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军主帅张俊低头沉思之际,他的思绪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张俊缓缓抬眸,黯然失色的眸底,氤氲着飘渺如烟的冷冽,透着深深的落寞之意,竟然一时气急道:“何人在外!竟然如此慌乱,难道不惧本帅军中军杖乎?”
听到中军帐中的张俊责备,来人连忙单膝跪在帐外:“报大帅,李兵现已回到军中。”
中军帐里的张俊听闻李兵已经回到军中,脸上神色渐渐苏缓,略微一沉呤道:“哦,知道了。本帅治军,平日里最重军规。你如此这般模样,岂不是坏了本帅法度么?”
张俊润了下喉咙,接着说道:“但本帅也并非迂腐之人。念在今日事出有因,姑且杖责二十吧!若有下次,必定严惩,以正军法。”
报信的军士在外连连称谢,心里面却不断地诽谤:上次大帅不是亲口说的,一有李兵消息立即禀报的嘛!怎么自己报个信就领到杖责二十的责罚!
报信军士也不敢在中军帐外呆太久,见好就收,赶紧退下受责,以免再给自己惹责罚上身。
哈…哈哈…哈哈哈……
自称良门中人的来人双手一拱,笑着向张俊说道:“看来我得恭喜张老帅了。呵呵,坊间都说咱们张老帅是一员福将,今日看来传言非虚啊!哈哈哈……”
那自称良门中人的来人虽然话不失礼,但话锋迫人。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某种暗示,令身为主帅的张俊闻言十分不悦。
但张俊顾虑到来人的特殊身份,身为宋军主帅的张俊一时竟然只有选择忍让,不好发作。
虽然现任宋军主帅张俊混迹军中多年,但是一直以来,张俊在宋军里的威望却并不怎么高,根本无法与岳飞、张宪二帅相替并论。
在全天下的人眼中,他-张俊那就是一员福将。
福将,这个词对于一名军士来说,可真算不得是什么好的褒义词。在军中,福将的说法甚至还带有侮辱和嘲笑的味道。
“哈哈哈,马贤侄就莫要再取笑老夫了。如今你我二人都是为了朝廷办差,倘若差事办砸了。咱们都无法交差,不是么?”张俊讪讪赔笑道。
“更何况!”
张俊整理下衣衫,道:“哪有什么福将之说啊!张某能有今日,全赖朝廷圣明和将士们的英勇。老夫大小几百仗下来也是伤痕累累,自然是比不得某些土夫子的运气了。”
良门中人听出张俊的弦外之音,甚是不悦,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弧,直愣愣地看着张俊道:“老帅还是办好自己的差吧。小心朝廷怪罪下来,哼……哼……”
张俊听到良门中人的言语,也不生气:“当然,如果贤侄能拿到一些有价值的军情,到时候本帅可以替贤侄向上级请赏,如何?”
良门中人迅速地望了张俊一眼,眼中的鄙夷之色一闪而逝。
良门中人缓缓开口道:“大人这么说,是太抬举我们了?还是太低估你自己了?我们不过是一些江湖上替人看风水的俗人。怎及大人这等英雄哟!”
朝廷安排下来的大事,还需要眼前的这个良门中人帮助。张俊此时也不敢直接开罪此人。
不然办砸差事,朝廷开罪下来,张俊这一把年纪也是担待不起。
只听得张俊十分和善道:“哎!贤侄等人都是明阴阳的能人。此次朝廷寻得贤侄等人为国效力,实乃我大宋之幸也。”
张俊此刻面容亲善,一副有商有量的口吻,语气十分温和。
良门中人岂会不知道张俊的心思,只是不宜说破,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良门中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当然,老帅自己的差办砸了也行。毕竟老帅深得圣上恩宠,想必圣上也不肯轻易降责。但劳烦老帅,千万不要拖累小弟啊,毕竟晚辈可没有老帅您这样的气运。”
张俊面对眼前之人也只得暗自叹息。
“本帅得去看看李兵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往?”张俊正欲离开帅帐之时,对自称自己是良门中人的儒士说道。
那自称自己是良门中人的儒士听到张俊的话,也不推辞:“既然老帅想请,那晚辈就只好领命了。”
张俊闻言冷哼一声,转身向中军帐外走去。那自称自己是良门中人的儒士紧跟张俊脚步,随后也走出中军帐。
却说这一边,船夫老陈和凌霄将受伤昏迷不醒的李兵送回军中后,本欲离开。
奈何,领头的宋军将领执意不肯放二人就此离开。
一方面,被此二人带回来的李兵此刻受伤昏迷不醒。
此二人是敌?是友?
