我可没这通天本领,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昨夜还在Y城相见,洛总这是一夜奔袭而来吗?”
他没直接回答,只问:“我看到你和阿姨去买菜了,是要做午饭吗?”
呵,这白痴问题。
“是啊,我们都喜欢自己做饭吃。不早了,我得回去给我妈打下手了。”
“可我连早餐都没吃呢,又人生地不熟,连加油站都不知道在哪儿。”他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左右观望,终于向远处一个七八岁男孩招招手。
“梁宏,这位大叔没吃过早餐,车没油了。你帮姐姐带他去买吃的,带他去附近的加油站好不好?”
说着,掏出十块钱,递给他。
小孩子见钱眼开,眉开眼笑地对着洛瑾承:“大叔,你跟我走,我给你带路。”说着很醒目的绕过车头爬上副驾驶。
我舒了一口气,笑说:“我回来时间宝贵,得一分一秒都用在妈妈身上。失陪了,洛总。”
转身的时候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可是心头有一丝丝的沉重坠了下来,我强忍着对着空气又挤出一个笑脸。
往事如烟,顺风吹。
……
在家住了两天,要返回Y城参加总部述职大会。拒绝公司的酒店安排,住回了原来和小红一起的公寓。
三年,她也孤身未嫁,这座城里从不缺少寂寞的灵魂。公寓一直未再招租,一个人住两室一厅。
晚上洗漱完,我从她衣柜里翻出另一床棉被床单,嫌弃地换上。
小红不满:“你说你咋不把自己当外人呢,这床单怎么你了?”
“谁知道有多少男人滚过,多少男人留了**?”我不客气的回她。
“行啊你,嘴巴越来越厉害了啊。我又不是你,钓个富二代还带回家来。”
我铺床的手一顿,不过也就是几秒钟,随即继续手里的活,却默不作声。
小红觉察不对劲,忙粗声问:“哎,见到洛瑾承,有啥感觉?”
“没啥感觉?”
待俩人都躺进被窝,小红兴致勃勃地道:“你说张静恩图什么啊,在洛瑾承跟前那么招摇,30岁了也没见洛家迎娶她,这种暧昧关系还不知要持续到啥时候。洛瑾瑞去年生了个儿子,洛家大摆筵席热闹来着。倒是那洛瑾承,36了,还不结婚,你说有毛病,当初还和你……”
呵,她在等什么?也许在等冰块消融那一天吧。
她见我不发一言,同样问道:“你和洛瑾承……”
我盯着天花板幽幽的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怨过他,恨过他,尤其是背井离乡去上海的时候,我特别恨他。若不是因为他,我怎会这般颠沛流离。
可是当我发现一切都仿佛事先安排好似的,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就像是有人提前为我铺垫好。我隐隐觉得,那背后的推动之手跟洛瑾承有关。我就觉得特别难受,那种命运无法掌控的难受,感觉也没那么恨了,可也不代表我不介怀。他当初那么狠,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那么对我,说明我跟他之间原本是有隔阂的,正如他说的,我们做不到坦诚以对,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无关其他阴谋阳谋。
现在我们又重逢了。说真的,我很难去形容那种心情。虽然很平静,看其他男人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而面对他我又无法完全释怀。”
小红出乎意料的深沉:“我明白了,说到底你还是没有放下,除非你真的遇到新的幸福,否则你会一直耿耿于怀。或者有一天你们都放下芥蒂重新来过,不然,你在面对他会做不到完全的坦然。”
这说法有点绕,却深入我心。可是,以后,谁知道何去何从呢?
……
三年后的FK,格局早已大不同。
各板块负责人述职会上,张静恩的一番话打破了平静。
在总部艺术彩妆CJ品牌经理述职总结后,已经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张静恩突然道:“CJ这几年表现平淡无奇,半死不活,严重拖了总部的后腿。它还有没有独立存在的必要有待商榷。”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原来,她意图将CJ和我的ZY合并为大彩妆事业部,把原来CJ占有的部分专营店渠道出让给业绩相对较好的新香薰品牌,后者是集团前年新运作的品牌。
而香薰,则是她老爸的发家产业。
“CJ虽然业绩不佳,到底处于盈利状态,何况定位精准,我看未来几年还是有较大发展空间的。”陈总斟酌道。他已经荣升集团营销中心副总经理,统管集团所有品牌运作。
“是有空间,可相对而言,香薰产业空间更为巨大。公司已经上市,正是快步往前冲的时候,我们应该有所取舍的选择更具赢面的产业发展。想面面俱到,最后只会难以兼顾。”她振振有词。
这时,彼得发来一条信息:这位准老板娘是要让香薰鹊巢鸠占啊。不简单,不简单。
我瞅着“准老板娘”这几个字格外刺眼,却也立即明白:张静恩这是要将香薰产品渗透到FK现有的渠道中。虽是FK的自有品牌,可也难说其中没有其他企图。
我脑海琢磨再三,清了清嗓子道:“我作为ZY品牌负责人,想请问张董,您说合并为大事业部,那职能如何分配,渠道打算如何布局。”
张静恩瞥了我一眼,笑说:“这个简单,把CJ作为ZY的子品牌,共用ZY的百货渠道,自然主推的还是ZY。而职能嘛,两者合并,CJ品牌迁往上海,至于管理层人员,可再重新调配。”
听着像是将CJ塞给我,扩大我的职能面,可是前后一回想,共用资源,只会分散力量,长远看,于品牌无益啊。她是集团第二大股东,品牌发展事关她的切身利益,她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