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在旁边看见夏紫苏脸色渐渐发白,用手肘撞了一下孙医生,抱怨说:“悠着点,哪有你这样一来不来就吓唬人的,要都听你说,紫苏都不用考虑,直接找份工作去干多省事省心。”
孙医生摆摆手,瞪着眼认真地说:“做人要有志气,你让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你说!”李医生白了他一眼,挪到夏紫苏旁边坐下。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人,她当然清楚孙医生的性子,他平时没什么话,话匣子一旦打开就要说个透彻明白的。
孙医生转头又对夏紫苏说:“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很看好你,你是一个有心计和决断的人,医者,意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判断准了下手就要果断,大胆。我今天让你独当一面医冶患者,一是希望树立起你能冶好病的信心,二是让别人也建立起对你的信心,当然这相较于你将来要面对的,不过是十万分之一。”
夏紫苏连忙点头,心中却是一团乱麻,孙医生夫妇让她考虑的,毕竟是她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一方面感念他们的好意,一方面确实没什么底气应承下来,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嗫嚅着说“孙医生,我……我……”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李医生看在眼里,忙着解围,在一旁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事不着急,不如这样吧,紫苏,等你考完试,回老家后再慢慢考虑,这离我们出去还有大半年时间呢,只是想着你从明天起就不来了,才提前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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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紫苏考完最后一门试,走出考场便掏出手机打开订票APP,准备订下回老家的长途大巴车票。
刚开机,就有电话就打进来,铃声是她极喜欢的《爱夏》,她专门找人把最喜欢的那几句剪出来做成铃声。
她见是黄琪的头像,迅速接听。
“苏苏,苏苏,猜猜我现在在哪儿?”黄琪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夏紫苏微笑:“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某个黄金沙滩上享受着第二人生吧!”
“NO,NO,NO,我正在厦门飞华城的飞机上,哈哈,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夏紫苏还来不及表达意外之情,黄琪已在那边嚷道:“所以你不要急着回老家啊,一定要等我回来。”
夏紫苏挂了电话,心里一动,忽地想起上次送黄琪去机场时碰到的那位众星捧月,那乌黑深邃的眼珠,锋利如刀的眼神让她印象太过于深刻,那种威慑的感觉记忆犹新,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她出神地想着。
手机里那首《爱夏》的来电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倒把她吓了一跳,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想着多半又是各种推销广告,她便心不在焉地听着胡夏唱:“你不需要再跟别人去争奇斗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夏天,不管季节怎么变,我都会在你身边”,
铃声重复到第二遍时,她终究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把柔柔的女声:“紫苏,是我,白薇,听孙医生说你今天考完试,想今晚请你吃个便饭,你冶好了我哥哥的病,我要当面谢谢你!”
夏紫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静默了片刻,等想起来是她平生的第一个病例家属,才浅笑着说:“白老师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刚考完试出来,准备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饭就不吃了吧!”
白薇轻笑:“饭吃不吃都可以,但碰个面总没有问题吧?我很想交下你这个小朋友呢!”
夏紫苏听她这样说,便不好再拒绝,为难地说:“能不能换个时间呢,我有一位好朋友正在赶回华城的路上,说好了晚上要在一起。”
白薇很爽快:“择日不如撞日,我是怕你急着回老家,才赶这个时间,不如这样吧,把你朋友也叫上,就当是为她接风好了!”
夏紫薇想了想,黄琪平日里喜欢接触场面上的人,介绍她与白薇认识应该能合她的心意,两个人一起去也好做个伴,便答应了下来。
黄琪找到夏紫苏所在的宿舍时,已近黄昏,屋里窗帘都拉下来了,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夏紫苏一手帮着她把行李箱提进房间,一手还拿着一把五色线,冲她扬了扬说:“快指定个颜色!”
