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费德提克看着凯特琳,轻声说道:“而且我没想到,我的一念之差能把你也牵扯进其中。”
凯特琳一愣,她之前猜到在“一三零”案件中,费德提克和格雷福斯之间或许发生过一些隐情,而这段隐情正是令格雷福斯转变的真正根源,可费德提克为什么要说自己也牵扯在其中呢?
“就像我们刚才讨论过的,这世间诸事的因果真是纠缠不清。”却听费德提克又在感慨地说道,“当年我有了退出警界的想法,于是就开始物色自己的接班人,你们知不知道我第一个选中的目标是谁?”
凯特琳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以她的性格可不愿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而一旁的蔚则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脱口而出道:“难道是琳队长?”
“战争学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员之一,性格沉稳、思维敏锐、有着极为出色的捕捉细节的能力,凯特琳这样的人的确是最出色的刑警选材。”费德提克看着凯特琳说道,他的言辞中充满了溢美之意,但又毫无做作的感觉。
凯特琳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酸甜交织,当年费德提克在战争学院选材的事情她也知道,作为刑侦专业的学员,有谁不是跃跃欲试?只可惜费德提克最终选定的却是格雷福斯,而凯特琳则注定要踏上充满荆棘的坎坷之路,现在知道费德提克第一选择原本却是自己,在自豪之余,凯特琳心中更增添了几分沧桑难耐的感慨。
蔚问费德提克:“那您为什么又没有选她呢?”她的语气中也藏着深深的惋惜之意。
“因为在后来深入考察的时候,我却发现她身上有一些‘污点’——”费德提克在回答蔚的问题,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凯特琳。
听到这句话,众人全都露出讶然的神色,目光也纷纷往凯特琳身上聚焦过去,凭他们对这个队长的了解,真是想不出那所谓的“污点”会是什么。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费德提克一字一句地给出了具体的答案:“是她最先创造出了‘Nemesis’这个角色。”
众人一片恍然,凯特琳则黯然闭上了眼睛:竟然是这件事情,出人意料但又合情合理——她和尤泽艾在战争学院里的那番作为能瞒过别人,但又怎能瞒得过费德提克呢?
“可那只是情侣间的游戏而已。”蔚忍不住要为凯特琳打抱不平,“虽然做法不太妥当,但也不能上升到‘污点’的高度吧。”
“我要挑选是此后几十年里警界的栋梁,必须非常谨慎才行。”费德提克看了蔚一眼,用长者般的告诫口吻说道,“而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选,他各方面的条件也非常出色,我本来就有些难以权衡,正是凯特琳的违纪行为让我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蔚当然也知道另外的人选是谁。“格雷福斯——”她苦笑着说出了那个名字,“这次选择恐怕是您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吧?”
费德提克立刻摇了摇头:“不,单从选择上来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格雷福斯和凯特琳都足够优秀,而且又各有特点,凯特琳性格内敛,有着冷静和坚韧的品质,如果选择她的话,她的发展会比较平稳,一步步走得非常扎实;而格雷福斯则恰恰相反,他性格外向,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和冲劲,所以我当时更看好他在短期内的发展前景。”
“可这样的人往往不擅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蔚紧跟着说道,“如果他的热情受到不当的引导,会很容易走上歧途。”
“你说得有道理。”费德提克沉吟了片刻,“不过我当时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我选中的人会成为我的弟子,他又怎么会受到不当的引导呢?”
蔚不太忍心和老人再继续争辩什么,但是对方要用格雷福斯把凯特琳比下去却让她无法接受。所以她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又说道:“可是事实已经做了最好的印证,您选择了格雷福斯,而最终他却成为了霍乱皮城的狂徒,直到前几天,死在了威廉的枪下!”
“那并不是选择的错误。”费德提克再次强调,他沉默了许久,又喃喃地补充说,“如果一定要追究格雷福斯转变的根源,或许只有两个字能够解释……”
“什么?”蔚忍不住追问,凯特琳也非常关注地凝起了目光。
费德提克长叹一声,幽幽地吐出两个字来:“宿命。”
“宿命?”这样的回答似乎太过玄妙,凯特琳等人纷纷皱起了眉头,一时间并不能理解。
“宿命。”费德提克把那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凯特琳身上,“你、我、德莱淼,甚至还有那个孩子,每个人都牵扯在其中,很难说有谁做错了什么,但当所有的因素都揉杂在一起之后,便促成了格雷福斯的转变,对格雷福斯来说,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没有任何人能够控制的宿命。”
凯特琳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要说自己创造出Nemesis这个角色,或许的确对格雷福斯有所影响,但那个孩子当年才六岁,有什么能力去改变格雷福斯?费德提克的这番说辞,实在是令人越来越困惑。
“那个孩子?”蔚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他怎么可能影响到格雷福斯?明明是格雷福斯影响了他的一生……”
费德提克的目光在凯特琳和蔚的脸庞上缓缓地扫过:“我能猜到你们的想法。当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们希望对一三零案件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者说,一个非常清晰的是非因果:到底是谁促成了格雷福斯的堕落?到底该由谁来为那个孩子的悲剧命运负责?而真相却是如此复杂,就像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些菊花,所有的因果都纠缠在一起——每个人都是源头,每个人又都是受害者。”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凯特琳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直截了当地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抛了出来,“在一三零持劫案的现场,局势已经得到控制,格雷福斯为什么要射杀德莱淼?”
费德提克默然不语,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时刻。
当时格雷福斯在屋中对劫持人质的嫌疑人德莱淼进行规劝,或许是因为格雷福斯的口才的确了得,又或许是爱子的出现融化了德莱淼心底柔弱的亲情,总之德莱淼强硬的态度已经明显软化下来,按照费德提克的经验判断,这场劫持案很可能会以和平手段解决,于是他对身边的干警做出准备行动的手势,同时继续通过耳麦监听着屋内的动静。
可那耳麦中随后却传来了令费德提克难以接受的讯息,这段讯息忠实地记录了现场的情势变化,其中的事实真相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即使是费德提克的助手加文对最后几分钟发生的事情也毫不知情,他只知道格雷福斯被临时任命带着孩子进入现场,试图对德莱淼进行劝服,可随后却发生了某个意外,格雷福斯射杀了德莱淼,而费德提克则隐瞒了一切,把这次射杀描述成了狙击手的失误。
现在凯特琳终于把这个问题面对面地提了出来,于是所有人都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费德提克,等待他公布答案。
当回忆的思绪渐渐平息之后,费德提克终于开口了:“你说得不错,当时在现场,局势的确已经得到了控制,但随后那孩子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导致了形势瞬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