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因为没有随驾侍奉,所以对皇上离宫期间,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皆有耳闻。.按照师傅苏培盛的交代,他只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一遍,不敢添油加醋。说话的同时,还时不时的瞟一眼皇帝的脸色,可谓谨慎至极。
胤禛平静的听着,眉宇之间与生俱来的雍容,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从旁人的话中,听出一些暗藏在宫中,肉眼看不见的漩涡,不至于稀里糊涂的被卷进去。待陈福回禀完毕,他才微微颔首,静静道:“朕心中有数,皇后身子不适,苏培盛,你去安排一下,朕去景仁宫瞧瞧。”
“奴才遵旨。”苏培盛知晓,皇上不只是去探望皇后这么简单。接连发生的事情,虽然陈福只是笼统的说了一遍,但任是谁都能听明白,若非经由皇后的手,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无论是熹妃母子,还是安氏母子与懋嫔,哪一个又会断送自己的前程来危及皇后的地位。说白了,不过是以卵击石。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映梦喜滋滋的走进来,满面笑意:“皇上的御辇,向着咱们景仁宫来了。”
静徽身子有些软,正歪在花红柳绿的靠垫上闭目养神,听了映梦的话,她猛的坐起身子,登时有些头昏。
“娘娘,您没事儿吧?”映梦赶紧上前去扶她。“娘娘,身子要紧啊。皇上归銮才回到养心殿,只怕椅子都没有做热,就急急的来咱们宫里瞧您,足可见皇上有多么在意娘娘您。若是瞧见娘娘病中乏力的样子,必然是要心疼了。”
话说的很美,可惜静徽听着全然不是这个味道。“皇上是在意本宫的病,还是在意后宫里的风波,难道本宫还不会分么。若不是齐妃碍手碍脚,让本宫无法铲除熹妃母子,现下皇上回宫,也不会心急火燎的就来景仁宫。事情没有拆穿,那就是本宫的功劳。可事情一旦被揭穿,就成为本宫的阴谋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映梦听了心里微微发凉,皱着眉道:“娘娘到底与皇上多年福气情深,皇上必然不会让娘娘难受的。奴婢以为,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必然不会叫娘娘您为难的。”
“但愿吧。”静徽慢慢的靠在垫子上,轻缓缓的闭上眼睛。“好在本宫是真的病着,病中乏力,想来皇上也不会硬是要追究。先避过这一劫再说不迟。映梦,你去迎驾吧。”
“是。”映梦不想自己才在皇后身边得脸,就跟着皇后一起遭这样的罪。心里盘算着能用什么法子让皇上心软,只有皇上心软了,许多事情才能避的过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一脸的忧色,让映梦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乖巧。“请皇上恕罪,皇后娘娘身子不济,御医叮嘱需卧床休养,故而未能迎驾。”
胤禛看是她来迎驾,便想起陈福禀明的关于映蓉的事情,心口微微郁闷。“无妨,朕正是知晓皇后身子不适,才前往探望,你领路便是。”
“遵旨。”映梦赶紧起身,乖巧的领着皇上往里走。一路上不再多言一句话,只是安静而已。这也是她与映蓉不同的地方,倘若此时是映蓉带路,必然会提及这段日子皇后如何如何的惦念皇上,又或者皇后的身子如何如何的不济。
为主子说话不是不好,但映梦更明白,皇上心里根本就不在意皇后,不过是做做表面上的文章罢了。对着一个人不停的赘述他根本就不在意的事情,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的恼人,令人烦闷。纵然皇上表面不说,心里也必然是嫌恶的,做丑人,映梦不愿意,不如闭口为好。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不是装出来的不舒服,而是真的体力不支。她勉强坐直了身子,朝皇帝俯身问安,额头上的冷汗就涔涔的冒出来。
胤禛走上前,叹一声:“朕才离开月余,皇后的身子就这样不济了,足可见后宫之事未必不如前朝难权衡。倒是难为你了。”
这话里有几层深意,静徽心里十分清楚。“都是臣妾无能,未能好好的处理后宫诸事,令皇上忧心了。”
“怎会。”胤禛于床边坐下,伸手握住皇后消瘦如竹的双手:“朕在意的并非后宫诸事,而是皇后的你的身子。瞧你现在容色枯槁的样子,才叫朕忧心不已。后宫之事,自会有年贵妃为你担待,倒也无妨。总归朕现在回宫了,那些爱使心思的,也会因此而安守本分。皇后好好养病就是。”
“多谢皇上关怀。”静徽心里难受,越发的憋着怒气不愿意撒出来,更放不下。她是真的很在意与皇上多年的情分,也是真的很希望能得到他一样的在意。可在他眼底,自己装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心机颇深的毒妇。静徽很想问一句,走上今日这一步,到底是谁逼的谁?
