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的注意力却还集中在此前的议题上,她正在无奈地感叹道:“连费德提克都这样了……那这起案件此后还有什么进展吗?”
加文自嘲地摇头苦笑着:“事实上,在失去费德提克的帮助之后,我已经基本上绝望了。不过身为皮城警局长,我必须坚持下去,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在接下来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我带着我的队员像过筛子一样把皮城几乎筛了一遍,可就像我自己早都预料到的,我们连那家伙的一根寒毛也没有抓住。后来,组织上为了平息民众的不满,把我这个皮城警局长给免了。”
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加文,这样的处理,真是有点找人背黑锅的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事这么大的社会影响,总得抓出个说法来吧?凶手找不到,皮城警局长难辞其疚,毕竟你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加文看懂了蔚的情绪。他微微地笑了笑,神色颇为复杂:“当时免我的职,对我倒也是一种解脱——我已经被那起案子压得实在是受不住了。嘿,可这样的事情对一个警察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耻辱。我自己觉得没脸在皮城警局里呆下去了,所以我不久之后就辞了职,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社会人。”
蔚微笑着回应加文,似乎她同样明了对方的所想。
“看起来你也是在逃避,但你却和费德提克不一样。因为你虽然不再是一名刑警,但你却从来没有忘记‘四一七碎尸案’。甚至警方已经把此案封存在档案馆里了,而你却还在苦苦寻找那名凶手的踪迹。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说得对吗?”
像是某种魂魄被突然唤醒,加文的目光闪亮了起来,现出坚定而又锐利的光彩。这样的光彩你是永远无法在一个市井商人脸上找到的。然后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谁加给我的耻辱,我一定要让他亲自为我抹去。不要说半年,即便是一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我也决不会放过他!”
凯特琳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近半百的男子——他的身体已经发福,他的鬓角也略现出了白发,可是他心中战斗的火焰却仍在熊熊地燃烧着。凯特琳感到自己的血液也开始升温了。是的,被击倒并不可怕,只要你还有勇气战斗,胜利的希望就仍然飘荡在你的前方!
不管是“四一七碎尸案”恐怖恶魔,还是冷血杀手Nemesis组织,你们都必须面对这样的永不放弃的对手!
“看起来演出已经开始了呢。”蔚忽然转过了话题,不过她的后半句话又转了回去,“这演出也是你寻找凶手的方式吗?”
加文会心一笑,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深更半夜把这两个警界专家约到自己的酒吧里。
凯特琳此刻也转头向着监控屏幕看去,却见酒吧大堂内已是人头攒动。一个打扮怪异的歌手正在舞台中心高歌,四周的酒客们则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中乱跳狂舞。
“这还不是正式的演出。”说话间,加文看看表,时间已近凌晨两点。他略斟酌了片刻,又道:“这样吧,你们都是第一次来,我带你们到现场去,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凯特琳和蔚也毫不迟疑地跟着起身,虽然还不清楚那演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但近距离的观看无疑比在监控室里更能洞悉其中的玄机。
于是这一行三人便先后向着包厢外走去,当那有着良好隔音效果的包厢门一打开之后,立刻便有一股震人的声浪汹涌而来。
对凯特琳来说,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音乐。每一个音符都强悍到了极点,在空气中以爆炸的形式向外传递着连绵不绝的冲击波,当那波峰撞击到你的耳膜之后,就像是重锤的夯击一样,震得你的心脏也要跟着狂跳起来。而歌手嘶哑的嗓音夹杂在其中,歇斯底里,不像是在唱歌,倒像是野兽临死前的哭嚎。
凯特琳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她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放弃,因为在这样的声浪下,她即使把嗓子扯破,也很难让自己的同伴听清他的话语。
等下到一楼之后,那声浪更是猛烈,凯特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抛到空中一般,她回头看看身后的蔚,却见对方正用纤纤小手按在心口部位,显然也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不过在演台周围的那些酒客却完全是另一副状态,他们手里端着各种美酒,在声浪中激烈摇摆,沉醉于其中。同时他们的目光中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欲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加文带着凯特琳二人向酒吧中心处走去。演台周围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过那领班小伙子适时出现在三人面前。加文无需说话,只冲他略点点头,小伙子便即会意离去。不多时,他带回三五个身强力壮的保安。那些保安也没有二话,过去便直接挤在人群中,用身体生生地扛出了一条通道。
加文走在当先,和凯特琳、蔚一同沿着那人肉通道来到了圈子的核心处。在那里有一圈一人多高的玻璃幕墙把酒客们挡在了离演台三米开外的地方。不过幕墙的正面有一扇门,领头的保安打开门,把凯特琳三人放到了玻璃墙之内。这里不用受拥挤之苦,且视线通透,毫无阻拦。外围不少酒客都投来羡慕的眼光,不知这三名“贵客”到底是什么来头。
凯特琳三人刚刚站定,台上那位摇滚歌手的演唱便结束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闹声也随之终止。趁着这难得的宁静片刻,加文沉着嗓子的说了声:“快开始了。”他的话音甫落,却听“当——当——”两声,酒吧内的挂钟指向了凌晨两点。外围的酒客们神情骚动,某种亢奋的情绪正在他们体内快速酝酿着。
音乐在此刻又重新奏响起来,似乎要给酒客们炽热的情绪再添上一把旺火。而这次的音乐比先前更加怪异和强劲,那几乎是一种非人间所有的音乐,它并不具有美妙的旋律,很多时候只是像金属间敲击和摩擦而产生的巨大杂音。不过这些杂音无疑又经过精心的编排,从而构成了一支仿佛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交响曲。那些沉重的音符像是浓黑的乌云一般弥漫开来,遮蔽住听者心头的阳光,唯留下一片充满了绝望与恐惧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觉。
凯特琳对音律不甚了解,可她浑身的血液也被这样的音符侵蚀。每当音乐的节奏到达高潮之际,她太阳穴和手腕处的动脉便亦随着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承受不了压力而爆裂一般,她有些骇异于这音乐的强大威力,便闭上了眼睛,同时努力凝起心神想控制住身体的节奏。渐渐的,那些音符似乎消失了,而在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他看到一片鲜血淋漓的惨烈场景,被切碎的尸体在空中飞舞,还有那些被煮熟的人头和内脏。在死者皮肉揎离的脸上,居然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而她的眼角又分明有浑浊的泪水汩汩而出。当凯特琳想凑近些看个分明的时候,死者的眼睑忽然睁开,露出了一双布满黑血的眼睛。
凯特琳感到心胸处一阵狂跳,几乎要大喊出声。便在此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他从那片血肉横飞的虚幻世界中拖了出来。
凯特琳睁开眼睛,狂燥的音乐声再次吞噬着她的耳膜,令她烦闷难当。抓住她手腕的人却是蔚,后者正关切地看着她,双目明灿如星。凯特琳的意识被这目光带回到现实世界中,恐惧的感觉消散了许多,而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在须臾之间竟已是大汗淋漓。
蔚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摇了摇头。凯特琳顿时明白过来:刚才正是因为自己闭上眼睛,所以思维才完全被那音乐带走,以致于产生了恐怖的幻觉,于是她便吸取教训,不再去刻意和那音乐对抗,而是瞪大眼睛去关注周围真实世界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