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位时曾三次离京,皆是南下,有一次染上风寒,十分严重,当时太医全力医治,但病情还是日益严重,当时的趋势严峻吓人,又逢别宫有哗变,危急之时,御林军统领李荣以率军护驾,以命相护,以一人之力先斩敌首,为化解这次危机赢得了最关键的机会,之后以少敌多击溃叛军,终使局面得控,大获全胜。
军人以军功傍身才有出头之机,后来李荣多次自请领兵镇压流民叛乱以及边关急情,凡是他参与的战时,无一不胜,先帝多次嘉奖,为了给大同数万将士树立榜样,封李荣为璐王,子嗣享皇宗子弟待遇。
“陈大公子,这里是江南商会,你既当着众人之面允诺十万两黄金,”主持人显然是临场不惧,冷酷的脸堪称无情,“便需要钱货两讫方得离开。”
陈续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拍拍身子就要下台,却有人从旁伸出手来拦着。
“奉首辅大人之命,陈公子若无钱自赎,便由刚价高者竞得,于商行当众交易。”张川着的是便服,但是他曾常年在京城巡察,一张脸比通行证还管用。
陈续像是刚刚醒来一样,骤然想起来睡之前的事情,那日他在九和路不痛快点了许多席面,为了不叫人看见,特地包了场,谁知道正巧遇上了归京的傅时。
那个男人,一上楼先未看他,倒是细数了下十来张桌子的菜肴,随后才似看路边流浪狗和叫花子一般瞟了他一眼。也就是那一眼对视,陈续就讨厌上了,后来他有次就傅时问过他舅舅璐王,得到的回答是,此人深不可测,万不可招惹。
可是当时他不知道,本着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原则,他先发作了把他的贴身护卫打倒的傅小灰,“看来你身手不错,要不要换个主子?”
傅时面无异色的在靠窗入座,分明一句话没有交代,傅小灰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直奔他而来,陈续连自己怎么没了意识都不知道了。
现在想起来,当真是新仇叠旧恨,一腔难安放,“我倒是不知道傅大人何时成了人口贩子,我陈家岂容人这般欺凌。”
“你莫是还没清醒,将你献宝的便是你家。”二楼的傅小灰好心好意的提醒了句。
陈续:“……”
“无需再说了,十万两白银我即刻叫人奉上。”三楼再度传来一道女声,这次是隔着窗扉传送过来的声音,不似之前的女声,显然是另外有人开口,“劳烦张统领将陈公子送去璐王府。”
旁人都没听出这道声音,陈续却打了个激灵,老老实实不说话了,他在外头胡天浪地,堪称一霸王爷,到了家里却是最没脾气的,尤其是他母亲,见了她好比猫遇老鼠,躲之不及。
提出璐王府,大家伙儿自然也懂得卖个面子,反正看戏看了个饱,到这儿也结束了,都很自觉地离场,剩下那些竞得宝物的人同举办本次鉴宝会的江南商会相关管事进行交易。
人一走空,张川和傅小灰便分头行事,一人将所得之钱带回去给傅时复命,一人将陈续送去璐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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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时处理完公务,从内阁出来见天色尚早,这也是他回来之后头回早走,全因头痛欲裂,他已服用了药丸压制,为了避免再劳神费脑,便暂且搁置章本,选择步行离宫,混迹在人群里准备走回府。
走到东大街的时候,想起今日让傅小灰和张川去办的事情了,稍一思索,他知道这赈灾款十有八九已经有了着落。
他很清楚,璐王李荣,有野心,好色而城府深。这三点排的顺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日后的成败。两年的远离,他虽然掌控了整个朝堂的格局,也掐着内阁之权,但是两年时间不长不短,人心无人能测,那些人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些人呢?他必须要全部清查验看一遍,才能确保万全。
当政处事并不怕敌人,再多亦然无惧,却不能不防背后,那些纳入羽翼的自己人。
“你说我先撞得车,那车比得上我这个大活人嘛?谁疼谁受伤,难道不该赔?”
