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心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众人面前,低着头俯身行了个大礼,朗声言:“怀化大将军之女柳宴心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意乐无忧,凤体无疾,所感所念皆可成真。”
单独被叫出来准没好事,众人都装作不在意的相互点头微笑,其实内心都在屏息听着宴心的对皇后娘娘的祝福。
直到看到宴心神态自若,又纷纷在心里敬佩这个女儿家过人的反应力。
顿了良久,皇后并未让她起身,只是笑语盈盈地直接褒奖道:“不愧是澜州城的才女啊,不止是舌灿莲花这么简单,还生得靡颜腻理,果然不俗。”
宴心顺着皇后的赞扬接着俯身又一拜,“谢皇后娘娘赞赏。”
受了赵姑姑那么久的栽培,宴心如此也算得上是礼数周全,就算皇后要挑她言语礼仪方面的刺,也必定挑不出任何一点。
同样,皇后还是没有让她平身,别说是文武百官了,就连秦淮都察觉到了皇后今天的异样。
皇后清了清嗓子,不再拐弯,问道:“听说你已过了及笄之年还未婚配,可是澜州城的官家子弟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
难道皇后也要给她说亲事?还是说皇后早已经洞悉了秦玄琅对她的心意,所以打算从中破坏?
宴心没有防备太多,想着若是皇后真的有心破坏,反而是帮了她一把,便婉转作答。
“澜州城不管是官家子弟还是商贾之后都十分优异,只可惜基本上都已经成家立室,是宴心没赶上好时候。”
她轻轻巧巧的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生不逢时上,皇后的一掌宛若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
可皇后总是有下文,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次开口。
“原来如此,堂堂将军之女若是没有一桩好亲事做配怎么能行呢,若是传言出去中人还只当是怀化大将军的女儿有了才女之名后就眼高手低,看不上其他同僚之子呢。”
这帽子可就扣得够大,宴心当然是要解释的,不然不就是替父亲得罪了这满朝文武吗,宴心真不知道皇后娘娘唱得是哪出,可还没等她开口,皇后的下一句话就又接上了。
“说什么没赶上好时候,如今本宫看你喜欢得紧,只是本宫福薄没能有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不过正好的太子如今尚未有正妃,倒不如……”
不会吧,皇后竟然有意给自己和太子说亲?难道没有听闻之间在澜州时候自己和太子之间的摩擦争执么?
不只是宴心,其余在场的官员们也是一愣。
想想之前太子有负皇恩,今儿好不容易出了大牢,皇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给太子拉拢柳家做后盾,做母后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
“皇后娘娘说得哪里话,秦淮公主仪态万方、倾国倾城,不也是您的女儿么?”
宴心也不傻,趁着皇后停顿的时候立马回话,把秦淮推出来当盾牌。
皇后是一国之母,秦淮也照样是她的女儿,要是这么说的话,皇后的意思不就等同于在说秦淮不乖巧不懂事,心中对她颇有微词么?
被点了名的秦淮一下就转移了本盯在宴心身上的大半目光,成为了第二个众矢之的。
皇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赶紧绕开秦淮重新暗示,好像今天铁了心要将宴心的婚事定下来一般。
“你这丫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淮儿是会让本宫开心,可她毕竟已经嫁人住在宫外,见面的日子是少之又少,本宫身边有没几个聪明的丫头作伴,平日里自然俺也觉得烦闷无趣。”
太子住在东宫,和皇后的住处并不远,若让宴心嫁给了太子,那么就能常常陪伴皇后左右,这圈子绕得够妙,布局也算精心。
此时此刻宴心不敢抬头,正在心中思考着如何找个由头拒绝,可就在这时,大殿之上多了一道人声。
“若母后平日真的这么烦闷,请皇妹回宫小住不就好了,要身边是在没有聪明的丫头,儿臣过几日就从府中调遣一批伶俐的送到母后宫中。”
众人齐齐的向殿门口看去,正好瞧见了秦玄琅站得笔直,身后还跟着三皇子和宣纸。
不等皇后做出反应,秦玄琅就已经踏了进来,俯身行了大礼,接着宣纸和三皇子也同步行礼。
“儿臣方才去接了三皇弟,所以才来迟了些,请母后见谅。”
见到秦玄琅后,皇后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语气都冷了几分,她不以为意的抬了抬手,让秦玄琅等人起身,并道。
“不妨事,琅儿待弟弟真是和善有加,但厚此薄彼可就不好了,你们父皇有许久没见到过你们兄弟三人了,今日总算是要聚齐了。”
厚此薄彼?