黄琪见怪不怪,知道她是在练眼力。
大三时的一次课堂上,教授讲到,青、赤、黄、白、黑五色对应人的肝、心、脾、肺、肾五脏,五脏有病时,面部反射区就会出现对应的颜色,有眼力的老医生一望便知,古人为了练眼力,专门拿五色线混在一起,在较为昏暗的环境中,分辨挑选指定颜色的线出来,刚开始还在正常光线下,越往后练,光线越调得暗,练出来的眼力也越厉害。
全班那么多同学,谁都没把这当回事,唯有夏紫苏较真,第二天就跑遍大半个城,硬是买到了五色线回来,有机会就练,有很长一段时间,舍友都笑她心太实,把传说都当真,但整个宿舍就数她学习成绩最好,嘲笑之余,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黄琪随口说:“黑色!”把东西随便往地上一扔,摸索着找了张舒服的床瘫倒下去。
夏紫苏就着昏暗的光线,迅速挑了一根黑色的线出来,顺手打开灯,检视无误后,欣慰地冲黄琪笑:“我现在的眼力,已经可以在月光下挑选出颜色啦!”
黄琪“嗤”了一声:“有用吗?”
夏紫苏不服气,凑过去盯着她的脸打量了一会说:“怎么没用,最起码我能看出来你额头暗黄,病在阳明,你回家这段时间,肥甘厚味吃多了,肠胃虚寒,不舒服了吧?”
黄琪嘻嘻一笑,一副被你说中了的表情,随即“嗖”地跳起来,从包里翻出一面小圆镜,对着额头认真端详了许久,悻悻地说:“我怎么没发现我额头暗黄了,明明是光洁发亮!”
“所以,练眼力是有用的!”夏紫苏眉眼含笑,边说边把五色线收起来:“你老老实实喝上几天的青菜小米粥,调理一下肠胃,对了,今晚我们还有个饭局,你明天才开始喝粥吧。”
黄琪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遵命,苏苏大人!”
白薇挑选的地点在离夏紫苏所在学校不远的一家私房菜,叫风荷举,那原是一个中式合院别墅,被业主改造成为私人会所,平日里一天只接待五批客人,都是圈里相互介绍的熟客。
她此前曾去过几次,那庭院里叠山理水,亭廊池榭,花木婆娑,很是雅致,她虽与夏紫苏只有一面之交,但直觉地认为,小姑娘应该会喜欢清雅的中国风。
那里位置紧,须提前三天预定,她是计算好了夏紫苏的时间,托了关系才定到的位。
白薇是存了心思要与夏紫苏交好,她想着,人总是免不了要生病,与一个厉害的国医圣手做朋友,那就等于身后跟了个护法神,安全指数大大提升,虽然夏紫苏目前还什么都不算,但长远看,她基础好,有潜质啊,这么点年纪,针灸和中医功底都那么深厚,总会有出头之日。
夏紫苏收到白薇发来的位置共享,才拖着黄琪出门,她并没有把话向黄琪说得十分明白,只含糊地说,是孙氏医道馆的病患家属请吃饭。
黄琪认定凭着夏紫苏的人脉,横竖不过是普通的饭局,心里有些提不起兴致,等到了地点,发现是她们平日里高山仰止的高档别墅区,还是那种私人会所里的私房菜,心思立即活泛起来,悄悄地拉着夏紫苏问白薇的背景来历。
夏紫苏只好略微解释了几句,黄琪做了个鬼脸,悄悄地说:“你可以啊,闷声发大财。”
走在前面领路的白薇已带着她们到一间门匾上写着“青涵”的包房前,伸手示意两人先进,两人难免要客气推让一番。
“小婶婶!”连廊上一位面目清朗的年轻男子朝着她们的方向喊,那人穿一身颜色鲜亮、质感很好的休闲装,身形匀称,个子高,但与站在他身边人相比,还是矮出了半个头。
白薇听到叫声意外地回头,笑了起来,说:“曦光,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嗯,好不容易逮到安煦今天有空,就抓住他一块来了,谈点事。”
那位叫曦光的年轻男子扫了一眼站在白薇旁边的夏紫苏和黄琪,心里讶异她约了两个这么年轻的妹子来这里吃饭,嬉皮笑脸地问:“小婶婶兴致真好,越活越年轻了,哎,听说叔叔的病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给冶好了,我就奇怪了,家里坐镇的那么多大佛,小婶婶不请,倒去求起外面的和尚来。”
夏紫苏并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她被曦光身边站着的人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那对修长的眉眼,乌黑深邃的眼珠,棱角分明的薄唇微抿,她记得非常清楚,他是在机场碰到的那位众星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