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承这时沉声道:“这个容后再议,先把述职会开完。”
张静恩柔婉的应了声“好啊”,闭嘴前不忘睨了我一眼,目光流转,满含深意。
后来我的思绪五味杂陈。
再见这个女人,不可否认我心底百转翻腾。三年前,我俩多次暗中较劲。她表面落落大方,优雅柔婉,不落人一丝把柄,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如果不是何佑宁的一番告知,我又怎知她恬不知耻的背后暗藏着心机狠辣。
我想起我那未成形的胎儿,那个令人猝不及防的下午就这么冷不丁的浮现在眼前。
李维亚、张静恩、洛瑾承,这些个活生生的名字仿佛在那一天嵌进了我的生命里。有爱,也有恨。
眼前莹光闪动,竟觉眸底有湿意。
中午陈总约请吃饭,我欣然前往。
那是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料店,我们要了一个小包间,席垫而坐。
陈总爽朗的笑说:“你也真够狠的,几年都不回来看看,连年会都一概不到。”
我温和应着:“外面的世界太精彩,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时候,不出去看看岂不可惜?”
“你看看,果然不一样了。换做以前的你,肯定会连说对不起,现在倒理直气壮的不知羞了啊。”
我单手转着手中的茶杯,抿嘴笑道:“不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吗?我不过比较慢热,在离开后才慢慢学会。”
一阵说笑。
“张静恩这么咄咄逼人,你怎么看?”他收起笑容,平静地问。
我喝了一口茶,静了一瞬,才道:“这么张狂,肯定背后有人撑腰的吧。”
“你不在的这几年,总部变动很大。以前洛总只是受董事会掣肘,如今又跳出一个张静恩。洛总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微微惊讶:“他就任由他们得势?”
“那能怎样?”他笑了笑,却不像有无奈,“张家也挺有能耐,跟三总都能搭上线,有几个从K王出来的销售骨干,居然也能在公司的北方市场安然无恙,占据重要区域。”
“您是说张家在北方市场安插了人手?”
“对,之前三总不是被调到东南亚了嘛。北方市场出现了不小的动荡,很长一段时间里人心浮动,张家入股FK后,就有K王的销售成功应聘了北区的职位。他们也想渗入南区来着,不过南区牢牢掌控在洛总手里,这才没让他们得逞。”
我品了品茶水。陈总像是谈论平常的话题那样,聊了聊总部这几年发生的事。
“张家以扩大产品宽度为由,在GZ品牌内开发香薰精油及附属产品,定价高,投入也大,抢占了GZ在商超渠道的条码位置,也没多大成效,反倒令本该上线的护肤新品频频搁置,错失细分市场。后来新成立了香薰品牌,走势也一般。不过,张家追加投资力推,董事长和洛总也就无话可说。”
“他们……”我心底倏然有点堵,只轻轻地问,“他们不是要联姻吗?”
陈总轻哼了一声,“谁知道呢。男未婚,女未嫁,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盯着茶杯里微微漾起的涟漪,觉得眼眶有点涩意。只听陈总又道:“如果艺术彩妆品牌部被裁撤,由你接管这子品牌,你打算怎么做?”
我抬眸一怔,随即道:“收到我部门来,只会死路一条,我可兼顾不了这个半路杀进来的落魄户。”
这回换做陈总一愣,几秒后大笑:“你这人真是越来越狠了。公司安排的工作,列入你的考核,你还能推掉?再说,你也算是这品牌的创始人之一,当初那么废寝忘食的规划布局,就不想看着它发展壮大?”
“想是想,那曾经寄托了我的第一个职业目标,可是后来退出,我转战ZY,卯足劲把它打造成全国品牌。ZY成就了我在业内的名气,如今正是它稳步发展的时候,我不愿其它非品牌因素的干扰,阻碍了它的发展。这不理智。我会坚决反对到底。”
陈总犀利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你要自己跟洛总说。”
“嗯?”什么意思?