“苏培盛。”胤禛睨他一眼:“将朕带回的礼物奉上,也好让皇后病中可以静心休养。”
静徽脸色微微转喜,含笑道:“皇上出巡还惦记着给臣妾带礼物,臣妾感动不已。”
“你我之间,原该如此。只看你喜欢与否。”胤禛从苏培盛手里接过锦盒,递到皇后面前。
亲手将盒子打开,皇后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多谢皇上,臣妾遍寻多年未果,一直想要凑齐一对这样的羊脂白玉镯,不想今日,皇上倒是送了臣妾一个可以配对的。”
“皇后喜欢就好。”胤禛也是柔柔一笑:“朕为你戴上。”
“谢皇上。”静徽只觉得那羊脂白玉并非触手升温的,相反,那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她的肌肤,很快就传遍了全身,冷的叫她发怵。“这镯子……皇上一定费了大功夫才找到吧?难为皇上做这些事情了。”
胤禛温然一笑:“倒也没有费什么功夫,是正好遇着。朕知道皇后多年,一直希望能将腕子上的镯子凑成一对,既然是遇见了,就必然得带回来给你。”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的张开了,拼命的吸着风里的凉气,静徽经不住身子发颤。“多谢皇上美意。”
“你脸色不好,身上又发冷,还是好好歇着。等会儿叫映蓉给你灌个汤婆子抱着,驱驱寒。”
“多谢皇上,臣妾会的。”静徽听见映蓉两个字,便知道皇上已经知晓了一切。纵然如此,她还是维系着得体的笑容,尽量不让自己输的太难看。“皇上舟车劳顿,想必累了,不若早些回养心殿歇息。臣妾服了药,好好睡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嗯。”胤禛颔首,对苏培盛道:“朕去翊坤宫。”
从前皇上去哪儿,从不当着自己说的这样明白。今日这话,明显是在打自己的耳光。静徽的脸,一瞬间的热起来,火辣辣的疼。方才还冷得瑟缩,此时胸口如同烈焰焚烧一般,烫的她恨不得掀开被子,站起来。“贵妃妹妹一定也盼着皇上去,臣妾恭送皇上。”
胤禛理会皇后,反而是对映梦道:“好好照顾皇后,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惹皇后心烦。”
“奴婢遵旨。”映梦赶紧行礼:“恭送皇上。”
静徽直到人走远了,才掀开身上的被子:“映梦啊,你都瞧见了吧!皇上哪里是来看望本宫的,明显是来震慑本宫的。叫本宫不要再管理后宫之事,叫本宫不要再与年贵妃对抗,管好自己身边的奴才。哼,就连本宫因何记恨齐妃,皇上也心知肚明,否则何以回赠一只这样的镯子给本宫。当真是叫本宫一肚子的苦水说不出。若非贵妃有心包袱,映蓉怎么会丢尽了本宫的颜面,气得本宫浑身乏力,去了半条命!”
“娘娘恕罪,映蓉必然不是故意的。”映梦被这丫头压制多年,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可什么时候该说好听的话,什么时候该说难听的落井下石的,她心里有数。“再者,事情闹得这么大,若是这时候映蓉有什么不好,只会让旁人觉得,是娘娘您……”
“是本宫心胸狭窄,容不下这样的奴婢在身侧是么!”静徽知道,许多话映梦不敢说。“无妨,本宫心里如何想,许多人都一清二楚。不过映蓉到底跟随本宫多年,又一向忠心耿耿。此番不过是受了贵妃的陷害,总不能因为她错了一次,本宫就连将功折罪的机会也不给她吧。先叫她养好伤,往后用得着她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映梦半梦半醒之间,到底不是十分清楚。皇后是原谅映蓉了,还是留着她的残命继续为自己办事,一时间映梦难以权衡。不过她会尽力在皇后面前得脸,做好自己的本分,且引导皇后按照自己的心思来处理这些事。“娘娘,您好好歇着,奴婢去取药来。若是喝了这副药,还不见明显的好转,奴婢再请孙院判来瞧。”
“本宫如何能好转,这心病,岂是寻常的汤药能医好的。”静徽躺下,慢慢的转过脸去,才落下经营的泪滴:“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治得好心!皇上的心,根本就偏的不成样子。”
说:
五更不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