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不仅如此。”加文又附和着说道,“你们知道吗,当年费德提克对格雷福斯可是充满了期待,一心要把对方培养成自己的传奇继承者,他怎么忍心看着格雷福斯就这样为了一个无赖而毁掉前程?”
加文的这番话凯特琳是相信的,当年费德提克指名当时声名最盛的格雷福斯去皮城警局实习,这件事在刑侦专业毕业班里也引发过不小的轰动。
谁都知道,被费德提克选中的人也就意味着将成为这个传奇人物的门徒,其实凯特琳也是候选人之一,但她当时年纪还小,而且还深陷和尤泽艾不清不楚的热恋当中,所以名额就理所当然被已经临近毕业的格雷福斯获得。
可以想象,对这样一个千条万选而出的后辈精英,费德提克一定会倾力关怀呵护。而格雷福斯的表现肯定也没有让他失望,否则他怎么会在“一三零劫持案”中将进入现场的关键任务交给尚在实习期的格雷福斯?
费德提克对格雷福斯的师徒情谊,应该就像父亲对儿子一般吧?即使对方犯下了错误,也不忍心让他受到伤害,更何况那个错误有着一个非常正义的理由。
想到这里,凯特琳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比拟有些不太准确,因为费德提克和儿子费德肖恩之间似乎隔阂颇深,从这个角度说起来,对费德提克来说,那种建立的工作关系上的师徒之情或许比父子间的关系都还要亲密呢!
可费德提克是否知道,正是从那个时刻开始,格雷福斯已经在谋划一个骇人听闻的皮城黑化行动,他已经注定要走上一条和警察职责背道而驰的不归之路!
加文并不知道他的一句话会把凯特琳的思绪带出那么远,他仍然在分析先前凯特琳抛出的那道选择题。却听他又在思索着说道:“不过话又得回过来说。虽然第一种选择会让费德提克非常痛苦,但这并不代表他选第二条路就能获得解脱。我觉得第二种选择他同样是无法接受的。因为那样做的话,他便彻底背叛了自己的职责。作为费德提克的副手,我非常了解他。他是一个职责感非常强烈的人。在他的刑警生涯中,他放弃过很多,也牺牲过很多——有些牺牲相信是普通人无法忍受的,而他却都忍受了下来,因为他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他是法律最坚定的捍卫者,这是他永不会放弃的底线。”
“对于费德提克的敬业精神,我们也是听闻了很多。”蔚对加文的这番分析表示赞同,同时她转头和凯特琳换了个眼神,凯特琳知道她多半也是想起了费德提克父子间的紧张关系。
为了工作,连亲情都可以忽略的铁汉,又怎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职业操守呢?
“这么说来的话,真的是很难办呢!”蔚此刻又摊了摊手,总结陈词般的说道,“把我放到当时的情况中,我实在不知该怎么选择。好了,琳队长,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说说你对此事到底是如何分析的吧。”
凯特琳眯起眼睛——这副神情通常意味着她正进入一种凝思的状态。片刻后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是无法选择,所以费德提克这两条路都没有选,他选择的是……逃避。”
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蔚和加文同时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费德提克辞职并不是因为受阻于劫案,只是因为他无法在人情和法理中做出唯一的选择。所以他才退出警界,这样既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保全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从而不留下任何违背职业道德的污点。”蔚一边说一边摇着头,似乎对这样的结局颇为遗憾。
而此时情绪受到冲击最大的人无疑就是加文了。也就是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内,他不仅洞悉了十二年前那起劫案的全部隐秘,还第一次了解到了费德提克退隐的真正原因。他的心中有些失落,更有一些酸楚: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自己仍能在费德提克的指导下工作,那皮城警界后来还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吗?自己又怎会在半年前遭遇那场刻骨铭心的职场大辱?
对于费德提克来说,那确实是一场无法进行的选择,不管他选择那条路,都会给今后的刑警生涯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所以他选择逃避也无可厚非。可是,他倒是轻松了,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独自去承受十多年的压力,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会被压跨的吗?
加文心中思潮彭湃,难以抑制,他重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不知是品茶的方式不对还是味由心生,原本清香宜人的绿茶这次却显得苦涩异常。
蔚注意到了加文情绪上的变化,她伸手接过对方的茶杯:“这茶凉了,得续点热水才好。”
那热水激在茶碗里,清香的感觉随之四散逸出,加文的心也觉得温暖了起来。
“这样的真相,的确让人无奈。”凯特琳也正陷于某种感慨地情绪中,她主动把自己的茶杯推到蔚面前,“帮我也加点热水吧。”
蔚右手把着热水壶,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腕。在包厢内的昏暗灯光下,愈发衬出双手白皙细腻,她倒茶的时候神情专注,就冲她那副认真细致的劲儿,凯特琳也觉得这杯茶定会甘香清甜。
随着加文和凯特琳先后端起茶杯,包厢内暂时出现了宁静的气氛。三人各自轻啜着杯中茶水,似乎都在想着些什么,而最终这份宁静被凯特琳率先打破。
“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如此。”她微微仰起头,目光略有些缥缈,“当某种局面已经形成之后,你再怎么努力也都无济于事了。你所能做的,只是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的程度而已。可是外人并不了解,他们看到你做了一个糟糕的选择,因此就抱怨、失望,却不知这样的选择已经是相对来说最好的结果了。”
凯特琳的这段话带着说教的意味,加文饱经风雨,自然也听得明白。他淡淡苦笑着:“是的,我不该对费德提克有所抱怨,把我换到他的位置上也无法做出更好的选择,就像你说的,那个时候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如果一定要有人为这种局面负责,那这个人应该是格雷福斯才对,当他犯下‘萨姆劫案’的时候,他就把费德提克推上了两难的境地。”蔚说话时带着忿忿不平的情绪。
凯特琳转头看着蔚,目光黝黑闪亮,后者便耸耸肩膀:“怎么了?你有话就直说吧。”
“好吧。”凯特琳也不再犹豫,直言道,“你现在认为‘萨姆劫案’是导致费德提克退隐的最根本的原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格雷福斯犯下劫案的时候,他也许同样是在尴尬境地下做出的无奈选择呢?”
蔚愣了一下,然后她摇了摇头:“凯特琳警官,照你的这个说法,每个人的选择都可能是无奈的、被迫的,我们是不是要对所有人报以同情和理解?”
凯特琳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总有一个起始点的——”她幽幽地说道,“最初的起始点,只是我们暂时还无法看到那个点的全貌。”
“你说的是‘一三零劫持案’?”加文反问了一句,同时若有所悟地沉思起来。
蔚也明白凯特琳的意思,正是“一三零”案件之后,格雷福斯开始和德莱文母子变得亲近,最终为了帮德莱家讨回公道实施了“萨姆劫案”,所以要给格雷福斯的行为找到追溯点的话,这个点显然就要落在十二年前一月三十号这一天。
“或许我们真该好好地琢磨琢磨,格雷福斯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射杀的德莱淼。”加文把自己沉思的问题跑出来,希望得到大家的讨论,“从他后续的表现来看,他对德莱淼妻儿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凯特琳立刻点头对这个观点表示认同。从警察的角度来说,对案犯产生同情也是正常的,甚至去资助案犯家属的情况也不鲜见,但是像格雷福斯这样,为此不惜触犯法律的界限,这就有悖常理了。
“他的这种行为,倒像是在还债一样。”蔚试图从心理学的角度提供一些分析,“这样看来,格雷福斯对于德莱文家人,似乎怀着很强的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