“先卖个关子。”
……
洛瑾承来的时候,我正和陈总聊起前年商超进场谈判的情形。
“那个采购经理简直油盐不进,连KA部的李哥使出九成九功力也没法动摇他,非说我们名气不够不肯让我们品牌进驻,当时大家都愁坏了。”想起那时候ZY品牌进驻全国最大国际KA超市的前后,至今记忆犹新。
“销售人员搞不定,最后还不是给你这品牌经理给拿下了。”陈总欣慰的赞道。
这时,障子门“呼啦”一声被拉开,洛瑾承微微垂眸,脱了鞋子踩了上来,眼角似乎噙着笑意。
“聊什么那么起劲?”他兴致勃勃的瞥了我一眼。
陈总起身笑道:“在聊舒华智取JLF超市的丰功伟绩呢。”
“噢?”他毫不客气的跪坐到旁边的位置,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以柔克刚、用曲线救援的方式拿下的,只不知其中细节。我也想听听。”
我瞅见拉开的门缝里出现个人的身影,忙喊道:“服务员,麻烦给这位大叔添份餐具。”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妹,顺着我的指向,抬头望了望洛瑾承,随即两眼放光的一怔,然后轻快的应了声“好”。
回过头发现陈总一直垂头低笑。洛瑾承在一尺远的地方,看了看我,然后拿起手机佯装照镜子般照了照,抬眸静静的凝望,缓缓地溢出笑意:“我真的像大叔了吗?还没满36啊。”
陈总笑道:“洛总若是大叔,那我这快四张的老人可要做大爷了。”
他继续“嗤嗤”地笑起来,吃了几筷生鱼片,随即放下筷条,用纸巾擦擦嘴,“我吃得差不多了,舒华,你跟这位大叔慢用。我出去抽根烟。”
洛总抬手指了指他,无奈微笑摇头:“老陈,你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竟让人有种压抑般的暧昧,渐渐的弥散开来。那么近的距离,那么真切的呼吸,没想到那么快,我们又单独的坐到了一起。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说鱼腥味重。”
我喝下几口大卖茶,淡淡的道:“口味是会变的,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以前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这东西,后来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他温和的笑了,“去了大上海,世面更广了呢。”
我娇笑着:“再广也没有FK总部广啊,还没恭喜洛家,总算实现了上市的愿望。”
他抬头睨了我一眼,视线毫无回避,“既然总部世面广,那就回来啊。”
我手中的筷子一颤,硬是压下了猝不及防涌上来的酸楚。
一时静默。店里的音乐低沉,像是古琴轻弹,又夹杂着流水潺潺的声音。他安静地吃着,中途还给我的杯子倒了茶水。
我视若无睹,再没有碰那杯茶。又挑了块寿司匆匆吞下,用纸巾擦了擦嘴,笑道:“我吃好了,先回去小憩片刻,不然下午又要打盹了。”
拿起手袋,从容站起来,刚要移步,右手被他一拉。他的大手掌,不知何时攀了上来,握住了我的。掌心的热度漫到了心里,让人有一丝丝的贪恋。
我全身一僵。
“还恨我?”他缓缓的站起,声音低哑,淡淡的烟草味一如既往。
“洛大叔,你我如今什么关系啊,我吃了几个雄心豹子敢仇视自己老总啊,不要饭碗了啊。”我轻轻挣扎,却无济于事。两人无声的较量着。
他抬起我的右手,摊开手掌,端详了几秒,轻笑一声:“谁送的戒指那么丑。”
我心头一颤,竟有种久隔未见的心软与畅快。那是之前买来装门面用的银戒指。这几年为了躲避觊觎我的男人,每次工作场合我都会戴上它,以示我是有主之花。昨天回Y城时我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鬼使神差的戴了出来。
我忽地抽开手,“再丑也是我所爱。”
他呼吸有瞬间的低沉、急促,随即淡淡笑道:“好,你先回去。”
我不想再多停留,快步走向门口,套上鞋子走人。
……
小休片刻,陈总把我叫到办公室,将一个透明食盒推了过来,“寿司,中午没吃饱吧。”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已经吃饱了,陈总自己留着吧。”
“我是想留着,可有人托我带到,我不过尽人事,你丢掉也好,吃了也罢,就是别搁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