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很随意地走到了袁天罡的身旁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袁天罡,静候他的下文。
袁天罡揉了揉眉头,说道:“刚才那两个宫娥,你可看清楚了?”
永宁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她素来不擅长认人,尤其是这种不重要的人,通常她都是按衣服颜色或高矮胖瘦分辨的,至于面容那是一定记不住的。
“刚才一直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你的那个,便是你问过我,我却不许你提起的那个人……”袁天罡的语气中带着无奈,这个人今天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永宁挑着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袁天罡的话,突然明白过来,她刚才只顾着袁天罡身上的气息不正,结果居然错过了跟武女皇的第一次碰面现在想来,她居然真的记不得那两个宫女的脸,不由得暗自扼腕。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看着袁天罡,问道:“她怎么会替晋王来送请柬?难道她现在已经在晋王身边服侍?”
袁天罡长叹了一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永宁心底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说不得,真的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出现,连带着改变了武女皇的生命历程,这位如今居然直接是在晋王身边了。像这样的妙龄宫女,会放在皇子身边,自然不会是皇帝陛下享用过的,那么……永宁有些不厚道的想,这么一个不用偷、不用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能得到的普通美貌宫女,还能让晋王殿下一往情深,痴迷到历史上的那种程度吗?
永宁眼底流淌着笑意,抿着唇问道:“师傅大人,您刚才说佛门什么的,究竟什么事?”
前些日子辩机住在乾元观的时候,袁天罡当着人的面就说什么“天下修士是一家”的话,可是背过身去就会提点永宁“佛道不同门”……这会儿袁天罡突然在话里带出了“佛门”,永宁自然不免好奇。[zdff贴吧手打团]
袁天罡的手指轻叩着桌面,面色微恼,说道:“那武氏手腕上戴着串佛珠,却是释义净亲手加持过的……”
“释义净?就是您说起过的法严宗的宗主?”永宁好奇地问道:“戴着他加持过的佛珠又怎么样?就像您亲手画的平安符一般,虽说少见,却也不必这么惊奇吧?”
袁天罡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说道:“为师哪里能与释义净比肩?为师每年三道平安符留赠有缘,不过是个噱头罢了,算不得什么,可是这释义净呆在法严宗已经近四十年没出过山门了,他加持过的法器便是门下弟子都难得着,今天偏偏在武氏身上见着了……嘿”
永宁若有所思地不再言语。她明白了袁天罡的意思,他是认为这武女皇背后有法严宗的人。可是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师傅,您究竟在恼什么?”永宁撇了撇嘴,还是没想明白袁天罡的心思。
“你呀你呀……可让为师说你什么好呢?”袁天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冲着永宁的额头虚点了几下,说道:“原本为师以为武氏那里不足为惧,不曾想如今却冒出了个法严宗,天下从此多事了……”
永宁撇了撇嘴,说道:“天下的事从来也就没有少过……只看那些发生的事,您是不是关心罢了”
“徒儿呀,你日后行事要多加谨慎了,这法严宗……”袁天罡眼底泛着三分担心,琢磨着似乎该立刻将此事传回宗门,来日里才好应对……
“行事多加谨慎?怎么?难道这法严宗还会对付我不成?”永宁愈发地不解了,她又怎么挡着别人的路了?就算是为了武女皇……“这法严宗难道还真想捧武氏做皇帝不成?他们图的是什么呀?”永宁瞪大了眼睛看向袁天罡。[zdff贴吧手打团]
“你素日里总是聪明的紧,怎么今日就这么糊涂呢?”袁天罡皱着眉说道:“当初高祖皇帝以老子为李氏先祖,及后封我道家为国教,当日那些和尚看起来倒还安分,如今看来……”
永宁还真是听了袁天罡的话后,才反应过来,佛道两门的道统传承之争原来一直都没有停歇过,眼下既然出了个能做女皇的人物,他们自然上赶着辅佐来了,待日后武女皇大权在握之后,这所谓国教,怕是就要变成佛门了吧……
巫师界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虽然也有分白巫师和黑巫师,但是巫师们一向不以黑白论正统,统称“巫师”。永宁觉得眼下这种状况倒是挺《大唐双龙传》的,只不过交手的双方变成了佛道两门。
挺无聊的永宁这么认为。有时候有些很汉化的想法,她这颗从小受西式教育的脑袋是难以理解的。不过也无所谓,她只要接受就好了。她将袁天罡的话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然后突然又明白了一些事,气呼呼地说道:“师傅大人,您就没有别的话要跟徒弟我说了吗?”
