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里,自己逐渐衰老的容颜,静徽只觉得有心无力。.先前的妆镜因着鸳鸯戏水双蝶飞舞的图案不够庄重尊贵,换成了百鸟朝凰的样式。其实来来去去都没有什么不同,照不出她的花容月貌,也照不出她的青春永驻。“罢了,庄重得体就好,本宫早已经过了用花钿点缀鬓发的年岁。只管挑些好看的,送给年轻的妃嫔们,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映蓉不爱听这样的话,少不得扁嘴:“娘娘,您正是凤仪万千的好时候。无端的说这样的话,听着叫人伤心。”
“放眼各宫,谁不是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如同那枝头上的春花一般亭亭玉立。宫里的暂且看不尽,何况选秀之期将近,宫外头又指不定得送来多少。本宫想不服老也不行。岁月催人,等同君恩流水,即便再有本事,到底留不住。”静徽取了一对翡翠珠耳坠子,对着镜子比了比,才戴上。“本宫并非自怨自艾,不过是白白一句感慨。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贵妃与熹妃这会儿还没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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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倾欢难得有兴致走一走,离着景仁宫还有段距离便下了肩舆。这几日,安胎的汤药喝的越发多,可胸口依旧是闷闷的不舒服,毫无食欲。“本宫以为,熹妃虽然利落,总得三日才能查明此事。不想方两日,来龙去脉已然尽收你眼底。当真是不可小觑。”
“贵妃娘娘抬举了。”雁菡低眉而笑:“说到钦佩,应当是臣妾对娘娘的敏锐钦佩已极才是。”微微的福了福身,以示自己的恭敬。这不是虚以委蛇的那一套,而是雁菡真的很佩服这一位年贵妃。“当日,臣妾初见吉怜,并没发觉她有什么特殊。直到进了她的寝室,才觉察她身上的料子,乃是今春的新贡,最好的缎子。却不想贵妃娘娘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已经洞悉一切。”
这席话,并非是恭维,而是她真的有所不解。到底年贵妃怎么就能如此的洞悉先机。吉怜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呢?
年倾欢冷漠而笑,并未发出半点声音。说到这个吉怜,那还得要感谢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了。年倾欢记得,皇上入宫不久,就封了花圃的一名小宫婢为官女子。所以那一日,一听说这宫婢是花圃的,登时心里也就有数了。“本宫如何得知破绽,不过是些许小事。要紧的,还是怎么找出伤人的那个人。”
看着熹妃胸有成竹的样子,年倾欢也不多问。“等下见了皇后娘娘,当说的说清楚就好。总不至于让本宫白走这一遭。”
“是。”雁菡点头,缓行慢步随着年贵妃进了景仁宫。
映梦轻柔的进来,神情自若:“皇后娘娘,两位娘娘已经到了,现正在偏殿候着。”
静徽这才将起身,就着映蓉的手幽幽的笑了:“年贵妃专宠多年,如今也有熹妃与之平分秋色。熹妃好不容易脱颖而出,谁料无声无息之间,皇上身边又多了这么一个。”
映蓉与映梦互睨一眼,发觉对方同自己一样的茫然不知,不禁相视而笑。
“娘娘,皇上身边几时又多了一个?奴婢怎么未曾发觉?”映蓉疑惑道:“这段日子,也未曾瞧见皇上常往后宫走动啊?”
默不作声,静徽只用空洞的笑容,维系着皇后应有的端庄大度。但作为妻子,心底的酸涩岂会只是一星半点儿?她真的很想问问皇上,究竟在他心里,是否还记得曾经的温存。皇上的心太大了,家国天下,权力荣华,还有这满后宫数之不尽的女子,她这个正妻,她这位皇后,到底有多少分量?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等在偏殿的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安。只等皇上一声平身,才回到方才的位置落座。
静徽拨弄了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心事重重:“熹妃让人知会本宫,说已经查明了当日御花园中之事,不知详情到底如何?”
