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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你是不是后悔了

种恨人 许酒 5739 2022-11-04 00:51

  “看来你也不太想知道星冉公主的事。”他大手一挥,揽着我的肩就合上了眼睛,似乎真的准备睡了。

  我暗暗思忖了一下,最后撑起胳膊,缓缓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动作惹得他骤然睁眼,于是猝不及防地,本首辅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个面颊微红的自己。

  他就这样看着我,一动也没动,连刚才承诺的那句话也绝口不提了。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该不是故意诓我吧?”

  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他,他忽然握住我的肩,翻身把我压在床/上,无数发丝垂在我耳侧,正困惑着就看到他眼里浮出些痛色。

  “羡羡,你还记得上一次,你这般心甘情愿地听本王的话是为了谁吗?”

  这句话叫我蓦地一怔,还没思索过来,就听到他又说:“为了东里枝,为了卫添。你是不是……”他顿了顿,抬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我眼尾,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接下来句话,“又去跟星冉做了什么交易?是不是又要用种恨术,帮他们完成什么委托?”

  我立即否认:“没有。”

  “你在说谎,”他就这样拆穿了我,“告诉我,你为什么答应她,她威胁你了?”

  “她有什么可威胁到我的?”我梗着脖子,扯着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话,“你知道,我从始至终就很讨厌种恨术这一套,经历过东里枝和卫添这桩事,我也不愿意再拿这种术法去伤害别人。”

  卫期眉头皱得很深,沉着声音说着令我胆怯的真相:“你害怕宁国打进帝京,你和赵孟清都期望着,东启国的军队能来护佑我大锦,所以你答应她了。”

  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羡羡,我很难受。”

  “你难受什么。”

  “南国府重逢之后,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我给你的每一个建议,你也从来不听。我知道你恨着我,恨不得让我死掉。”

  “……”

  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轻轻地替我拢着鬓发,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情,早就不指望着你能原谅。我早晚都会死的,不会让你等得太久。我只希望这一切结束后,你还好好地活着。不管是跟赵孟清在一起,还是跟你喜欢的陈兰舟,只要你以后是欢喜的,就是我所期望的。”

  坚持到今日,到此时此刻。

  还没有死去。

  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想看到这位崇安王殿下,先我而死。

  他是如此让我愤恨,想到曾经的种种,就恨不得把他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放弃了一切后路,也放弃了所有生机,甚至放弃了兰舟小公子。

  去牵连无辜的人,和程遇合作,把他的恨丝种在陶婠婠身上,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经历我曾经历过的痛苦,体会我曾体会过的绝望。

  就这样荒谬而反复地陷入泥潭,撞入诡境,越来越走不出。

  身体也痛苦,恨丝反噬着,肺腑脾胃五一不难受。心中唯一的支撑,就是亲眼看到这个人,不得好死。

  可为什么,听到他亲口说出“我早晚都会死的,不会让你等得太久”这种话的时候,却还是会泛起不舍和难过?为什么,眼睛还是会酸,心脏还是会皱缩起来。

  我捧住他的脸,本来是想说一些狠话骂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想看你活不下去是一回事,而你自己去赴死是另一回事。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内忧外患,觉得他已经知道了、已经猜到了太多事,于是也有些不管不顾了,“本首辅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想看你痛苦,你怎么能这么混账,让我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他用手指抹掉我的眼泪,语气又开始不正经:“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让为夫这么早离开人世?”

  “至少应该死在我手里。”我坚定道。

  他就开始笑,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行。等事成之后,我就提刀来见你,一定要让你亲自动手。羡羡,我这条命要留给你。”

  我愣了愣:“什么事成之后?你要做什么。”

  他微微粗糙的拇指指腹,就这样摩挲着我的脸,忽然低下头亲了我一口,好像怕我生气一样,就赶紧说:“现在困不困,要不要本王带你去看一看,你的夫君在进行什么大事?”