“啊?什么?”袁天罡一愣,根本没反应过来永宁想要说什么。
“师傅大人”永宁突然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说道:“当日您曾说过,您欠过李氏的恩情,所以不忍李家血脉凋零,才会逆天改命……”
“是啊,正是如此,怎么了?”袁天罡依旧不解地看着永宁,依旧不明白她想说些什么。
永宁冷笑了一声,说道:“您到底是担心李家血脉凋零?还是担心……武氏掌权之后,佛门光大,道教氏微?”
袁天罡张口结舌,半晌无语,只得一声长叹。
永宁气得嘴角直抽抽儿。佛道两门相争,关她一个巫师什么事?凭什么最后受苦受累担责任的,要是她这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她每每想起身边那些乌七八糟的倒霉事儿,就万分的想念她上辈子的生活,其实还是宅女这种职业比较适合她,她真的不是那种**操心的人呀
她狠狠地瞪了袁天罡一眼,觉得自己这会儿实在该单独呆着冷静一下,于是捏起桌子上的请柬转身便出了小花厅,连个招呼都没跟袁天罡打。
永宁坐在自己房间,将服侍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半靠在榻上沉思。虽然她恼了袁天罡,可是私心里也明白,如今袁天罡和他背后的势力是她离不开的,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又冒出了一股不明敌对势力的时候。对袁天罡一时使使小性儿还可以,但是却不能过了,日后恐怕用他的时候还多着呢……
可是反过来想想,永宁却也不愿同袁天罡太过亲近,这样的人,太过危险她搬着指头算了算,离松明子与她约定的两月之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却突然不想与松明子、连珏同行了……永宁咬着下唇开始琢磨,或许,她可以借着这次秋猎的机会,直接单独离开……
袁天罡也知道永宁这时候心情欠佳,于是一下午也没有过来打扰。等到了戌时,却是高阳公主亲自过来接她去漪兰殿参加晋王的夜宴。
“嫂子,晋王殿下怎么好端端的专程下贴子来请我?弄得这么正式……今晚与会的都有谁?”永宁一袭深蓝色的道袍,乌木的道冠,衬得她的脸色格外白嫩。她今晚只简单地上了个裸装,没有任何夸张的装饰,只是将五官描绘的光彩动人。
高阳公主看看前面引路和后面随侍的宫女离她们两人都有点距离,便凑到了永宁的耳边低声说道:“是母后点名要九郎请你过来的……不过你不要担心,今夜父皇也要在正殿那里宴客,母后应该是没有时间过来漪兰殿的……那个,永宁呀,你今晚不许生气,也不要难过……那个并州王家的小姐,今晚也在”她边说,边小心地打量着永宁的神色,着实有些为永宁担心。
谁知永宁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呀……你可见过那位王家千金?可是个美人儿?”
高阳公主有些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撇着嘴说道:“虽是个美人儿,可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宫里又什么时候缺过美人儿?从订下了这门亲事之后,九郎的性情便有些变了,我这做姐姐的在旁边看着便心疼……有时候恨不得把他脸上那副假笑兮兮的样子给撕下来扔到地上去,唉皇后还在那里感慨九郎长大了……”她这些年与李治素来亲近,对于他身上的那些变化更是一一目睹,着实有些心疼,只是只要一想到永宁,对李治的心疼便忍不住要打折扣,说到底,她心里还有怨着李治没能守住对永宁的承诺……
永宁听了高阳公主的话,却只是淡淡一笑,转头问道:“长孙婧如今如何了?她这次可有同来?”
高阳公主一听见“长孙婧”三个字,立马眉开眼笑,撇着嘴说道:“她倒是个脸皮厚的,这次居然也跟了来,而且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居然还敢跟在皇后身边,指不定是又在琢磨些什么坏主意……不过,这次有那位未来的晋王妃挡在你前头,想来她是没工夫与你过不去了,你是不知道,这两天那长孙婧可没少当着那王家小姐的面勾搭九郎,真没想到,都到了这等地步,她居然还没放弃……”
永宁目光闪烁了一下,隐约有些明白长孙家退而求其次的打算……她低下头,抿唇暗笑,日后这晋王府怕是会很热闹吧?只是不知道李治,会怎么应对这份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