傅时是先听见陈续的声音,才看见的张川,随后看见那被陈续拦着的花以香。
他一时还没去想这几人怎么会撞在一起,而是抬头去看了看富客居茶楼,明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却不受控制的将富客居背后的红人楼,以及红人楼背后的势力过了一遍。
随即在脑袋有些作疼的时候,竭力的清空思绪,那些人果然是没有死心。
花以香没想到这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年轻男人这么不讲理,她从车上下来,马儿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带着车挪了挪位,没防备对街过来人,走的也是急冲冲的,自己往车上撞着了。
她瞧也没什么大事本以为道个歉就好了,这人却赖上她了,非要赔钱。
“我没钱。”花以香放弃沟通了,她朝富客居看了眼,准备拖到钱白果出来,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被里面的吃食绊住了,进去这许久都没有回来。
“哦?”陈续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笑了,眼神肆意的打量她,风流却不下流,“姑娘若是肯告知我芳名,这钱就算了。”
一旁的张川一直在忍着,眼看他当街调戏人良家姑娘,几次想要出口,却知道自己开口不如闭嘴,陈续的个性太鲜明,喜欢逆着来,对着干。
花以香至此也算看明白了,这人就是耍无赖,她心中恼怒,思量着对策,语气自然不好,“我没钱不代表我赔不起,我……我表哥有钱,你找他去拿吧。”
“你表哥是?”陈续下意识跟着问。
“傅时。”花以香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说完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从未想过会这样说一个男人的名字,整颗心都要吊起来了,慌得要命,却强撑着气势,“你自己去找他要。”
陈续和张川一齐愣了下。
“你说的是首辅大人?你是傅大人的表妹?”张川诧异的看了看她一身装束,委实有点难以相信,清风皓月般的傅大人家里有个如此清新脱俗的表妹。
说的通俗些,就是这花以香浑身散发着乡土的气息,与京城金贵的气息格格不同,要不然陈续也不会被马车挨了一下就赖上来,分明是大老远就瞧上她了。
花以香嗯了一声,应的自己都心虚,但是她长得这般貌美,说是傅时的亲戚,也不是没可能。
“陈公子,她既是傅大人的表妹,还请您勿要与她为难,这事……”
“你还真信呀,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你瞧瞧她这一身,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再听听她口音,分明是京外人士,”陈续说着就自得起来,“小姑娘我劝你下次冒充表妹,不如提我的名号,保管比那家伙的管用,人还不会质疑你,毕竟……我这好妹妹多了去了。”
花以香被他一声好妹妹膈应的往后退了一步,戒备的瞪着他,“谁要当你表妹,我就是傅时的表妹,他……他这次路过我们家,带我一起来得京城。”
为了加大自己的话可信度,她又接着补充,“我是外地来的又怎样,是个农家女又如何,有谁规定,我同他不能有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人家堂堂内阁首辅,文华殿一品大学士,走路都得人抬着,跟你八竿子打不着……”
“他喜欢我!”花以香气急之下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怎么就不能有关系了!你凭什么说我们没关系。”
气急败坏的两句话令空气都突然安静了。
“咳咳,那个,大人……这里人多嘈杂,是否要移至楼内?”张川是最先看见傅时的,他试图想要阻止陈续与花以香的对话,但是没能成功,可能打心底里也想听一听这百年难得一听的事情。
傅时高冷无情是同他的官威一样赫赫有名,京城数不尽的女子为他倾倒,当年封彤郡主为了追他,打遍京城贵女,文对武斗,无人能破其锋芒,可偏偏,郎心如铁,傅时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不必,你先他送回璐王府。”
傅时背着一只手立在花以香身后三步远,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了眼陈续,眼里意味难明,看到对方心里打鼓,他不是不识时务的莽夫,初次见面就白送了十万两出去,若还不肯收敛性子,岂不是傻到家。
花以香抬手扶了下身边的马车,稳住了身形,才腿脚发软的转身,她对上傅时的目光,眼神闪了一下,瞬即赤果果的看着他。
傅时视线很短暂的拂过她的脸庞,从她通红的双颊至发红的双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异常,在极度激动刺激下,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他的双眸没有任何波澜,反而沉着深沉的漆黑,那疏冷如堆砌千万年的冰岩,他挑了挑好看的眉,“谁许你如此胡言?家中父母不曾教导你,不可妄言,以免招致祸患吗?”
花以香难堪极了,飞快的垂下头,她张了张小嘴,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