皇后的意思是秦玄琅对待太子过于恶毒,才让太子有了牢狱之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是要他害臊,可这原本训诫的话在宴心看来实在是讽刺。
秦玄琅不止没有厚此薄彼,还将所有的手段都用在了他这一兄一弟上,可谓是感天动地啊。
“这是自然了。”秦玄琅站起了身,余光一瞥假装才看见跪在地上的宴心,便开了个口准备求一个恩典。
“哟,柳家千金怎么还在地上跪着呀,不是说之前为了逮捕阿善部潜入天榆的细作头脑完颜旧景,弄得还有重伤在身么?”
他轻描淡写的暗示了宴心有伤在身不宜久跪,语气还算客气,也不算是当众护短。
听了这消息百官一片唏嘘,他们只听说是柳少将军将完颜旧景押解回京,却没想到抓住这细作的人竟然是面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子。
此时宴心的腿已经麻了,这大殿的地面是用了西部大理石所造,一年四季都冰冰凉的,就算宴心今日穿得不少,跪久了也是会觉得刺骨。
秦玄琅此时为她求恩典倒还算是有些客气了,宴心已经准备好了谢恩起身,不料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逮捕细作?柳家的儿女还真是了不起呢,父亲戍守一方、兄长做了御前都尉,妹妹为国捉凶,虎父无犬子啊!不过本宫听说你还有个庶妹,今在何处啊?”
这话让所有人都一惊,她说的庶女便是柳糖儿了。
几乎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柳糖儿犯了事已经伏法,可是在国宴当日提起又是几个意思啊。
宴心暗叫不好,准备搪塞过去,可皇后身边侍女倒是个“可心人”,忙不迭的上前解释。
“娘娘忘了,之前平南王妃曾经入宫请旨回家,为的就是那两件事啊……”
“哪两件事,本宫怎么记不得了?”
皇后当着众人的面和自己的贴身侍女一唱一和。
看来宴心的婉拒和秦玄琅的帮腔,成功激怒了这位皇后娘娘,所以她便有意挑出旧事兴师问罪!
“平南王今年不曾来参加国宴,是因为府上又有新丧,平南王妃不久前就赶回去了。”
那侍女明明是附耳与皇后说话,可这声音大得能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到,这般刻意倒是折煞了宴心。
“又有新丧,何为又有啊。”
皇后像得了失魂症一般,好像什么事都不记得了,非要按着自己的侍女在国宴当日说八卦。
“之前平南王的独女惨死于柳大将军庶女之手,柳小姐大义灭亲将那庶女按律处置,当日二位皇子正好都在澜州;另一件就是不久前平南王世子死于阿善部细作手中,就连柳小姐的后母也没能幸免。”
仔仔细细带着满朝文武及其家室回顾完两件事,宴心已经认命没了脾气,皇后却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来。
她蹙了蹙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么说两件事,竟然都和柳小姐有关?”
皇后突然询问,让宴心心都漏了一拍,这是什么意思,准备秋后问罪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柳家兢兢业业辅佐陛下保卫天榆,可天榆如今已然成为参天大树遭人眼红,所以才有如此风波祸及平南王。”
宴心以为皇后娘娘准备治他们柳家一个保卫不利的罪名,所以立马就表了忠心。
但皇后棋高一招,摇了摇头显出难过的丫鬟宁公子道:“这件事确实是听者落泪闻者伤怀,没想到柳家小姐还是戴孝之身啊。”
戴孝之身?
天榆律法规定,反得遇亲丧,需为亲人戴孝三月。
原来皇后娘娘扯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柳宴心是戴孝之身无法在近期婚配么?
皇后的意思明确,既然太子得不到这样的后盾,那么秦玄琅也休想得到。
“不是有伤在身么?柳家小姐怎么还不起来,冬日跪久了对身子可不好。”皇后把自己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好像让宴心跪了这么久的人并不是皇后似的。
宴心吸了口气用手撑地,慢慢自己起了身,路芒这会儿站得够远,不好跨过众人过来搀扶,也是心惊却只能看着。
可因为实在跪的太久脚下无力,又跌了下去,还好秦玄琅速度够快,赶上前来扶了一把。
这倒引起了众人和皇后的注意,为了解释这一动作,皇后第一时间笑道。
“还说呢,我们二皇子殿下平日里最是怜香惜玉了,见到哪家姑娘不高兴都愿意哄个两句,不知道的还以为琅儿对柳家小姐有意思呢。”
高,实在是高!
宴心在心里为皇后的计谋赞叹不已,她这话就等于告诉所有人,秦玄琅自己万全没有意思,就算有宴心戴孝之身也无法回应。
这时宴心能够明显察觉到,秦玄琅扶着自己的同时身子一僵,好像皇后的话已经勾起了他的怒火。
“都在说什么呢?怎么笑的这般开心啊,说出来让朕也乐乐。”
屏风的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有力的中年男子之声,所有大臣们都又一次跪了下来,也包括了刚起身不久的宴心。
她在心中诽谤,过了这么久陛下才肯露面,她有证据怀疑这一切都是陛下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