领头的宋军将领心里暗自怀疑船夫老陈和凌霄二人是金狗派来的漏子(间谍),故而执意不肯放过船夫老陈和凌霄二人。
另一方面,领头的宋军将领觉得就算二人不是金人派来的漏子。但二人或多或少地应该了解一些事情,留下二人也好让上面来人盘问。
船夫老陈和凌霄二人在来之前,也料到有此情况的发生,对此倒也显得无可奈何。
忽然之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飙来,船夫老陈和凌霄二人均微微侧头,眼睛和耳朵都警醒起来。
二人虽然都已经久不对敌,但二人在那千军万马的厮杀之中也能留得性命,可见两人仍具备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只听得一阵怪异的声音从远至近的传来,就似是有什么重物在地上被缓缓拖动。
来人不止一人,来人的脚步声绝对不算沉重,可是在二人耳中,却不于远方正行来一头洪荒巨兽,可见来人的功力深厚。
“呵呵,有似山开万里云,四望青天解人闷。没想到在此地竟然还能见到你们二人!真是天佑我大宋啊!”
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敢在宋军军营之中如此大呼小叫的人,除了张俊,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敢这般!
船夫老陈和凌霄都认出了现任宋军主帅的张俊,二人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
二人身边的宋军将士们发现船夫老陈和凌霄二人的举动,纷纷亮出随身携带的兵刃。
张俊和良门中人来到二人附近。
张俊示意周围的宋军将士们收回兵刃,脸上挂满了喜悦,神情中竟然有些激动:“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听得张俊的话语,船夫老陈那苍老的脸上渐渐舒展开来。
见到船夫老陈的样子,凌霄心中有些不悦。凌霄见到张俊,心中思绪翻腾,脸上却不动声色。
凌霄见到张俊后也不打算给他留面子,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托您老惦记。哎,小爷现在也是吃饱穿暖,活得挺好的。”
张俊闻言哈哈一笑,当年自己还在岳家军职时候就知道凌霄的性格。
张俊听了凌霄的话后,也不生气,脸上挂满了喜悦。
当年的张俊在岳家军中时,那可是对张宪手下的这十二虎贲垂涎三尺,处处跟十二虎贲示好。
奈何张宪与十二虎贲早已情同手足。外人根本无法动摇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啊!没想到当年的虎贲幽冥手凌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像以前那样。”此时的张俊就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
张俊一想到此次极有可能完成自己多年前的夙愿,心中也是一阵的狂喜。
“哼,来保宁府也算有一段时间了。当地的老人家都喜欢说脚跟轻,喜欢讲辈数。可惜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凌霄说完话,侧头望向别处,似乎不想再搭理张俊。
凌霄使出滚刀肉的特性,仍你张俊之后说得在怎么天花乱坠,就是不搭理。
哎!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无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但我就是不吃你这一套。
“你……这……呵呵,不曾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凌老弟的这张嘴还似当年那般泼辣。”听闻凌霄的话语,身为宋军统帅的张俊一时语塞,只得讲一些客套话圆场。
凌霄见张俊一时语塞,便开口道:“当年我们的张俊大人那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不知这些年,我们的张大帅心中可曾后悔过!”
船夫老陈急忙道:“不可胡言。须知张俊大人也是年轻气盛,才会被秦虫所欺。你以为张俊大人想做那不义之人?”
张俊闻言一丝愧疚之色浮现面上,一闪而过。
张俊感受到了来自凌霄和船夫老陈他们这些岳家军旧部对自己的恨意,如同一柄利剑一般直插自己的心房。
他不由在心中感慨: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没能洗刷掉当年自己所种下的孽债。
旁边的那位自称良门中人的儒士十分淡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位过客一般。
船夫老陈听到凌霄与张俊二人的对话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上方,仿佛有些痴了一般。
片刻,他的两眼透出一种清明,朗声念道那首刻在他心尖的诗:“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军营中,船夫老陈周围的宋军将士也受到感染,一起与船夫老陈高声念起来,其声直奔云霄,响测九天!
宋军统帅张俊此时此刻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