  本首辅立马来了精神:“不困,我一点儿也不困。”

  我如何也没想到,卫期会带我来西溪境。

  上一次过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那是帝京的八月,空中还下着小雨,天色阴沉得不像话,但还是比不过更阴沉的、卫期的脸。

  他几乎是把我掳到了西溪境,马奔跑得飞快,像是不受驯服了一样,没跑一步,几乎都能颠掉我半条命。想过逃离,可腰上的手想铁锁一样,生生地钳制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那一日,细雨如织,雾气苍苍,墓碑成片,不似凡间。

  而今天,日光灼眼,积雪未消,墓碑青青,恍若隔世。

  他曾笑着,眼中却浮起阴鸷,一边把吕舒的坟茔指给我看,一边徒手挖着土,告诉我这一个是为徐光照准备的。

  那时候的他,把身边所有人出现的变故,都算在了我头上,我气得牙痒,却因为对他的恨丝被抽离,气到肺腑跌宕、血水翻涌,却还是无法恨他。

  最后怒到极点打了他一巴掌,他便把我按在潮湿的泥土中,任我如何挣扎也不放过我,最后一身白袍被雨水和泥土弄得脏乱不堪,回去洗都洗不掉。

  这与当年那个把我抱进怀里安抚着的温柔师叔,完完全全是两个人。缩在坟茔旁,微微扎肤的杂草贴在我的脸上,我内心千疮百孔,却因为力量悬殊打不过他,所以只能任他羞辱而毫无办法。

  所以西溪境对我来说,委实不是一个好地方。

  好在是今天带我来的人,没有把我按在地上欺侮,而是攥紧了我的手腕,似乎怕我想到以前的事,反手抽他一个巴掌。

  “今天带我来这儿,又是因为什么?”我按捺着情绪,问他。

  “抱歉,”卫期先道了个歉,想来也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十分混账,然后才说,“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程遇同样讨厌这儿,更不会来这儿,所以本王要做的事情,才不会被她注意到。”

  “程遇为什么讨厌这里?”

  卫期看向一块远处一块墓碑,手指收紧几分,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片刻之后,他拉着我到了那块墓碑前,俯身把上面落下的雪拂掉。

  那块墓碑上的墨迹已有些颓落,只有刻痕依然深刻。

  “爱将徐光照之墓”几个字,灼得我眼睛有些痛。我早已不想计较徐光照当初的立场和他对我造成的影响,只是有些唏嘘,这是卫期当初拼死保护过的一个人,却最终还是被葬在了此处。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样风华正茂的一个副将,也少了一个为南国誓死效忠的青年。

  卫期淡淡开口,言语之间也有些恩仇泯去的意味:“程遇这个人,就是这样的矛盾。徐光照活着的时候,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她,所作所为无一不考虑着她,宁愿背叛本王,也不会背叛她。可她从来就没有珍重过这份心意。反倒是人过世后,她才想到过往种种,然后悔不当初。徐光照成了她心里一块好不了的伤,别说来看看这块墓碑,这座坟茔,就是提到‘徐光照’这个名字,她都能神魂无措好几天。”

  我听到自己哂笑一声:“这世界上只有程遇矛盾着吗。不见得吧。”

  就拿本首辅自己来说,我这大半年内体会到的矛盾,宛如乱箭纷飞,铺天盖地。

  他笑道:“不提了。今天不是来讲徐光照和程遇的。”

  说着就领着我继续往西溪境深处走。

  西溪境深处三面都是矮山,里面树木高耸,雾霭缭绕,气息阴森,完全不是外面阳光普照的明亮模样。

  如果不是因为晨间时候本首辅跟他交过心,都很怕他在这个地方把我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而我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走了一段时间,树木渐渐粗壮挺拔,目之所及的大树,大多都需三人合围才能圈住。他拐了好几次,在其中一棵树前停住,手掌握住上面一块树瘤,暗暗用力往里一推,就见树干突然动了一下,树皮沿着几条线往内缩,片刻之后,一个四四方方的门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惊了一跳:“这儿怎么还有机关?”

  他挑了挑唇角,先我一步走进去,然后转身朝我伸出手:“过来,为夫带你见见大场面。”

  我恍惚了一下,赶紧把手搭上去,提起袍子跟他往里走。

  树木掩盖之下,是一个向下延伸着的地道,台阶都是用这边的墓碑垒成,错落不匀,但又万分庄重。他拿着火折子,一路照顾着我,一边沿台阶往下走,大概走了十几丈的路,才隐约听到一些声响。

  是沙场厮杀时才有的呐喊声,拳脚格斗声,兵器碰撞声。

  我不由攥紧他的手指。

  他回头看我,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别怕。”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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