雁菡这才起身,垂下眼睑细细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一日,妾身让人仔细检查了假山石,发现一件可疑之事。那便是,假山石上,有一条乌烟发丝攒成的发绳,一股连着一股,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截,臣妾也可推断出,原有的发绳,长度必然能从两人多高的山石顶端,一直垂到山下。发丝与发丝之间,系着解不开的小疙瘩,显然是有人精心预备。臣妾细细一数,每一股均是四根发丝,粗细不起眼,韧劲儿却足够。”
“倒是精妙。”年倾欢赞了一句,复又垂下头看着皇后为她准备的红枣茶,不在多说一句。
雁菡点头,赞同不已。“的确是精妙的功夫,发丝细而微小,不容易被察觉,偏偏又有些韧劲儿。只是轻微的一拉断,上端系着小石子儿就能松动,待到年贵妃与公主经过之时,将垫在滚落石块下的小石子抽出来。
大石块失衡,必然滚下去砸伤人。而随后,拉绳子的人只要趁乱,将这一股长长的发绳扯下来,随风吹走,便可以做的了无痕迹。”
“果然是精细的功夫,但可惜还是难逃熹妃一双慧眼。”静徽知道熹妃超然轻灵,不愿多管宫中的闲事,否则凭她的心性,真要争宠,会有多少人是她的对手呢?“也只有入熹妃你这般心细如尘之人,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皇后娘娘过誉,并非臣妾心思细腻。只是行事之人过于慌张,痕迹收拾的并不干净。有那么一段乌发制成的发绳刮断在了山石的缝隙处,臣妾才能得以发现。”雁菡解释过了山石滚落伤人的关窍,随后正经了脸色。
“皇后娘娘,当日游园,臣妾与懋嫔在人后说话。未曾瞧见事发当时,到底是谁邻近假山。故而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臣妾猜测,此人一定就是在年贵妃身边的人。否则贵妃娘娘与公主在赏花,谁又会贸贸然的走过去碍事儿了。”雁菡之所以没有一口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是她想保留一些聪慧。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了解多少。
正如同她问贵妃何以察觉吉怜的身份,贵妃也只笑而不答是同样的道理。
静徽点了点头,事发突然,她离着假山石也有些距离,故而没有看清楚谁站在那里。“贵妃与佳甜离得最近,想必一定看清了那个人的是谁。”
“不错。”年倾欢略微点了下头,却没有开口。
“哦?”静徽也不逼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年贵妃。她知道,这样聪明的女子,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要交代的这个人,一定是和年氏没有什么牵连的人。既然没有牵连,为什么不爽快的说出这个人的身份?
雁菡瞧着两宫僵持不下,只得勾起了自己的唇角:“幸亏吉怜的伤势已经稳定,没有大碍了。臣妾才能安心的前来向两位娘娘禀明此事。”
“没事就好。”静徽敛了心神:“御花园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本宫治下无方。贵妃既然知晓此人的身份,只管交由内务府严办。这样的事情,往后是再也不能发生了。”
“若她是冲着臣妾与公主,臣妾当然会亲自处置。只不过,此人根本一开始就是冲着吉怜去的。臣妾与公主,不过是恰好走到了那里。”年倾欢不想捅破这层纸,却不得不捅破。“皇后娘娘只管去问问懋嫔吧。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雁菡故作心慌,佯装不懂。“怎么离着假山近的人,竟然是懋嫔的人。方才臣妾也说了,事发之时,她正和懋嫔走在最后……难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个人乃是懋嫔身边的人?”心里什么都明白,可雁菡不得不如此掩饰。
年倾欢看着熹妃,温和一笑:“能瞧出这样的关窍来,怎的熹妃却瞧不出这宫里女子的心思。懋嫔身边的怜蕊,可是从前就跟在王府里伺候的。随侍懋嫔了多久,就算是随侍了皇上多久。许是咽不下这口气吧。”
该说的说完了,年倾欢自顾自的起身,朝皇后轻浅的服了服:“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体力不支,不能陪您说话了。”
“你临产之期将近,好好回去歇着吧。本宫自会传懋嫔前来,处理好整件事。”静徽示意奴婢将年贵妃送出去,才对熹妃道:“经过咸福宫的时候,替本宫传句话,让懋嫔来景仁宫一趟。”
“是。”雁菡微微颔首,正欲跪安,只听皇后轻咳了一声。
“宫中不比王府,事事清闲。且皇嗣也成了国事,总得处处留心。既然这些日子,是你陪着吉怜,便辛苦你费心操持。本宫总想着,后宫里多添几个人,就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静徽知道,熹妃最识大体。所以有些话,想对她讲明白了,会稳妥一些。且只要熹妃继续在吉怜身上留心,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六宫。
届时,妃嫔们都知道吉怜真正的身份,倒也省了一番口舌。
“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雁菡这才福身告退,心里千百种滋味难以言说。到底困在这紫禁城里的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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